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孩子们开始接受一些幼小衔接的课程内容了,可能是觉得先前陪孩子少了,他主动承担起了家庭教师的职责,并没有依托外部的教育力量。
奚言随手翻开孩子们作业本的进度,他都有按照她的要求,每天完成一页纸的进度,偶尔有写错的地方或者不规范的地方,红色圈圈的旁边有孩子们认真订正的铅笔笔迹。
看着孩子们熟睡的样子,奚言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从笨手笨脚到熟稔,他把孩子们照顾得挺好的。
他是个称职的父亲。
这样,不就够了吗?
她原先的初衷不就是如此吗?
这个家庭里接受一个孩子父亲的角色存在。
她又在和谁怄气,怄气什么呢?
-
奚言从孩子们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许泽南打包好厨房里的垃圾拎着出门,紧接着,她听到门被他关上的声音,轻轻一声。
但这轻轻的一声,足够让她不知不觉的心慌了一下,仿佛刚刚关上的不止是一道门。
奚言调整了一下呼吸,想想他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她没跟他说话,也没跟着他下楼,就先在床上躺下等他了。
结果,她睡了一觉醒来,他还没回来。
奚言看了眼时间,时间倒也不长,她这一觉不过迷迷糊糊才睡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一堂课的时间,但下楼扔个垃圾扔四十分钟,有点不像话了吧?
奚言那点儿被孩子们睡颜平熄掉的无名火就一路蹿升,夹杂着一觉惊醒的恼怒,她一个电话拨给许泽南。
“你人呢?”奚言没好气地说:“不是要跟我谈谈?”
他好像在室外,奚言听见夜风吹过的声音。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你睡了,明天再谈。”
这一瞬间,奚言恍惚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重逢的那种陌生的感觉了。奚言重复强调:“我问你,你人在哪儿?”
“楼下。”
“在楼下做什么?”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一个人冷静冷静。”
“冷静什么?”奚言掀开被子,披了件睡袍下床,她靠着落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在熟悉的视角范围内看到楼下面站着的人。
他的身影在高耸的建筑比对之下,算不上清晰,但足够奚言一眼辨识:“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免谈。”
-
没有到五分钟。
三分钟以后,许泽南就上楼了。
他先去卧室报了个道,奚言靠在窗边,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她一下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奚言敛起眉心:“你抽烟了?”
许泽南没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也没辩驳,他默认了,他只是要关上门,重新退出去门外:“我先去洗个澡。”
“不用了。”奚言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抽烟,她只是淡淡地说:“还是先谈吧。”
许泽南背抵着卧室的门,压低了嗓音:“行。”
两个人,一个人站在门后,一个靠在窗边,隔着整个卧室里最长的对角线直线距离,却偏偏都有所顾忌,他们用了最低的声音和彼此对话,以免吵醒了家里熟睡的两个孩子。
空荡寂静的夜晚,封闭的空间像是两个人耳边的扩音器,将对方的话放大了数倍。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泽南没打算占用奚言过多的休息时间,他开门见山:“试用考察期你也考察了我快两个月了,我想听听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这是个奚言考虑过了的,但又没考虑出结果的,最后选择了顺其自然发展的问题。但所谓顺其自然发展,很难说,不是一种逃避的借口。
奚言垂下视线,看着折射在地板上斑斓色彩的光圈,她明明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答非所问:“你照顾孩子们照顾得挺好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许泽南看着她,他今晚要答案的态度很明确:“除了孩子以外,你也该给我一点反馈,我好知道怎么去调整和你相处的模式。”
三个月的考察期,如果两个人是一直以当下的相处模式相处,别说是三个月了,就是六个月,一年也不会有更多的改变。他意识到他的方法和初衷出现了较大的偏离,他需要调整策略了。
但他们根本没有多少独处的时间,他想调整策略也没有机会施展,不如就由她指示。
奚言仍垂着视线,她淡淡地说:“你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需要调整了。”
她仍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像我们这样没有任何一点儿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这就是你所说的挺好的吗?”许泽南今晚并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了:“像我们这样,除了孩子的教育就没有任何其他的话题可聊,这就是你所说的挺好的?”
