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是冬末,即使卫家装有中央空调,只穿白色铅笔裤与黑色蕾丝打底衫仍是有些冷。叶棠没能从原主的衣服里找到合适的外套,索性拿了件卫衍的旧衣服穿上。
身高一米七八的卫衍身材纤瘦,藏青色带白色细条纹的西装外套又是他几年前买的东西。原主夏茉莉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女性里算是相当高挑,这件西装外套此时穿在叶棠的身上非但不突兀,还显得她身材修长,整个人英气十足。
对着落地镜看了看,叶棠又从衣柜里的皮带架上拿下一根装饰性的窄皮带系在腰间。
换好衣服,叶棠嘴里抿着皮筋。她把长发梳顺,接着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精神抖擞地下了楼。
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卫衍都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卫家被他买在近郊一处高档小区里。四层半的独栋小洋楼有一层是地下室,有半层是屋顶花园。家里客厅、厨房、餐厅与客房都在一楼,主卧、副卧在二楼,三楼是卫衍的书房、藏书室与午休用的小卧室,也是整个家里最安静的地方。
卫家平时只有三个人。原主夏茉莉嫁给卫衍后就一手包办了整个家的所有家务,卫家自此再没请过保姆和钟点工上门。
今天叶棠睡到了日上三竿,而身为作家的卫衍向来作息颠倒、不到下午不会起床。按理来说卫家今天应该没人张罗午饭,然而一股焦糊的味道从厨房方向飘散了出来。
叶棠眉头一拧,旋即快步下楼走向了一楼的厨房。
厨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手忙脚乱地奔跑着——先前还在埋头苦刷另一个被自己烧焦的锅子的小姑娘闻到焦糊的味道,这才发觉自己烧的第二锅东西又糊了。
平时每天都能看到夏茉莉用十分钟张罗好早饭的小姑娘哪里会想到热半成品粥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欲哭无泪地跑到电煮锅面前,一脚踏上帮她弥补身高、让她能够摸到灶台的木脚踏,却因为脚踩到的是木脚踏的边缘,小小的身体顿时倾倒下去。
摔上一跤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小姑娘的手已经碰到了电煮锅的长柄。就在小姑娘往后倒的这个刹那,她的手袖勾到了连着电煮锅长柄的电线。顿时,盈满焦糊米粥的电煮锅就这样朝着小姑娘泼了过来。
叶棠没喊什么“小心!”,也没喊什么“避开!”。她的身形在厨房门口留下一个残影,人已经眼疾手快地飞身冲上前去抱着小姑娘避到了旁边。
滚烫的米粥在地上泼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电煮锅打了两个旋儿之后也扣在了地板上。
小姑娘被叶棠保护得很好,米粥泼出这么一大片,她却是连裙角都没沾到东西。倒是叶棠的拖鞋上湿了老大一片,手背也被溅出的米粥糊住一大块。
“啊、啊……”
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眼里噙满了被吓出来的眼泪。她单薄瘦削的肩头在叶棠怀里不停颤动。
上一次叶棠碰到颤抖得这么厉害的生物时,那生物还是淋了雨、有些生病的小鸡崽。
卫诗语是个比叶棠想象得还要漂亮的小姑娘。
她遗传了卫衍的冷白皮,还遗传了卫衍精致的五官。但相比起卫衍,卫诗语的脸型更加柔美,嘴唇也不像卫衍的那般苍白。
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每次卫诗语眼睫微抖,都像是蝴蝶振翅。睫毛之下,卫诗语一双大大的眼睛不是黑色也不是棕色,而是偏金的杏仁色。
差点受伤的后怕,还有做错事的恐慌让血液直冲小姑娘的脑袋,卫诗语惊恐地看了眼一地狼藉,又哆哆嗦嗦地看向了叶棠还沾着粥水、被烫红一片的手背。
小姑娘几次开阖嘴唇,又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卫诗语很想对叶棠解释她不是故意想给她添乱的。可是想到前几天阿姨因为她不小心摔碎一个杯子就骂她是故意给她添活儿干,她又怕阿姨不相信自己。一切辩解的话在此时都像是狡辩,声音被卫诗语重新含在了嘴里,吞回了腹中。
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叶棠把卫诗语放了下来。
她蹲下身来摸摸卫诗语的头,温声问:“没受伤吧?”
