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心里默默较着劲,本来洪水过后就可以准备搬到梁家村,非要待在这里见到那群藏头露尾的的人才肯走。
梁康时只能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家现在能压着你,可这世道变得太快,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你们夫妻俩别先把自己气坏了,反倒让仇人痛快。”
他又问道:“你知道这家人是什么背景吗?”
黄一峰倒是打听过:“从斌市来的,家里有做官的有经商的,钱和势都不缺,听说要调到咱们这来做什么领导,也就这一两个月就该来了。”
梁康时了然,难怪黄一峰也要避其锋芒,强龙难压地头蛇,现在这情况不仅是强龙,是强龙调来当地头蛇了,更难对付。
他们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又宽慰了黄一峰夫妻俩一番。说起梁家村的事来。
“你们放在那边的行李都收拾的好好的,在洪水里没受什么损坏。因为怕生潮长虫,都搬到院子里晒过两天。这一冬天峰子运过去的物资换来的粮食,已经攒了不少,足够你们夫妻两个吃上一两年的。到时候在院子里种点青菜,养两只鸡,没事再到我们家唠唠家常,这日子不也过得不错。”
甄敏也说:“少想那些糟心事,老黄,你可得好好给易君补一补,这么瘦下去可不行。”
有了老朋友安慰,黄一峰心情总算好了点。他说自己这几天也打算开始着手搬家的事宜,准备找个货车把家里的大件家具搬一搬。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沉,梁康时和甄敏才踏上回村的路。
来时的路上从梁家村到市里这条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开上好一会儿才能和一辆车擦身而过。可他们回去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看到马路上车辆多了不少,这些车辆载满了人,后备箱也是满的,有的都合不上。这些车子开得满,梁康时甚至还差点被堵在村外,好一会儿才开进村里。
梁康时把车停在院门外,下车去和刚才路过的几个大爷打招呼。梁衔月家和马路中间只夹着一个小超市。现在小超市虽然关门了,但是小超市门口仍然是村里人喜欢聚会的场所。
现在就有几个大爷自己带着折叠小板凳坐在小超市门口扯家常,梁康时走过去和他们蹲在一起。打听来梁家村的车怎么这么多。
没有谁比在这里坐了小半天的大爷们更了解情况。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市里的日子不像原来那么好过,大把的人丢了工作,这不都回村了,还是康子你聪明,早早回来了。”
“不只是搬进城里的小辈,还有些根本就不是咱们村里人亲戚的城里人,也跑过来探头探脑的看。有个还进了我们家院子,被我儿子当小偷按住了。问了问才知道,这些人不知道听了谁传的谣言,说农村人有一大半都被洪水冲走了,在城里过不下去的不如到我们这儿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空房子住,还想种我们的地。”
有个老人问梁康时:“你是刚从市里回来吧?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差,活不下去了吗?”
梁康时虽说先去了甄丽家,又到黄一峰家转了一圈,但这两个人都没法代表安城市民的生存情况,他对于生活在城市的普通人过得怎么样还是一无所知。
“我就从市里绕了一圈,去了我住田家屯的大姐家。不是听说有救济餐领,应该不至于活不下去。”梁康时想了想说道。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道:“这也正常,土地才是人的根,水泥地不是。农村能种粮食,能打水井,有了大灾大难,不往农村里跑才是蠢蛋。”
他旁边的人赶紧“呸”了两口:“哪有什么大灾大难,那都过去了。要不然你能坐在这晒太阳。”
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长叹一声:“我这太阳晒的不安心呐!这是二月的太阳吗?天时乱了,这在古代皇帝都是要下罪己诏的,是天谴!”
