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即将到达的洞口,黛眉微蹙,出了石洞,就得把声音放到最小,才不会引起那只妖兽的注意,再说些什么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念及此,她止了脚步,转过身去。
魏无羡没想到她会忽然停下来,长眸怔瞬地看着她,呐呐道:“怎...怎么了?”
看着少年眼眸中细细碎碎的光,有一瞬间蓝熹微差点要把那份发现不久的心意脱口而出,袖中素手一紧,轻微的刺痛感才令她稳住了心神。
“昨夜多谢你。”她静静地看着他,努力压下心中悸动,额间温凉布料又提醒了她一件事,“抹额...也多谢你。”
醒来之时,她便已察觉到有人帮她戴上了抹额,蓝忘机是断然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他会这样做。
她是在跟自己道谢吗?魏无羡还是第一回 觉得道谢还能让人心慌不已,他磕磕绊绊地摆手道:“没...没事,谁都会有不开心的事嘛,说...说出来心里也好过一些。”
蓝熹微蓦地笑了,魏无羡这个人看似最吊儿郎当,其实对于这些人情世故比谁都懂,他接纳她的难过,也包容她的失态,以最温柔的方式来安慰她。
她很庆幸,能遇见这样的他。
见她莞尔一笑,魏无羡心里的紧张感也消散不少,想起方才之事,他斟酌着问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谈及正事,蓝熹微敛了笑意,正色解释道:“温氏弟子虽修为不精,但他们所佩弓箭皆是上品材料打造,我们可以把长弓上的弦拆卸下来,再加以利用。有一秘技,便是以弦御敌。”
“弦杀术?”
“是。”
在寒潭洞时,魏无羡就曾体验过这一门蓝氏的家传绝学,不可否认,弦杀术是姑苏蓝氏杀伤力最强的秘技之一,可近战也可远攻。
“那为什么你和蓝湛看上去有些犹豫?是因为没有古琴吗?”魏无羡想起寒潭洞的弦杀术,是以古琴为介。
“不是因为没有古琴。”蓝熹微摇头,淡然道,“是因为真的如同二哥所说,我们从未试过弦杀术。当初蓝翼前辈创立这门秘技,在仙门世家之中一直饱受诟病,就连当时的蓝氏也对弦杀术颇有微词,直到我们这一辈,也很少有人会用弦杀术。”
魏无羡挑了挑眉,双手抱胸靠在石壁上,一本正经地道:“这么厉害的一门秘技,竟然就因为世人的不认同而一直不让你们用,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啊!”
他语气听上去要多惋惜有多惋惜,蓝熹微轻笑道:“魏公子都觉得可惜,那肯定是挺可惜的啊。”
魏无羡被她一句“魏公子”叫的愣了愣,他发现她每次揶揄打趣他的时候,都喜欢这么叫。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为了别人的话去改变自己,难道不可惜吗?”
这下轮到蓝熹微怔住,她看着眉眼含笑的人,霎时间有点感慨,魏无羡随口而说的一些话,的确还挺有道理的。
学堂之上他说的那番惹得蓝启仁暴跳如雷的话,她当时替他解围,并不纯粹是为了那碗莼菜汤,是因为她心里赞成他说的话。
就譬如眼下,为了世俗不理解的目光,去放弃一门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秘技,委实可惜,不是吗?
许是她盯得时间久了,魏无羡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怎么了?”
蓝熹微回神,摇了摇头,朝洞外走去,温声道:“走吧。”
两人轻手轻脚地将掉落在潭边的弓箭全部带回石洞内,三人各司其职,蓝忘机与蓝熹微在拆卸长弓上的弦,魏无羡则在把几支几支的箭矢捆在一起。
洞内昏暗,生起的火堆是他们唯一的光源。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手中的武器终于做好。
蓝忘机与蓝熹微一人手中一根长弦,长弦由弓箭上的弓弦连结而成,长弦最前端系着一个尖锐锋利的箭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将长弦甩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嵌入几丈之外的石壁,再牢牢往回拉紧,长弦注入了灵力与真气,饶是在石壁之间来回摩擦也坚韧不可摧。
“果然厉害啊。”魏无羡看着他们两个,满意地点了点头。
蓝忘机沉声道:“可从内部攻破。”
屠戮玄武龟甲固如堡垒,表皮坚硬无比,看似不可突破,但越是如此,它藏在龟壳之内的躯体部分,就可能越是脆弱。
“我同意从内部攻破,但是龟壳里面束手束脚,怕会影响发挥。”魏无羡顿了顿,又道,“再加上你腿伤未愈,这弦杀术恐怕是要打折扣吧?”
“我可以去......”蓝熹微将将开口,就被两道声音抢先。
“不行。”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地否决了她的提议,蓝熹微一愣,正想再劝说他们,魏无羡与蓝忘机出奇的和谐——
“龟壳里太危险。”
“姑娘家在外面等我就好。”
“......”