卫诗语受宠若惊。她难以置信地去看叶棠的脸,更难以置信叶棠的表情里居然没有嫌弃与不耐烦。
“——”
张着嘴,卫诗语很想出声。可就是简简单单的“没有”两个字都像是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里,紧张让卫诗语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泪的泪水越蓄越多,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卫诗语恨死了这样的自己。她知道她不该沉默,她知道别人对自己说话自己不答复是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表现,夏阿姨最讨厌她听到了她的问题却不回答,可她却总是在这种时候发不出声音。
卫诗语又想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可周围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米粥,卫诗语知道自己随便乱跑会踩出脚印,给面前的人添更多麻烦。她到底还是没再逃跑,就是快变成一只小鸵鸟了。
看着垂着脑袋像是要找地方把自己脑袋埋起来的卫诗语,叶棠笑了。她蹲了下来,跟着伸手,抚上了卫诗语的小脑袋。
叶棠养过许多女儿,还捡过一大堆孤儿。小朋友的反应在她眼里是很好理解的。
原主以为卫诗语讨厌自己、不愿意和自己变得亲近,所以才在她每次向她搭话时都躲到卫衍的身后,既不吭声也不看她。又或者跑到不知哪里躲起来,拒绝和她交流。
实际上小姑娘应该只是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看看卫诗语那双紧紧抠着自己大腿的小手吧,她明显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自己出声。
如此努力、不惜伤害自己也想回应大人期待的孩子,绝对不是原主想象中钻头觅缝想把她赶出卫家、想把她从他爸爸身边赶走的小魔星。
“没事的。”
脑袋上那抹温暖的重量让卫诗语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到了地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放心吧。”
成年人尚且会被自己在乎的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所刺伤,何况是一个孩子?
原主看在卫衍的份儿上不会对卫诗语有多恶劣,但她身上散发出的勉强、排斥、怀疑、嫌弃卫诗语一定敏锐地察觉到了。
原作中的卫诗语哪怕是到了成年以后也不善言辞,很难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原主的态度一定给她造成了更大的压力。也无怪乎对上原主,卫诗语总是选择逃避——泰山压顶,会去硬扛泰山的人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会在这种时候拔腿就跑,哪怕知道逃跑无济于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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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法制咖手里保护女儿4
“要是有哪里疼,一定要说出来。”
“说不出来也没关系。”
叶棠冲着泪眼婆娑的小姑娘道:“指指疼的地方给阿姨看也行。”
卫诗语不明白今天的夏阿姨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温柔,但在叶棠温柔的鼓励下,她终是先重重点头,又用力摇头。
等发觉自己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叶棠可能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卫诗语又开始着急,抠着腿的手指又开始用力。
“没关系。”
叶棠急忙握住了卫诗语的一双小手。
她坚定地朝着卫诗语重复:“慢慢来没关系的。”
“没关系”。
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三个音节,却是让卫诗语如蒙大赦。她长吸一下鼻子,竟是向前一步忽然抱住了叶棠的脖子,随后嚎啕大哭,边哭边喃喃着:“对不……!对!对、不起……!”
最初的“对不起”卫诗语说得这样艰难,可在说出一句完整的“对不起”之后,卫诗语就像是被打开了阀门。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聪明。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懂事。对不起,一点都不知道看眼色。
对不起,我又让人失望了……我是没用的孩子,我是,碍事的孩子。
但是我会改的!我是真的想改的!我不是故意不说话,想为难大人的的!
所以不要讨厌我!不要说“果然别人家的孩子养不亲”……
卫诗语平时不光很少出声,也很少像别的孩子一样会非常自然地和人搂搂抱抱。她这一抱让叶棠有些意外,但叶棠下一秒便也回搂住卫诗语,用手掌轻轻地拍抚卫诗语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脊。
学习基础医学的时候,叶棠也看过一些与心理疾病相关的医典以及记录。她清楚地记得有种行为会给幼儿、儿童乃至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造成极大的心理创伤。
这种行为叫作“母体剥夺”。
顾名思义,“母体剥夺”就是让孩子与母亲分离。母体剥夺不仅会使孩童的发育迟滞,还会导致孩童冷漠、呆滞、缺乏情绪、反应迟缓,情绪反常,甚至是出现类似自闭症的反应。
原作中卫诗语打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一次母亲,卫衍疼是疼爱女儿,可他一进入写作状态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保姆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儿,不会像亲妈那样对待卫诗语。
卫衍赶稿时卫诗语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卫衍的身影,保姆又不会哄着卫诗语说话。别的孩子三到四个月就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卫诗语却是接近一岁半才第一次发出“叭叭”的声音。
原主夏茉莉不知道这些,只一味地认定卫诗语是在给她难堪,始终用最糟糕的方式解读卫诗语的行为举止。
“嗯,没关系。没关系。”
叶棠很有耐心。她不知道卫诗语都是在为哪些琐碎的事情向自己道歉,但卫诗语说多少个对不起,她就说多少个没关系。
卫诗语哭得直抽抽,好容易才止住泪水,就是鼻涕把漂亮的小脸都弄脏了。
望着卫诗语狼狈的小脸,叶棠噗嗤一笑。
卫诗语半点儿没有被嘲笑的感觉,反倒是腼腆、老实又带着些傻气的也咧开了嘴,流着眼泪回以叶棠一个笑容。
昨晚在和叶棠谈过之后就被叶棠丢出了主卧,只能去书房附带的休息室里睡觉的卫衍一直辗转反侧到清晨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才渐渐睡着。
他今天起得比平时还要晚。打着呵欠的他趿拉着拖鞋,刚一进厨房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
“这是怎么……!”