大爷们又各自发表其高谈阔论来,一声高过一声,好像嗓门大就能占理一样。趁着这个时候,梁康时悄悄站起来溜走了。
――――
梁衔月这个时候正在空间里忙活,院子里的西红柿又熟了好多,上次没吃完的做成了番茄酱,放进了储藏室里。自己种菜就只有这一点不好,等着蔬菜成熟要几个月,期间没什么可吃的,成熟的时候却一股脑的都熟了,吃也吃不完。
这次她还想做一些番茄酱,却发现家里的玻璃罐子不够了。在为末世的到来提前囤货时,他们一家人买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罐子,到现在竟然用得差不多了。有装浆果果酱的、做酸黄瓜的、腌萝卜的……
梁衔月只好找出一张纸来,记上玻璃罐子不够,然后贴到储藏室门口的货架上。将来要是有机会交换物资可以和其他人换一些。
最后这次摘下的西红柿被梁衔月晒成了干。
因为是拳头大小的西红柿,不是一口一个的圣女果,不能整个放在太阳下晒干。所以梁衔月把西红柿洗净后切成片放在簸箕上晒,一共晒了两天才晒成了深红色的柿干,第一晚拿回来的时候,还在上面撒了一点盐,帮助析出水分。
晒好的柿干被梁衔月装进密封袋里抽空了空气,摆在了储藏室专门放置干货的货架上。梁衔月在装袋之前抽出来尝了一个,味道有点酸酸的,很有嚼劲。味道说不上特别好吃,但是没有零食的吃的时候干嚼西红柿干也很不错。而且这些西红柿干可以储存很久,浸泡以后还能做菜。
其实还可以冬天的时候拿出来交换物资,梁衔月突然想到,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青菜就十分抢手,西红柿干比起新鲜青菜虽然差了点,但也可以补充维生素。最重要的是,拿出来不会让人生疑,大可说是自己早早晒好留到冬天吃的。
想到这,梁衔月决定把院子里剩下的所有吃不完的西红柿都陆陆续续的晒成柿干。
做完这些,她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去鱼塘里把鸭子赶回来。
鸭子今天下午被她放到鱼塘里嬉水,现在到时间赶回窝里去了。
她朝着鱼塘走去,两只在院子里玩的小狗跑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衔月身后,大青腿短走的慢,没走两步就被落下一大段,急得嗷嗷叫起来,直到梁衔月放慢了脚步才合上了嘴巴,专心致志的迈着小碎步跟上。
大青不知道是不是早早离开母亲的缘故,一时自己一只狗独处就觉得难过,不是黏着梁衔月,就是缠着小黑。梁衔月还要说小黑一句“娇气”,可是小黑如果不是好久没和梁衔月一起玩玩具,也不会黏在梁衔月身边不肯走。
但是大青会趴在梁衔月的鞋上,用没长出几颗牙的嘴巴咬住梁衔月的裤腿,远远看去她就像是穿着大大的毛绒拖鞋。
还是单只。
因为小黑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小狗了,它站在一边看着大青丢脸的动作,坚决不肯做另一只毛绒拖鞋。
梁衔月走到鱼塘边,六只鸭子正惬意的凫水,对她的驱赶充耳不闻。
平日里都是甄敏来赶鸭子,这些鸭子不认梁衔月,当然也不会听她的指挥。
正在梁衔月气得叉腰,恨不得丢起几块石头砸在鸭屁股上时,小黑突然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边叫起来边顺着鱼塘跑。
鸭群听见狗吠声渐渐聚到了一起,小黑一路沿着鱼塘边追着鸭群跑,竟然真的把它们赶上了岸。
“小黑好厉害!”梁衔月蹲下来捏了捏小黑的耳朵,“没想到你还有当牧……牧鸭犬的天赋。”
小黑被夸了以后十分骄傲,昂首挺胸的蹲坐着,嘴巴咧开吐着舌头,看上去就像在笑。
“回去给你肉干吃。”梁衔月拍拍小黑的头。
如果说小黑在鸭子中还有一些威信,那么在母鸡里是一点也没有。鸭圈在院子的角落里,小黑和大青都不怎么往那里去。但是鸡窝离得近,最近这几个月小黑正在磨牙期,见到什么都想凑上去咬咬。
甄敏给它用结实的毛线编了不少玩具让它咬,又让梁康时做了磨牙棒,但是小黑最喜欢的还是去啃鸡窝前的栅栏。一根根木条让它咬的只剩下中间细细一道,大青有样学样,也学着去啃,只是牙齿还没长出多少,不会用力咬,把栅栏上舔的湿漉漉的全是口水。
母鸡看惯了两只狗啃栅栏的蠢样,所以才会在它们翻进鸡窝的时候果断抬起翅膀给两只狗一个大逼兜。
鸭子都老实的回窝里呆好以后,梁衔月看到视线角落里出现了好几天没有发过来的申请:【游客001申请进入空间,是否同意?】
是老妈,她是有急事还是已经回家了?
梁衔月赶紧通过申请,甄敏进来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梁衔月,说道:“我们从你大姨家回来了,她和薇薇现在可不得了……”
她一边讲述着这一路的见闻一边弯腰朝着小黑伸出手。几天不见小黑,甄敏还有点想它了。
小黑和甄敏很是亲近,主动跑过来用头去拱她的手。等到甄敏也想摸一摸大青的时候,大青怯怯地后退两步,直往梁衔月的身后躲。
大青才来到这个家没几天,就好几天没见过甄敏,已经不认识她了。甄敏怕吓到它,收了手站起来,随口说道:“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村口差点堵上。”
梁衔月也知道这几天大批人回村的“盛况”,随口说道:“村长正因为这事发愁,还让我们去开会。”
“发什么愁?”甄敏愣了一下。“不都是村里老人们在市里工作生活的小辈回来了吗?”