“我以为我只要放下工作,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你和孩子来弥补我们都没办法否认的过去的遗憾,你就能看到我的努力,你就会慢慢的重新依赖我,但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我在跟你说话,你看着我。”许泽南的语气有些沉:“言言,我急了。”
也许是他话里带了点儿上位者的理直气壮和不容反驳,奚言依照他的要求抬起了视线。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他淡青雾色的眸光冷炙,他说:“我不希望一个月之后,我们两个人还是现在这种状态,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不好吗?”奚言愣了愣,说:“一起旅行、一起生活,接吻和上床不都做过了吗?”
她这样问他,她其实也是这样在问自己。
明明这些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面还是爱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相处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这种感觉和他们分手之前的她的那种感受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这才是他们分手的最根本的原因。
以前没想通的症结点,答案似乎要在这一刻呼之欲出了,但――
奚言还没有想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时,她的思绪就被许泽南的话重新拉回当前。
这样的夜,被不断放大的,不只有人的声音和情绪,还有对对方的伤害和冷漠。
仿佛是不可思议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点儿不掩饰对她的失望,他眼里的雾色越来越重,他反问她:“你觉得我做这些努力,只是为了跟你上床?”
奚言其实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她只是自己也想不明白,连上床这样亲密的事情,她也不排斥跟他做,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着的,享受着的。但为什么,就感觉差了那一点火候,就因为差这一点火候,她没有办法轻易说出,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或者我们复合吧,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困惑让奚言一时间没察觉,嘴巴先于脑袋说了句脑抽而致命的话:“你不是吗?”
许泽南怔住了,似乎没想过她会这样看轻自己,他嗤笑一声,讥讽她:“奚言,不是没有女的想上我的床。这些年,我如果只是想发泄下半身的欲望,有的是机会。你凭什么会觉得我等了这么多年,只是在等你像施舍一样的跟我上床?”
糟了。
她好像是惹恼他了。
许泽南确实是被她惹恼了,但他似乎还是在她面前有所保留,他克制住了情绪:“对不起,话有点重。”
他拎起刚才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我今天先回去了。”
-
奚言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只是原以为会听到带着他恼火情绪的“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的,但没有,也许只是为了照顾到熟睡的孩子,他轻轻带上了门,尽管他有情绪想发泄,但他仍没发泄在这一刻。
他走了,奚言有点后悔。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错误表达了她的意思。
或许,她刚才该喊住他的。
又或许,她现在应该冲出门外,跟他道歉。
但步子很沉。
她动了动,步伐却没能挪得动。
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是想要发泄一下的。
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的。
奚言心里面有些难受。
吵了架了,今晚估计要睡不着了。
奚言这会儿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她又重新撇开窗帘一角,同样的视线角度,那里空空如也,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刚才他待过的地方。
他……今晚真的走了吧?
奚言放下窗帘,瘦薄的背倚在冰冷的墙面上,脑袋微仰,在这场互相伤害中找寻答案。
直到――
她听见门握“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他又重新推门进来,他步伐又大又急,不等奚言开口说话,他高大的身影就遮了下来,他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咬了下去。
奚言被迫紧紧贴着墙壁,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托住她的背,用手臂为她和冰凉的墙做一层阻隔,一面是冰凉,一面是火热。
许泽南吻的力道粗重,并不给奚言一点儿呼吸的机会,奚言感觉到自己要窒息了,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奇怪了,她明明力气很大的,可是,她推了他,他纹丝不动,吻咬她的力道却更重了。
直到奚言双颊涨得通红,喉腔里像是填了块湿海绵,吸去所有音节和符号,只剩下呜咽声断断续续,艰难抖出,他才带着她指引她渡给她一口新鲜的空气。
他冷笑着:“像这样换气,你都不会。你觉得我等了七年也非你不可,只想要跟你上床的理由是什么?”
