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覆辙听了这话有点难受,但他不是替高垣难受,而是替许玉银难受。
他望着她没忍住又发感慨:“你变了很多。”
许玉银诧异地看着他,嘴上半真半假地说:“怎么还伤春悲秋上了,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
胡覆辙没笑,只给自己倒了杯酒。
后头胡覆辙再没说什么,两杯酒下肚后他就嬉皮笑脸起来,他举起酒杯激昂道:“祝我俩蒸蒸日上,越来越棒。”
“这才对。”许玉银满意,笑着和他碰了碰杯。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
方晶晶买了把新伞后就把旧伞抛开了,连同那晚的发生的事也不再让她烦恼,但是高垣却没这么容易摆脱,除非她彻底告别当代生活。
这也算是和明星恋爱的坏处之一。普通人分手后删了联系方式就能宣告故事彻底完结,双方只有极微几率在街头偶遇,大家合理逃避,有充足空间恢复精神,不受干扰地反复润色往事,怨恨痛诉,或者自艾自怜,最后彻底将对方涂灰。但方晶晶显然丧失了这种权利,她没法儿逃避,无处可躲,高垣的脸狂轰滥炸在她的生活间隙出现,这种频率已经不是折磨,反而成为了一种激励:全世界都变成一个惊人的纪念品汇集,处处提醒她高垣是存在的,而她已经失去了他,且他在他们分开后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红,你再看看你自己?
方晶晶看了看自己,恨不得立刻去找个班上,而且必须是那种每天八点出门,十二点回家,周末只休息一天,五险一金都不给缴的班,因为她不图钱,只图一个在奋斗的感觉。
当然,她只是想想,光想想她就一身冷汗,快要厥过去。方晶晶已经几年没上过班了,毕业之后她进了一家设计公司,那公司不大不小,没什么值得细说的,不过她在那儿认识了高垣。干了一年她就辞了职,后面一直是自己接活儿干,没存下什么钱,但养活自己没问题。后来,高垣红了,他说要给她投资开个店,方晶晶研究了一阵儿,还是拿不定主意要开个什么店,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想想这店幸好没开成,不然她和高垣估计也不能这么好聚好散。
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将方晶晶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起身,方永爱却先一步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朝方晶晶摆了摆手,方晶晶就坐回了沙发上,方永爱进了卧室。方晶晶听见表姐哄孩子的声音,就像梦话一样轻,她央求他再睡一会儿,又问他怎么这么爱哭,是在怕什么?方晶晶听到这儿忍不住笑起来,她转头看向阳台外,太阳高悬,天蓝得人发慌。
天气越来越热。
高垣的新剧播完了,平台举办了一个庆功会,舞台下站满了他的粉丝。她们举着写着他名字和应援口号的灯牌,尖叫着,脸颊因为幸福而粉红,她们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将他的模样在其中一再加深,深到即使他人站在台上依然能看到她们眼里自己的影子,他对她们注视,微笑,挥手,她们便像被抽走了水的鱼儿一样躁动起来。
高垣只好调转目光,他看向舞台最前侧的一排摄影机,今天这个活动是全程直播的,他知道还有百万人正在屏幕前观赏他的一举一动,他自信昂扬,每个动作都精心揣度,每个目光都不会落空,他想让所有人都开心,更希望所有人都爱他,更爱他。
高垣正笑着,突然感到自己左边的嘴角猛然往下坠了一下,像被一根坠着重量的绳子猛地往下拉了一把,他险险提住,维持住笑容,手不由在身后握成了拳头。他心里觉得有点怪异,又害怕被人注意到,便不由又向台下看去。
众人仍是对他尖叫欢呼,有人尖声说爱他一辈子,他看到自己的脸贴在霓虹灯装裱的方框里,他一会儿红光满面,一会儿又幽蓝幽蓝的,没有人看出他刚才那一刹那的失常。
庆功会结束后高垣连剧组的聚餐都没参加就走了,他直接回了家,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可往床上一躺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很累,可脑子却兴奋异常,他耳边仿佛有卡擦卡擦的快门声不停地响,脑海中也不断闪现画面,每一幅画面都只停留三秒,他还没看清它就快速划过去了。
高垣勉强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床上起来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累过了头,以致于出现这种种怪症状,他不愿意想得太深,也没精力,他现在就只想睡觉,既然自然睡睡不着他就只能想办法。
高垣风风火火地来到厨房,他打开冰箱门,在最深处找到了两罐啤酒,他怀疑这是方晶晶背着他藏的,因为他自己是不可能在家里放酒的,除了社交场合外他是绝对不喝酒的,他也想不起方晶晶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喝过酒。也许她是个隐藏得很好的酒鬼,高垣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那样就能解释很多事了,比如她为什么总是在生气,为什么总是不满意,还有,她为什么会和他分手。
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清醒。
高垣打开啤酒,灌了一大口,他很久没有喝过这玩意儿了,原来也这么苦吗?但是苦过之后嘴里又泛起一阵回甘,这股甘甜让前头的苦变得微不足道,高垣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罐。
第二罐的滋味变得更好。很快,高垣就趴在了桌子上,他没有醉,只是不想再把背挺得那么直,他岔开双腿瘫在椅子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拨弄着桌子上的空罐子,他用手指推着罐子滚来滚去,乐此不疲,残留的酒液流到了桌上他也不在乎,他觉得高兴,头脑轻飘飘的,脑子里那卡嚓卡嚓的快门声也消失了,高垣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嘶!”
