长长的走廊里,服务员端着托盘来来回回,温一心在包间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入门处放着一道屏风,服务员退开一步,对着温一心道:“里面请。”
烟酒味有些呛鼻,里头却安安静静的,温一心捧着合同踌躇片刻,回头看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学生,抬起脚尖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灯光有些强烈,从头顶洒下来,将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照的清清楚楚,暴露在满桌微醺的男人面前。
张老板混在里头,推了推主位上红光满脸的男人:“李老板,是不是很像?”
李老板抬起被酒精浸染的浑浊双眼,视线如毒蛇一般朝着温一心看过来,“学生妹啊,确实有几分像裴太太,就是打扮的太过朴实了。”
围坐在桌上原本屏气凝神没吭声的众人纷纷附和:“李老板眼光真是毒辣啊,不愧是阅女无数的人。”
合作这么久,张老板一直都是以儒雅的面目示人的,温一心从没想过,自己来这里会像货物一样摆在这些酒鬼面前任人打量。
温一心扭头就走。
却被张老板的助理挡住了去路:“温小姐,你还没跟老板结账呢。”
温一心捏着合同的指尖发白,一字一顿:“那些钱,我不要了。”
“这可不行。”张老板端着酒杯站起身,依然装着那副看似儒雅的样子,“温小姐,我们合作很久了,该给你结清还是要给你结清的。”
他抬手指了指主位上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将酒杯递到她面前:“去敬李老板一杯,我不仅立即把尾款结清了,还当场同你再签个大单。”
温一心心口发凉,“我不会喝酒。”
她抬脚就朝外头走,却被张老板攥住了手腕:“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一心尖叫出声,抓起酒杯就朝着张老板的头上砸过去,恰逢服务员推门进来,碰到了这一幕。
走廊外正等着的学生听到动静,立马探头看过来,见温一心被人揪住了长发,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气坏了,冲进去抓住张老板的手臂就是一拳。
包间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助理索性抵在门口,满屋男人趁着酒意围拢过来,清瘦的少年人终究是抵不过那么多的拳脚,被打的鼻青脸肿。
两个被牵扯进来的女生吓的直哭,掏出手机想要报警,手机被人夺去砸在了地上。
温一心怕闹出人命,去拉人群中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同学,却被李老板和张老板给架住了手臂。
“温老师,你们动手打人在先,这祸事可是你们闯出来的,想要平息下来,跟我去卫生间好好谈谈,否则,老子今天就不放过你们。”
洛娟正想着心事,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她并没有往里头凑,而是扭头就往长廊外跑,带着哭腔拨打着电话报警......
却跟正急匆匆赶来的男人撞了满怀,男人身姿颀长,俊美如神祗,周身弥漫着清冽的冷香味道,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洛娟抬头,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一时忘了哭。
正待她要说什么时,裴瑾已经推开她,大步朝着包间走去。
门被人从里头关上了,裴瑾后退两步,猛地抬脚,踹到门上。
温一心正被李老板扯着手臂往卫生间的门口拖,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包间里杯盘狼藉,哭声震天,温一心披头散发,地上的红酒和汤汁沾污了她黑色的风衣外套,被胡乱扔在地上,米白色的毛衣被拉扯脱线。
裴瑾心里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冲过去,对着李老板的鼻子就是一拳,李老板毫无防备,身子弹出去老远,倒在地上迟迟起不来。
殷红的血迹从李老板的鼻孔喷溅出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惊得那些正以多欺少的醉客纷纷停了手,齐齐望了过来。
裴瑾俯身抱起吓得缩成一团的温一心,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掌心捧着她的小脸,轻声唤她:“一心,一心。”
温一心依然在他怀来闭着眼尖叫拼命挣扎着,双手胡乱捶打推拒着眼前的人,“放开我,放开我,畜生!”
裴瑾喉咙哽塞,眼眶血红,眉眼戾气涌动,他脱了外套,将她团团包裹住,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滚烫的唇亲吻她紧闭的双眼,哑声道:“是我,我是裴瑾,我是老公啊!没事了,有我在,已经没事了。”
温一心总算从惊惧中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担忧的俊朗面孔,闻着夜夜让她远离噩梦侵扰好好安睡的清冽气息,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就断了,她浑身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裴瑾,裴瑾!”