月光透过窗帘渗出星点的光,只留下朦胧一层清辉。
一张黑色的幕布,一双无形的手。
奚言视野稀疏松散,但她能够看见眼前的男人红长的颈背,他耳后血管清晰喷张,他眼圈周围留有淡淡的一层红晕,雾眼深不见底。
捏着她下巴的他瘦长的手,指如青松。
他手背青筋凸起,骨节分明。
他鼻翼轻轻翕动,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只有凉薄和陌生:“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只是想要发泄男人的欲望,我会怎么对待你。”
第98章
【cut】
许泽南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还是他放在她这儿备用的一套西装。
他弯腰捡起地上被他自己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抬手拍了拍床上闷在被子里的人说:“喂,自己起来洗澡,洗干净了再睡觉。”
奚言:?
喂,是什么称呼?
她现在是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了,是吗?
炮友之间也不能这么生分吧?炮友刚打完炮,是不是也应该象征性的叫对方一声宝贝?
不等奚言从被伺候得挺舒服的那种感觉中回过神来,她闷着被子也能听到他欠嗖嗖的声音。
“别指望我帮你洗。”许泽南淡淡道:“仅仅是想发泄欲望的男人不会帮女人洗澡。”
也不等奚言扯开被子露出不悦的反应,他又接着说:好了,我走了。”
奚言:?
不是说一炮泯恩仇吗?
他怎么还一炮仇上加仇了?
他今晚的表现真的好像个渣男啊。
奚言裹紧被子,露出脑袋,声音还有些残留的哑意,她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他对着窗户玻璃打好领带:“我走了啊。”
“你不睡这儿吗?”
“你见过哪个仅仅是想找女人发泄欲望的男人,他发泄完了,还留下来陪女人过夜的?”
“许泽南,你真是个渣男……”奚言气不打一处来,一激动,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嗝:“……男。”
渣男男。
“渣南南?”许泽南更欠了:“奚女士,别跟我撒娇了。因为你就算是撒娇,我也不会留下来过夜。”
奚女士?
好恨。
奚言懊恼地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叫你早不打嗝,晚不打嗝,在这种时候打什么嗝?
走就走,不留就不留。
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么多年,她不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吗?奚言一个枕头飞出去,砸向他:“你快滚吧,你以后都别来了。”
许泽南系好领带,转过身,稳稳地接住了她扔过来的他的枕头,他抱住他的枕头走过去床边,又把他的枕头放好。
他展平他枕头上的褶皱,道:“等我需要发泄欲望的时候,会再来找你。”
奚言再一次把他的枕头砸出去:“你去死。”
他关上门,真的走了。
他的枕头掉在地上。
-
第二天一早。
奚言醒来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
昨晚这一夜睡得一点儿都不好,先是被他折腾得没得睡,后是被他气得睡不着。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吧,她又在梦里梦到跟他吵了一夜的架,也不算是吵,就是在梦里他又说了很多渣男语录,他的渣男语录和渣男行为让她气得肝疼。
奚言起床后,两个孩子已经起来了。
两个孩子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奚言总算有些欣慰了。
她的孩子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洗脸刷牙,他们可以生活自理,所以,他爱来不来吧。
奚言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繁刷好牙,洗好脸出来,举把梳子到她面前:“妈妈,小繁不会梳头发。”
奚言接过小繁手里的梳子:“妈妈给你梳。”
小繁搬了张小矮几坐在奚言跟前,奚言手里的梳子先将女儿的头发梳顺。
小繁想了想,说:“昨天幼儿园报名,爸爸给小繁梳的辫子,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说很好看呀,妈妈你能不能今天还给小繁梳昨天那种辫子呀?”
昨天。
昨天周五,奚言要在学校门口值班维持秩序,还要看早自习,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没起床。
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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