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秒钟的时间,连残影都没捕捉到。
原来不是要开车去,是要跑着去啊!
但是这里距离水林不是一般的远,小衿姐夫真的能准时到达吗?
小竹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忧心地想。
*
蓝衿感觉自己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他每跨出一步,就感觉到周边的景色在变幻。他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有种自由自在的畅快。
尽管没有从白鹿村到水林的导航,蓝衿的脑海里却能自动地呈现出清晰的路线,他的身体也有意识地选择了最近的路线。
他想,这应该是得益于重铸这副身体的材料。
他在凌晨时分来到简依的窗台,看到她裹在被子里睡觉,心这才放下。
推开并未上锁的窗户,蓝衿悄声走到她的床前,在她的旁边静静守着。
一直到了六点左右,蓝衿才再次翻出窗户,在酒店四周转了转。从刚开门没多久的早餐店里买了碗面,又在超市里买了双拖鞋,这才返回简依的身边。
简依在意识朦胧中闻到面的香味,她睁开眼睛,发现蓝衿就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拨弄她的头发。
“阿衿?”简依揉了揉眼睛喊。
“是我,我给你买了早――”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依一个熊抱抱住。
简依抱着他,双手重重地抚过他的肩背,接着又松开怀抱,去摸蓝衿的脸,痴痴地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没有。”蓝衿主动去贴她的手掌,“我昨晚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今早会来接你的吗?”
“我以为这又是我的臆想。”简依说着又觉得想哭,她把脸埋在蓝衿的胸口,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不是臆想,我在这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蓝衿就着姿势吻了下她的发顶:“你肚子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碗面。”
简依想起昨晚自己都没怎么吃饭,胃里还空空的,她抬起头道:“有点。”
她的眼圈红红的,眼睛还有点肿,看起来像只小兔子。
蓝衿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端来面碗:“趁热吃,等会儿面就坨了。”
“去餐桌那边吃,不然会把汤汁弄到被套上。”简依看了眼碗里,是红烧牛肉面,汤汁还油亮亮的。
“也是。”蓝衿把面碗放到餐桌上,转过身来,就看见她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前进。
左脚的脚掌受了伤,所以她用脚跟点地配合着右脚缓慢向前移动。
蓝衿索性抱起她三两步走到桌前,把她放在椅子上。
简依埋头尝了两口面,问他:“阿衿,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的。”蓝衿单手撑着脸,“不饿。”
吃光面,又喝了半碗的汤,简依的精神也变好了些。
见她的状态有所缓和,蓝衿小心地斟酌着词句开口:“依依,其实我早就能变成人了,只是……”
简依下意识地害怕听到蓝衿解释原因,只能笨拙地转移话题:“脚突然有点疼。”
“脚疼?”蓝衿蹲下身来,“我看看。”
白色的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迹。
“是伤口裂开了吗?”蓝衿小心翼翼地摸了下渗血的位置,“昨天医生有没有给你开药?有没有给你替换的纱布和绷带?”
简依一脸茫然。
蓝衿:“好吧。”
看她的反应,大抵是忘了。
“等会儿我带你去诊所再让医生看看。”蓝衿说到这里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昨天是你自己去诊所让人包扎的吗?还是有人陪你去的?”