“我在,我在!”裴瑾抱起她,大步朝着门外走。
晏殊和袁慎已经跟了过来,一看这场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进去将角落里吓得抱在一起的女孩子拉出来,又将被揍的躺在地上起不来的男孩子扶到了走廊上,拨了电话,叫人上来送受伤的学生去医院。
裴瑾抱着温一心到了隔壁空的包间,开了灯,敞开门,放她在沙发上坐着,抚了抚她的后背:“没事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袁慎拖了把椅子坐在温一心的对面,“你去吧,我守着嫂子。”
裴瑾深深看她一眼,解开衬衣手腕的袖扣,转身出去了。
见事态闹大了,包间里动手的人想要跑出去,被晏殊几脚通通踹进了里头。
他守在门口,“有一个算一个,今晚一个也别想溜。”
裴瑾长袖挽起,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周身的气息如隆冬的冰雪,透着刺骨的寒意。
晏殊怕他收不住力道,闹出人命,也跟着他进了包间,抬手反锁了包间的门。
再出来的时候,他雪白的衬衫上沾染了点点血迹,绸滑的面料上多了一些褶皱,正用湿巾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手指,去隔壁包间抱起蜷缩成一团的温一心,走向了楼梯口。
晏殊和袁慎留下来善后。
洛娟躲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幕,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脏砰砰砰的恨不得从胸腔里跳出来,浑身火烧般的灼热,那股独特的清冽冷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回了桐景苑,裴瑾抱着她进了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帮她脱被撕扯坏的毛衣。
指腹触到她冷白的指尖,冰凉刺骨,裴瑾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抚,她瓷白的雪肌上冒出一片片的鸡皮疙瘩。
裴瑾咬紧了后牙槽,侧脸的咬肌绷成优美的弧线。
裴瑾打湿了浴巾,包裹在她的身上,单膝跪在浴缸旁,帮她清洗凌乱的发丝。
他动作很轻,却依然听到了温一心“嘶”了一声。
他拨开她浓密的长发,看到她头皮青紫一块,发丝齐根掉了小拇指甲那么大一块,头皮渗着丝丝血迹。
裴瑾喉头滚了滚,拳头捏的“咯吱”直响。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呵护的女人,怎么可以被那些渣滓如此摧残......
第10章 探望
裴瑾将沾了血的衬衣扔进垃圾桶,快速把身子冲洗了一遍,确保身上的异味都散了,才裹上浴袍。
水的温热融进体内,温一心冰冷僵硬的身子总算恢复了一些知觉,意识一点点的回笼。
她指尖牢牢攥着浴巾,侧过头去看裴瑾,男人面色阴沉如墨,犹如山雨欲来的天空,黑曜石般的眼正沉沉的落在她的侧颜上,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温一心抬手抹了把脸,说话的时候,喉咙干涩疼痛,哑的厉害:“那几个学生呢,伤的重不重?”
自己都被吓成这副样子了,竟还在担心旁人的安危。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住进了医院,受了点皮肉伤,不严重。”裴瑾用干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发丝:“倒是你......”
后面的话,他不忍说下去。
温一心听着,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倒了沐浴露在浴巾上,拼命搓着自己的手腕,恨不得将被那些人碰过的地方搓出一层皮来。
肌肤表层仿佛被黏腻的毒蛇爬过,她觉得恶心。
娇嫩白皙的皮肤被搓到泛红,她依然不肯罢手。
裴瑾见状,大掌按住她的双手,拿起花洒冲净她身上的泡沫,抓起浴袍裹住她,抱着她回了床上。
温一心无力到虚脱,任由他抱着,软趴趴的缩在他厚实宽阔的胸膛,颤声低语:“好脏,太脏了。”
裴瑾将她轻放在床榻上,单膝半跪在床的边缘,俯下身子,掌心握着她用力搓过的手腕,薄唇从指尖一点点的吻上去。
被褥里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味道,犹如无形的屏障,将她包裹起来。
温一心的泪意从眼角沁出,她鼻尖酸涩的厉害。
裴瑾一只手捧着她的脸,亲吻从手臂蔓延到脸颊旁,落在她的唇上,温凉的嗓音里仿佛浸了水,“已经洗干净了,一点都不脏,好好睡一觉吧,我守着你。”
他轻声细语的安抚终于让她安静下来,疲惫如潮水袭来,席卷全身,温一心阖上眼。
裴瑾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用吹风机给她吹干湿发。
暖暖的热风拂过脸颊,柔软的好似外婆的抚摸,温一心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缝隙,看了眼男人在灯光下俊逸沉静的侧颜,终于陷入沉睡。
裴瑾放下吹风机,悄无声息的走出卧房,拨了袁慎的号码。
袁慎很快接听,关切的问:“嫂子怎么样了?”
“睡着了。”裴瑾压低了声音:“你那边怎么样?”