助理一惊,他悄悄朝边上看了一眼,高垣在车上也坐得端端正正,身形挺拔,脸也够帅,就是眉头皱得死紧,助理不敢搭话,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划着手机。高垣看出了助理在装忙,但他没空戳穿,昨晚他在餐桌上趴着睡了一夜,现在是浑身都疼,他用力地揉着腿,小声地吸着气。他的感觉不太好,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因为天气。今天的温度很高,天上连朵云都没有。
进入休息室之后,助理先飞快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找了个稍远的角落站着,他一边从镜子留心着高垣的脸色,一边不忘朝周围同事使眼色,要他们小心,不要撞到枪口上,大家接收到信息,很快明白过来,休息室里一下安静下来,众人轻手轻脚,只恨不能逃出去。
画好妆换上衣服之后高垣进了棚里开始拍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助理还不得解脱,他朝人咧咧嘴,做了哭脸,跟在高垣身后。今天的活儿是拍杂志,并不太累,最费时间的化妆换衫,高垣一向对这两件事很没耐心,但这回他的反应去不同于以往,他闷不吭声,大家愈发忐忑。
“高老师,麻烦您往左边稍微侧一点身。”摄影师说。
高垣依言照做,摄影师蹲下来拍了几张,高垣听见那种快门声连着响了好几下,他眼皮直跳,感觉直犯恶心,他闭紧嘴,竭力维持若无其事的模样。
摄影师要他chill,要他酷,要他左转右转,正脸侧脸,高垣一一照做。
最后,他要他笑。
高垣一点儿不想笑,他觉得嘴角又沉又酸,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
场外的助理盯着高垣的脸,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摄影师拍了一张说:“很棒,高老师,您能笑得再开一点吗?”
笑得再开一点儿?
高垣扯开嘴角,他觉得自己脸颊肉都挤出来了,但这回摄影师却像被吓到了一样,他回头和工作人员对视,双方都是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
助理此时冲了出来,他高声道:“垣哥给大家买了咖啡,大家快去拿!”
高垣愣在原地,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摄影师说:“谢谢高老师!那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待会儿再拍。”
高垣莫名其妙,助理慌里慌张的样子让他明白出了事,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那个摄影师,他那是什么表情?