“星洲送我去的。”
蓝衿松了口气:“原来是他。”
“他还说今天要给我送饭。”简依突然记起。
“那我等会儿得躲起来才行。”
简依想说什么,但一阵心悸,只含混地嗯了一声。
“依依?”蓝衿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我好像知道。”简依对他笑,眼泪随后流出来,“你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简依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老在哭,但我控制不了。”
“依依,你还是觉得在你面前的我是虚幻的吗?”蓝衿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简依红着眼点了点头:“我有病,会产生幻觉,还会自己捏造故事,你是我求生的本能捏造出来的。”
吃药的时候很清醒,但不吃药的时候意识就是混沌的。有好几个月,简依为了逃避现实不肯吃药。
“不是的,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影,也不是你的想象。”蓝衿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摸,是软的。”
蓝衿站起身,轻柔地吻了下她的脸颊,又吻了她的嘴唇。
简依被亲得脸红:“好软。”
蓝衿笑:“是吧?嘴唇也是软的。”
“但我昨晚梦到了那天发生的事。”简依低下头,手抓着裙摆剧烈地颤抖起来,“尽管我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但我知道那其实是现实。”
*
简依昨晚梦到了车祸发生那天的情况。
她那天和蓝衿一起坐公交车准备去滨水路的影楼拍婚纱照。
蓝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尽管是在梦中,她还是记得那时雀跃的心情。
可当公交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一辆货车从侧面的路口高速驶来撞到公交车车身的中间位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简依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坐在身旁的蓝衿是怎样在那种情况下快速反应,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
玻璃崩碎,人从座位上跌落下来,车厢里充满了人的惨叫声。
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只在救护人员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清醒过一小段时间。
蓝衿还抱着她,但身体的温度却冷了下来。
头顶是医护人员的对话声:
“男人已经不行了,但女人还活着。”
“能活一个都已经是奇迹了,这次的车祸挺严重的。”
“唉,是情侣吧,抱得可真紧啊,都分不开了。如果不是这个男的,女的肯定也……唉。”
“想办法分开吧,不然会耽误后续的治疗。”医生叹息道。
紧接着就是器械碰撞的声音。
简依的身体一点都不能动弹,连眼睛也睁不开。她连看看蓝衿现在的情况也做不到。
只能感受到他已经冰凉的体温。
阿衿,阿衿,阿衿。
名字在脑海里徘徊千万遍,嗓子却不能发出声音。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像溺进了很深的水里,不能说话,不能呼吸。
至少,至少让我见阿衿最后一面啊。
*
从黑暗的梦境里脱离。
如果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蓝衿,简依大概会重新回到昨晚的精神状态。
在记忆断片的状态下从窗台处跳下楼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样抱着你,会好一些吗?”蓝衿抱住她,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
简依没说话,但反抱更紧的动作已经吐露了她的想法。
“依依,我接下来和你说我之所以能够复活的真相。”
简依吸了吸鼻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或许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你相信我,这不是你的幻觉,也不是你捏造的故事情节。你还记得月芬婆婆吧?”
“我当然记得。”
“我之前和你说过,她是白鹿村的第一届神使。”
简依嗯了一声。
“作为第一届神使,月芬婆婆从白鹿山神那里获得了一件礼物――女娲泥。”
简依抬起头来。
蓝衿被她的表情逗笑:“真的不是你的幻想,我保证。”
简依将信将疑:“那……那你继续说。”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合适,”蓝衿略作思索,“依依,你知道吗?人在死后,灵魂可以在人间存续长达一年的时间。”
“所以你……”
“我在去世后的一年里都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我们生活在不同频的世界,我能看见你,但你看不见我。”
蓝衿目睹了简依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身体也瘦弱得厉害。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江准夏把简依送到医院里接受治疗。在经过将近半年的疗养后,简依的状态稍微好转了一点,于是她重新投入了工作。
但是接连的几份工作都不尽如人意,职场压力让她的精神状态开始恶化。
碰巧这个时候她还把一直吃的药停了,于是简依的幻觉越来越严重。她刻意遗忘了蓝衿的死亡,幻想蓝衿还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每天上班之前会和蓝衿说再见,下班回家后会和蓝衿一起聊天,甚至平日里连做饭都会做两份。
晚上抱着毛绒玩具睡觉,假装自己被蓝衿抱着。
蓝衿本来只打算在最后一年陪伴在她身边,希望能看到她开始新的感情,看见她获得新的幸福,就算心里很难过,他也能安心离开。
毕竟他已经是死掉的人了。
但一年的时间快要到,简依只能靠着自己的想象生活在虚假的“幸福”里。
蓝衿放心不下她。
所以他找到月芬婆婆,祈求她:“把我炼成小鬼也好,封印在某个物件里也好,我想陪在依依身边,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能够有人陪她说话。”
月芬婆婆自然是不肯,甚至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央求了好一番也不管用。
蓝衿无奈,只能去求别的阴阳先生。
月芬婆婆又是好一顿骂:“你这是干什么?白送上门给人家当口粮吗?”