梁衔月仔细解释:“不是这些人,还有一些在城里过得不顺心,想来咱们村找找有没有空房子的人。”
空房子哪里来,要放在天灾发生以前,农村的闲置房子倒是不少。但是随着大批人从城里回来,现在很多都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只有嫌房子不够大的,没有觉得房子空的。
现在村里还没人住的空房子,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在洪水里这一家人都被冲走了,现在被记成了失踪人口。其实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的人,八成也是回不来了。
因为气温升高尸体容易腐烂滋生病菌,洪水过后在梁家村发现的尸体如果两天没有人来认领就会掩埋,其他村的情况也大致如此。所以梁家村被洪水冲走的那些失踪的村民,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人应该是没了。
这样的人家也有不少,他们现在的房子,就被很多从城里来的人占着。只要路过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到处是杂物,台阶上的污泥没人清理,那么这家大概率是没人住的。
村长召集大家开会就是想商讨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最后大家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下午,只总结出一个结论:这事真要管起来麻烦无穷无尽,不如干脆不要插手。
只要那些从城里搬来的人不闹事,安安分分的在梁家村里待着,村里人也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但是房子原主人在村里的亲戚会不会同意这些外来户搬进来,或者说,这些外来的人愿意付出什么样的报酬换得一个容身之处,这是他们两方要商量的事,村里是管不过来的。
“这样啊,”甄敏了然的点点头,“希望搬到咱们村里来的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
梁衔月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甄敏:“妈,昨天静姨回来了。”
甄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梁衔月口中的静姨是谁。
是四奶奶的女儿,梁静。她在斌市工作,洪水退去还没几天,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梁家村了?
――――
梁静到家的时候,简直像个难民似的。身上的衣服沾满污泥,头发虽然尽力打理,还是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
她瘦了不少,一见到院子里拿着锄头种菜的四奶奶喉头就哽住了,眼泪在脸上画出了两道痕迹。
四奶奶见到家里闯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还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小女儿梁静。她一把把锄头扔到一边,快走两步把女儿搂进了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梁静一边哭一边推她:“我身上脏……妈……”她轻轻推了几下,后来也放弃了,转而紧紧抱住已经白发苍苍的母亲,抽噎着说,“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四奶奶又怎么能想到平日打扮得时尚靓丽的女儿一遭变成这个模样,可想而知她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
四奶奶和梁静抱头痛哭了一会,才想起来打水让她简单擦擦,换一套衣服。
梁静擦干净了脸,先问道:“妈,我爸呢?”她紧张地四处打量着,下意识地在家里寻找老父亲生活的痕迹。
四奶奶知道她在怕什么,赶紧说:“你爸好着呢,他去打听到哪儿能买到农药和化肥了。”
梁静松了一口气,接过四奶奶递过来的温水和刚在炉子上热了热的面饼,撕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说话,差点被噎到。
四奶奶连忙让她喝水,又安慰她:“你慢点吃,慢点说。”
梁静于是把她这半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
梁静今年三十六岁,一直没结婚,在斌市买了套不大的高层公寓。暴雪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个公寓小区的管理就跟不上,迟迟没有分发物资。好在梁静十一放假回梁家村,四奶奶给她装了不少包好的包子、饺子带去吃。
梁静就爱吃四奶奶做的这些东西,觉得外面卖的不好吃,所以四奶奶每次都给她带上半个行李箱的吃的,靠着这些食物,梁静就这样坚持了几天。
好景不长,随着气温越来越低,他们的公寓楼住户太密集,电路质量又不好,还没等到斌市因为电力供应压力大停电就烧毁了主线路,很久都没修好,没了电,家里冷得睡不着觉。于是有人在家里焚烧木头取暖,结果引发了火灾,整个公寓楼里的人都紧急撤出去了。
外面暴雪连天,梁静一边蜷缩着身体发抖一边绝望地看着自己住的公寓楼熊熊燃烧,从心里一直凉到脚尖。
不过也因祸得福,因为没了落脚地,他们这批人反而成了斌市最先入住地下避难所的市民。也因此躲过了那天晚上的极速降温,那天凌晨才刚检测到温度变化,避难所就用广播通知大家起来,并且提供了热水。
地下避难所那时虽然也没来得及供暖,但是住在地下暖和得多,而且人多凑在一起温度本来就高,那一晚,整个避难所并没有多少人因为降温丧命。
可是外面就不一样了,梁静在避难所住了三个月,听过了无数悲伤的故事。更明显的感觉是,人群中老人和孩子的比例明显下降不少。
在避难所生活的日子虽然苦闷,但总归是保住了命。外面的气温升高到零下十几度时,避难所就开始疏散市民了。梁静回到了自己家,发现火灾并没有席卷整栋楼,至少她家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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