高垣憋着一肚子火回了休息室,进门后他还什么都没说,助理就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而后助理跟要去徒手喂鳄鱼似的地走到他面前,高垣完全被他搞懵了。
“你到底搞什么鬼?”他好声好气地问。
助理又仔细看了他几眼,以防弄错,而后他小声说:“垣哥···您先看···先看一下镜子···”
“镜子?镜子怎么了?”高垣回过头,他对面就是个化妆镜,又亮又大又干净,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的脸···他的脸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高垣突然眯了下眼,他猛然凑近镜子,像要撞进去似的,镜子内外地两张脸逼得极近,两双眼睛同时检视着彼此,高垣终于发现了哪里出了问题。
高垣的右脸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捆住了,他感觉到嘴角的坠和沉并不是幻觉,而是实在的困境,他明白了刚才那个摄影师为什么那样看他了——他努力微笑着,看起来却面目狰狞。
杂志拍摄取消了,助理打电话给许玉银,两人带着高垣赶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高垣就直接被送回了家,一回家他就躲进了卧室,把门重重一甩。许玉银示意助理别去打扰,她则踱到客厅开始打电话,高垣能躺下,她还有一摊子事儿要安排呢。把外头安定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去安慰当事人,免得他多想,虽然她觉得这件事最受罪的人其实是她。
许玉银打开卧室门,看见高垣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毛毯,手里还捧着一个镜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看,活像在拍鬼片。
许玉银柔声道:“别照了,今天就早点睡吧。”
“这样谁睡得着?!”许玉银话音刚落,高垣就发火了。
许玉银忙安慰道:“医生说了,只是压力过大引起的面神经发炎,发现得早,症状还不算太严重,好好休息就行,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玉银说了一长串,而躺在床上的高垣只捧着个镜子傻看,他突然同情白雪公主她后妈了,镜子实在太诚实了,他从来没这么难看过。
高垣摔了镜子,他不理解:“压力过大?放屁!我有什么压力啊?我拍的电视剧那么火,我又不缺钱又不缺爱,那么多人喜欢我我有什么压……”高垣突然停下来了。
许玉银在边上挑了挑眉。
“我知道了!”高垣语气冷静,“我知道我的压力是哪儿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一章
“他要见她。”
“谁?”
许玉银翻个白眼:“方晶晶!他说她就是他的病因。”
胡覆辙此时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情伤。”
许玉银嘲弄地看了他一眼。
胡覆辙还没反应过,他说:“欸,这也不对啊,不是他自己要和人家分手的吗?”
许玉银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拿起了手机,胡覆辙只能闭上嘴。
许玉银这通电话是打给方晶晶的,胡覆辙在旁安静地听着,许玉银请方晶晶来看高垣,方晶晶的话从手机里漏了点出来,但很轻,他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电话一挂胡覆辙就连忙问:“她怎么说?”
“她不愿意来。”许玉银满不在乎的语气。
胡覆辙嘀咕:“怎么这么狠心···”
“这就叫狠心了?”许玉银语气颇有深意。
胡覆辙不敢搭话,忙问道:“她不肯来高垣怎么办?他不得难受啊?”
许玉银故作惊讶:“原来你这么关心他。”
胡覆辙讪笑:“我当然关心他,我不关心他我关心谁,你不也关心他吗?”
许玉银说:“我是关心我自己。”
胡覆辙不满:“干嘛说这种话···好像没人关心你似的。说真的,怎么办?要不我去劝劝高垣?我有经验。”
许玉银冷笑,拎着包站起来说:“你那些经验怕不适用他。”
“你就这么走了?不想个办法?”胡覆辙忙拦她。
许玉银直接推开了他:“放心吧,方晶晶会来的。”
胡覆辙傻了:“你刚说她说不愿意来!”
许玉银头也不回道:“你以为我是谁。”
第二天一大早,许玉银亲自开车去接方晶晶,这待遇不可谓不隆重,全因为高垣实在是太折腾人,连胡覆辙都说受不了,不断催她赶快把方晶晶找来救火。路上俩人寒暄了两句,许玉银看出方晶晶没有谈兴,脸色也不佳,许玉银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高垣已经等得心头冒火,但在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他突然又冷静下来。
“请进!”敲门声响起后,他又默数了三秒才答应。
而外头的人又拖了几秒才打开门。
她是不是故意的?高垣怀疑,继而振奋。
方晶晶终于走了进来。
“你还好吧?”她先问,而后才把门轻轻掩上。
“关上。”高垣说。他望着方晶晶,自从那晚之后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
方晶晶关上了门,然后她走到了床边。
她又问:“你还好吧?许姐说你病了,是什么病?”
高垣看她一脸心不在焉,说话有气无力,他知道她根本不关心她。
但他还是回答了:“面神经发炎。”
“没听说过。”
“就是面瘫。”
“啊。”方晶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她又走近了些,直接看着他的脸。
“是哪边脸?”她问。
“你看不出来?”高垣语气不善。
方晶晶又仔细看了看,接着说:“是左边脸吗?”
高垣“嗯”了一声。
“是完全没感觉吗?”方晶晶举起手,似乎想摸一下他的脸,但高垣冷冷一瞥,她就放下了手。
她直起腰问:“怎么会突然得这个病?”
“医生说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方晶晶望着他小小地叹了口气,她低下头说:“你需要休息,让许姐给你放个假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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