于是乎,由魏无羡与蓝忘机直接决定了这回的任务分工,魏无羡带着箭矢潜入龟壳,将屠戮玄武逼出龟壳,蓝忘机与蓝熹微即可对它施展弦杀术,三人里应外合,与这妖兽血战一回。
蓝熹微他们没一同进去,又放心不下魏无羡一人,便分了灵识给他,好歹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魏无羡进去没多久,就忍不住抱怨道:“蓝熹微啊蓝熹微,幸好你没进来,这味道你闻见就算不吐,也要被熏晕过去。”
在这种时刻还不忘开玩笑,果然是魏无羡的风格。
听他语气,情况应该尚好,但蓝熹微仍是柔声提醒道:“你多加小心。”
“放心。”
过了一会儿,魏无羡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变了:“这怪物可不得了,不仅吃人的肉身,还把灵识也一起嚼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想到了一样的答案。
蓝忘机眉峰拢起,平静地道:“和阴铁一样。”
魏无羡那边又没了声音。
须臾,在岸边埋伏的两人明显看到龟壳晃了起来,毫无征兆的举动,证明魏无羡一定是与屠戮玄武正面对上了。
片刻过后,就见巨大的蛇头从龟壳里冲了出来,它的下颚赫然插着一把铁剑,魏无羡抓着那柄铁剑,在半空中被一并拖了出来。
见状,蓝忘机与蓝熹微立即飞身上前,一左一右用长弦勒住屠戮玄武的脖子,可这妖兽下颚遭受重创,哪会安分?当即在潭中剧烈翻滚扑腾起来。
蓝忘机勉强在龟壳上站稳了,死死拽着手中长弦,可因脚伤,如魏无羡所言,他的弦杀术大打折扣,所以妖兽更想要挣脱的,是蓝熹微手中的长弦。
被疼痛刺激得发狂,爆发的便是难以控制的力量。
蓝熹微本来站在潭边,抓紧手中长弦,用力地往后拉去,却被那疯狂扭动身体的妖兽直朝潭中拉去,整个人重重撞上了石壁。
“嘭!”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摔麻了,紧跟其后,胸腔内传来骨裂的声音,压制不住的腥甜袭上喉间,唇角溢出鲜血。
索性没有人能看到她,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她才硬生生挨了过来,不至于当场晕厥。
得坚持住,不能让魏无羡与蓝忘机的努力白费。
她强行运转起灵力,在石壁上轻踩一脚,回到了岸边,用尽全身气力将手中弦杀术发挥到极限,也将她自己的身子,耗向极限。
魏无羡这边已经不知道被甩了个几个来回了,右手因握的太紧,指缝间已渗出血迹,他分神担心着蓝熹微他们的情况,不过刹那,铁剑上萦绕着的黑气,由他手上伤口处沁入体内。
从甫一不适,到后来他闭上眼都压不住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在他心上破土而出。
蓝忘机看得清清楚楚,瞧他情况似有邪气入体,连忙喊道:“魏婴!”
话音刚落,就见魏无羡睁开了眼,澄清长眸之中已然换了神色。
他浑身四周黑气缭绕,似笑非笑地睨着妖兽,缓缓抬起左手,掌心间生出一团极其浑浊的邪煞之气,跟着他这一举动而动的,是地上散落着的弓箭。
“魏婴!”蓝熹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涌出不好的念头,他这样俨然是着了魔,屠戮玄武体内必有蹊跷。
魏无羡置若罔闻,手腕轻轻一转,弓箭如闪电般齐齐射向妖兽脆弱的脖颈之处。
“啊——”
妖兽发出痛苦的咆哮声,猛地一扬被长弦与弓箭伤的千疮百孔的脖颈,这个动作似乎花费了它最后的力气,嘶鸣过后,它慢慢的合上了眼,往潭中倒去。
随它一同掉入黑潭之中的,还有魏无羡。
“魏婴!”
蓝熹微顾不得掌心与胸腔内的疼痛,径直跳入冰冷潭水中,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月白色衣裳也被染的污浊不堪。
她内心升起一股恐惧感,从头到脚都生出寒意,这种感觉直到她扣住魏无羡的手腕才消失。
脉搏在跳动,他还活着。
“熹微!”
身后传来蓝忘机焦急的声音,他也下水到了魏无羡身边,两人合力将魏无羡拖到岸上。
看着半靠在自己身上的魏无羡,蓝熹微黛眉紧蹙,他浑身湿漉漉不说,面色更是惨白,手中还抱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玄铁剑,她颤声唤道:“魏婴,魏婴你醒醒...你醒醒啊。”
蓝忘机正欲抬手向他输送灵力,魏无羡蓦地吐出一口血,咳了几声,才平静下来,虚弱地开口问道:“死...死了没?”