厨房里一片混乱,地上又是粥又是锅,料理台上也是乱七八糟。
但比这更让卫衍意外的是卫诗语踩在小板凳上,她拉着叶棠的手,在给叶棠的手背冲水。
茫然的老父亲脑袋上满是跳舞的小问号,结婚半年也没能看到妻子和女儿拉近距离的他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妻子还在正经严肃地和他谈离婚的事情,第二天就和女儿让他看到了如此温情脉脉的一幕。
卫衍又消化了眼前的情况两秒钟。
等他理解卫诗语拉着叶棠的手是在为叶棠冲洗她手上被烫出的红痕,卫衍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不得更多,卫衍三步两步夸过厨房地板上的脏污,冲上前去:“冰、冰块……!烫伤要冰敷!”
……
叶棠觉得卫家父女实在是很夸张。
她只是被糊粥烫红了皮肤而已,手背上连个水泡都没起,卫家父女就又是给她冰敷,又是找出急救箱来给她涂药。
要不是她坚决表示不要,卫衍还想拿绷带给她包扎一下。
“诗语,以后你不许做饭了。”
卫衍沉着脸对卫诗语道,叶棠很自然地在他的话后面补上一句:“是说在你没有大人陪同的情况下。”
叶棠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她既然答应了会和卫衍共同抚养、照顾卫诗语,就不会在卫衍不食言的情况下说话不算话。
“学着做饭不是坏事,学得东西越多,一个人自力更生的本事就越强。”
见卫衍朝着自己看来,叶棠也不回避卫衍的视线。她这话是说给卫诗语听的,却也是对卫衍解释她刚才那么说的原因。
“另外诗语,阿姨和爸爸有件事想告诉你。”
夜长梦多,叶棠打算现在就把她即将和卫衍离婚的事告诉卫诗语。
卫衍不是不想阻止叶棠,可他一想到昨晚叶棠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又不想破坏叶棠对他最后留有的这点情分。
“……?”
小姑娘睁着圆圆的杏眼,表情懵懂。
“阿姨要和爸爸离婚了。”
可就在叶棠说出这句话的一瞬,小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扑过来抓住了叶棠的衣服。
“不……!”
叶棠清晰地听到了小姑娘的反对声。这是卫诗语人生第一次叫了出来。她这一声叫破了音,实在说不上好听。
“阿姨、别……诗语、会乖、爸爸——”
卫诗语的语言很凌乱,不过叶棠听懂了。
小姑娘是想说:阿姨不要和爸爸离婚!诗语会做个乖小孩!
“阿姨和爸爸离婚不是因为诗语不乖。”
尽管叶棠这么说,小姑娘的眼睛里仍然写着不信。
卫诗语只是话少,不是呆傻。她早就察觉到夏阿姨和爸爸私底下总有小口角,而这些口角大多是因她而起。
主卧和副卧是两隔壁。卫诗语睡眠浅,昨天晚上她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哭声,正想下床去看,却在穿好拖鞋后听见主卧传来了开门声。随后隔壁就一直有说话的动静。
卫诗语躺回自己的床上,她抱着兔兔玩偶,心中满是歉意。
她知道夏阿姨和爸爸又吵架了。
吵架之后的夏阿姨总是会哭,吵架之后的爸爸也总是会去找夏阿姨道歉。
要怎么才能让夏阿姨和爸爸和好呢?卫诗语想着想着,想到了睡着。
卫诗语没有赖床的习惯,早上她准点醒来,然后他一早上都没等见爸爸和夏阿姨。
越是乖巧的孩子越怕大人发脾气。发觉大人不开心,乖巧的孩子往往都会本能地想把大人哄开心。卫诗语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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