蓝衿感到委屈:“那个人答应会把我炼成小鬼。”
“你读的书是读到牛肚子里去了吗?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月芬婆婆气得想揪他的耳朵,可惜揪不到,“再说了,你觉得‘小鬼’是什么好词吗?你要是真被炼成小鬼,可能连自己的神志都不清楚了,只能变成人家手下害人的工具。”
蓝衿哭道:“那我该怎么办啊?依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的养父母不管她,她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照顾她。再这样下去,我怕她被其他坏男人骗,我不想让她受伤害,她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呜呜呜……”
月芬婆婆看他一米九的男人哭得悲痛欲绝,沉默了许久后只重重叹了口气:“只这一次。”
蓝衿泪眼婆娑地看向她。
“我的手里还剩一点女娲泥。”
蓝衿擦擦眼泪,茫然地问:“女娲泥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娲泥可以塑泥身,人的灵魂可以依附在上面自由活动。”
“这样依依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蓝衿转悲为喜。
“是,不过别高兴得太早。灵魂和泥身之间还需要一个粘合剂,也就是媒介。”
“要什么媒介?”
“一个特别的人,这个人是谁由你来决定。”月芬婆婆看着蓝衿期待的眼神,无奈扶额,“算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会选谁。”
女娲泥塑的泥身很有讲究。因为人的肉身已死,所以捏出来的泥身不能是人类的形状,只能从动物里选择一种。
泥身和灵魂连接后,通过汲取媒介给的爱作为养分活下来。爱越多,泥身就能长得越大,理论上来说,最多能和肉身的大小齐平。当达到这个水平时,泥身就拥有了化成人形的能力。
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么高水平的爱意输送,那么就和死而复生差不多。当然,这是理想状态。
反之,如果媒介给的爱逐渐减少,那么泥身就会逐渐变小,除了失去化形的能力,还会失去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最终与动物无异。
直到媒介的爱彻底消失,泥身与灵魂失去连接,泥身变成一滩没有用的烂泥,灵魂当即消散。
“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蓝衿。”月芬婆婆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久和深刻,它消失得太快,也转移得太快。而一旦媒……一旦简依对你的爱消失,你就会立马和泥身失去连接,变成一滩烂泥。”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没奢求能一辈子呆在她身边。如果依依真的找到新的幸福,那我离开就好。”
“呵呵。”月芬婆婆冷笑,“现在的话倒是说得漂亮,我看你到时候不得醋死,难受死。一个个的,都是些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笨蛋。”
蓝衿低头挨训,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理想化。
月芬婆婆从房间里拿出女娲泥。
暗黄色的,散发着浓厚泥土香的一团黏土静静躺在月芬婆婆的手掌上。
“这个就是女娲泥吗?好小一团,还没有我的小拇指大。”蓝衿伸出手比了比。
“还有剩的就知足吧,这都是上一次塑泥身时剩下的边角料。”
“上一次?月芬婆婆难道你――”
“雨晴。”月芬婆婆念出这个名字时,蓝衿沉默了。
他知道月芬婆婆前几年死掉的女儿就叫做冯雨晴。
“我的笨蛋女儿选了个人渣作为媒介,”月芬婆婆的声音有些颤抖,“才复活三个月不到就变成了只有拇指大的兔子。”
不等蓝衿追问,月芬婆婆自顾自地结束了拇指兔的话题:“雨晴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先解决你的事情吧。”
蓝衿:“好……好的。”
27/3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