“死了。”
魏无羡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只能大致看清眼前答话的蓝忘机,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坐在地上,可身后靠着的不是硌人的石头,有人抱着他,却在颤抖。
他努力仰头去看那人,一滴凉凉的液体从眼睑滑过,模糊了他的视线。
适才与屠戮玄武缠斗,那把铁剑好似吸走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整个人犹临冰窖,他清晰的察觉到体内流失的温暖,那一刻,他霍然跌入水中,毫无抵抗之力。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却听见了一句又一句的“魏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
是蓝熹微的声音,丝丝暖意从他心里扩散开,脑海里掠过无数画面,有她笑着打趣自己的,有她冷静分析情况的,有她在他怀里哭泣的。
无数个画面一闪而过,他慢慢清醒,却被不知名的真气搅得气血翻涌,吐出了一大血,瞬时将他思绪拉回。
而那滴液体,最终落在了他的唇畔,是咸的。
她在哭,亦或者说她在害怕。
巨大的倦意伴随着心疼,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只来得及低声说了几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蓝熹微正在和蓝忘机商量该如何是好,就听见少年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里——
“别哭了,我心疼着呢......”
第35章 长大 夜色深沉,乌云遮住了清丽的明月……
岁暮天寒,朔风凛冽,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天上缓缓飘落,山间悄无声息地换了种颜色,浅浅的积雪泛着银光,与天地浑然一色,静谧而美好。
院内种植着一棵玉兰树,秃裸树干本该显得萧索,却因覆着白雪而显得妍雅华净。
蓝熹微站在廊檐下,定定地看着飞舞在空中的雪花,脑海里蓦地浮现杀了屠戮玄武之后,魏无羡靠在她怀里说的那句话。她眨眨眼,恍恍惚惚想起半个月之前的事。
岐山玄武洞,她、蓝忘机、魏无羡三人在那里待了好几天,没有水喝,也没有粮食,每人身上都有伤。
蓝忘机的腿伤势加重,她也没好到哪去,肋骨断了加上强行运转灵力,又痛又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而魏无羡晕过去后,高热不退,情况更是糟糕。
江澄金子轩带人来救他们的时候,魏无羡已完全没了意识,蓝忘机则带着疼得说不出话的她,连夜赶回了姑苏。
再然后,就是面对一团乱的云深不知处,好在蓝启仁体内火毒已清除干净,多加调养即可痊愈。
前脚踏进云深不知处,她后脚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足足睡了三日,医师说是她运气好,肋骨只断了一根,平日里灵力精纯恢复的快,又医治及时,才醒的这么快。
不过她没想到,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会是满脸憔悴的蓝启仁。
是蓝启仁守了她三天三夜,望着他眼底浓郁的担忧与心疼,她险些落泪,在那一刻,她才知道蓝启仁对她,和对蓝曦臣、蓝忘机是一样的,他们三个,在他心里都是孩子。
休息了一日,她便开始与蓝忘机一同打理云深不知处,甫一蓝忘机不同意她参与进来,连蓝启仁也让她好生静养。
蓝氏的责任没有道理全部由蓝忘机一人承担,他的腿上也有伤,不是吗?所以她坚持,他们也只能让她参与。
十几日后的云深不知处,终于告别了那日的疮痍狼藉,有了点儿最初的模样。
瑞雪兆丰年,蓝熹微如是想到。
蓝忘机撑伞走入院内时,一眼就看到伸出手去接雪花的人,目光在扫到对方单薄身影时愣了愣,他皱了皱眉,大步上前。
“怎么只穿了这么点?”
听到熟悉的声音,蓝熹微手中还没来得及接住一片雪花,她抬眸看向来人,笑了笑:“二哥,我不冷。”
蓝忘机走到她面前,一边利落收伞,一边柔声道:“进屋说话。”
知晓他是关心自己,蓝熹微也没多说,信步走向屋内。
自从她醒来后,晓室便安置了火炉,进屋就能感受到一阵暖意,关上门后的屋里与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
蓝熹微坐到桌案旁,先给蓝忘机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杯,缓缓道:“大哥...还没有消息吗?”
闻言,蓝忘机端杯的指尖一顿,琉璃般浅淡的眸子暗了暗,“没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透着多少无奈与难受。
屋内暖如春日,可只要一提起失踪的蓝曦臣,蓝熹微的心就热不起来。他们将云深不知处整理好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找蓝曦臣。
至今整整四日,杳无音信。
蓝熹微敛了敛神,又岔开话题,道:“二哥腿伤可痊愈了?”
“已痊愈了,不用担心。”蓝忘机柔了眼神,看向蓝熹微,“你呢?胸口还疼吗?身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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