“都在医院住着呢,学生都没多大事。”袁慎顿了顿:“那个姓李的有点严重,鼻梁骨断了,胸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人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不等裴瑾追问,袁慎又道:“嫂子参加慈善晚宴,美的实在太惊艳夺目了,姓李的本就好色,碍于你在场,昨晚不敢上前搭讪,就偷拍了嫂子好几张照片。
姓张的看了照片,觉得在自己手里讨生活的温老师跟裴太太有几分像,又盯上了李家的项目,就把主意打到了嫂子身上。”
裴瑾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拉开抽屉,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含在唇边,点燃,深吸了一口:“这事没完!”
挂断电话,裴瑾一连又拨通了几个电话,眉心深锁,满脸阴翳之色。
钟黎得知消息,连夜赶到桐景苑,看到医生给温一心量完了体温,温一心烧起来了,正闭着眼断断续续的说着胡话。
裴瑾把被凉水浸过的毛巾敷在温一心的额上后,让钟黎守着温一心,跟着医生出了卧房。
钟黎还未走到床头,就听到温一心一连喊了好几声“姜恒”的名字。
她吓得眉骨直跳,往门口看去,就见裴瑾端了一碗冲泡的药剂走了进来,垂眸看了温一心片刻,问钟黎:“她刚才在叫谁?”
钟黎心虚,避开裴瑾犀利的视线,俯身拨开温一心侧脸的发丝,“没听清。”
好在温一心喊过后,便安静了下来。
裴瑾手臂托着温一心的后颈将她扶起来,指腹捏住她的双颊,可温一心似乎烧糊涂了,不肯张嘴。
钟黎怕温一心被捏疼了,忙道:“你这样是喂不进去的。”
裴瑾盯了她一眼,端起碗含了一口。
钟黎:“......”
非礼勿视,她站在这里不合时宜,却也不想离开,便转过身,将后背对着两人,默默的走到了床尾。
裴瑾吻住温一心,把药喂进她的嘴里。
他身上清冽独特的冷香味道沁人心脾,在睡梦里躁动的温一心慢慢平静下来,本能的回应着他的吻,将他渡到嘴里的的药剂悉数吞咽进去。
喂完药,裴瑾依然守在床前,“你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她醒了我再叫你。”
钟黎尴尬不已,只得退到卧房门口:“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你知道会出事?”
“不知道。”裴瑾换了一块毛巾搭在温一心的额头上,“只是对那家会所印象不太好,便跟过去了,推门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就知道出事了......”
黎明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色亮起来的时候,窗外雾蒙蒙一片,温一心的烧已经退了,浑身汗津津的。
裴瑾抱着她去洗了澡,用浴袍包裹着抱回床榻上:“钟黎听说了你的事,连夜跑来看你,就住在隔壁客房,我让她进来陪你吧。”
温一心整个人恹恹的,浑身提不起劲,昨晚只觉得心惶惶然,满是倦意,今天醒来有几处地方疼的厉害,刚才洗澡才发现身上青紫了好几块,大概是昨晚撞到了桌椅板凳上。
钟黎一晚没睡安稳,听到动静,得知温一心醒了,巴巴的进了卧室。
裴瑾下楼,去了厨房。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裴瑾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舀了一勺子,细细吹凉了些,喂到温一心的唇边,看着她吃了小半碗。
见她吃不下了,这才起身,话是对着钟黎说的:“我出去一趟,劳烦你陪她说说话,她要是睡了,请你陪在她身边,免得她又做噩梦了。”
钟黎连连点头,待楼下汽笛声响起,确定裴瑾离开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关了卧房门,返回到床沿边,拍着胸口:“昨晚吓死我了,你发烧后说胡话一连叫了好几声姜恒的名字,还好没被裴少听到。
他一个晚上没合眼,进进出出的伺候你,看你的眼神,要多心疼有多心疼,恨不得替你受了......”
温一心面白如纸,如瓷娃娃般又薄又脆,心里满是愧疚,不知该如何是好。
钟黎见状,怕她心里不好受,忙转移了话题,“我听晏殊说,幸亏裴少赶到的及时,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那个姓张的也太不是东西了,上次我陪你去签单,他装出一副儒雅绅士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骨子里却是这种货色。”
温一心靠躺在枕头上,“是我大意了,缺了防人之心,差点连累了学生们。”
钟黎安慰道:“不怪你,分明是他们太混账。”
钟黎见她眉眼倦怠,满是憔悴,又道:“也不怪你没有防备心,你外公外婆过世后,姜恒把你当做温室里的娇花,没让你沾染到俗世里一丝尘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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