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风骤雨之中,那个白色的影子艰难而缓慢地朝甲板走去,随着船体的摇晃而惊险地跌跌撞撞,似乎下一次大浪打来的时候这个人就会被海水无情地裹挟而去,消失在海浪之中。
约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以为自己因为上吐下泻出现了幻觉,然后又去看,那个影子还在甲板上,而且距离边缘的位置越来越近了。船再次倾斜起来,约翰亲眼看见那个影子没能站稳被绊倒在地,朝船缘滑了好几英尺,险险抓住什么东西才停下来。
“这人疯了?”他嘟囔了一句,将手提电脑放到一边,摸索着找到灯的开关,穿好鞋子就往外跑,曾经身为军医的责任感此时警铃大作,不论这个影子在暴风雨之夜跑上甲板是要干嘛,他都差不多是死定了,除非赶紧让他悬崖勒马,不然下一刻被刮进海浪之中的就不会是甲板上的塑料袋,而是这个半夜不睡觉的疯子。
他在走廊里跌了一跤,差点把人家的房门给撞开,又赶紧爬起来打开那扇通往甲板的门。
门一打开,原本被关在门外的风浪真切地降临到他身上,才发现这场暴风雨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狂风刮过金属舱门发出尖锐的呜呜声,豆大的雨点敲下来,就好像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石头一样,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喂!”华生冲那个白色的影子大喊,“喂!”
那个影子刚刚站起来,听见声音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在干嘛!!回来!外面在下暴风雨!”他也不管那个人到底听不听得见,只管一顿大喊,感觉自己嗓子都快裂开了。
“……道!”第一次,华生听见了那个影子的声音,几乎被滔天巨浪和雨声给盖住,因此显得模糊不清,“……狗!”
那个身影猛地往前方扑去,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什么东西。
华生还想朝他喊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你在干什么,约翰?”
他猛地一转头,夏洛克面无表情的脸几乎凑到了他面前来。
夏洛克用那种熟悉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眼,又探头看了一眼甲板,用一种了然于心却又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哦。”
“甲板上有个人,说什么有狗,大概是去救一只狗了。夏洛克?甲板上有个人!”约翰说着把转头就走的夏洛克一把拉回来,“现在外面正刮着暴风雨呢!这样太危险了!”
“我知道。那就是为什么你现在在这里,你讲的很明白了。我不傻,约翰。你可以去救她了。”夏洛克微微皱眉,垂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约翰。
“我们得去帮他!万一他被风刮走了呢!?”
“是‘她’。那是个女孩,约翰。先不说你的视力问题,在这种天气走出舱门到甲板上去救一只狗的只可能是多愁善感的女性,因为大多时候她们的脑子都不足以让她们同时思考两件事:活着,还是去救一只可爱的哺乳动物。显然,外面的那一位选择了后者。我就不打扰你想要英雄救美的愿望了。”
“夏洛克!”约翰无奈又生气地在两个方向之间选择了一下,最终还是冒着暴雨冲上甲板,刚走了两步,就被暴雨和狂风吹了个趔趄。他刚站稳想继续往前走,结果就在湿滑的甲板上摔了一跤,眼见着要滑向另一边甲板,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拎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拎得站了起来。
“噢!”他惊讶地感叹了一声,那只手的力气大的和挖掘机差不多,几乎是一拎就将一个成年男子给拎起来了。
他一回头,见到一个比他稍矮一点的女孩,光着脚丫,看上去瘦削而娇小,弱不禁风的臂弯里有一只瑟瑟发抖的日本银狐犬,她的头发与那只银狐犬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湿淋淋地披在肩膀上,遮住了一点面庞,但他仍然能从那上面辨别出惊讶和诧异。
“你在这上面干嘛?快回去!”她眯着眼睛说,“外面好大的雨哪!”
英雄救美不成,反而被姑娘救了一把的医生手足无措地被赶回船舱内,看着那个姑娘一只手抱着银狐犬,另一只手毫无困难地顶着狂风将舱门轻巧地关上,内心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他身上,友好地点了点头,“晚上好,医生。”
约翰迟疑了一会儿,大脑停留在了“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身份”这个问题上。他迟疑的时候,女孩已经挑了挑眉毛,蹲下去将银狐犬放下来,然后靠着墙壁将湿的滴水的长发一点点拧干,似乎完全没有解释自己行为或是话语的意思。
“约翰。”夏洛克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接着是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等你英雄救美之后……”他的嘴在看见蹲在那里的女孩之后闭上了,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神秘的白发女孩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弄干自己的长发,顺便分出一点心安慰被吓得不停轻声尖叫的小狗;夏洛克则抬高了自己的下巴,用那种约翰十分熟悉的“扫描”眼神对女孩进行扫射,然后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约翰尴尬地站在两个似乎对现在空气之中的尴尬气氛毫无察觉的人之间,试图打破现在的僵局,“呃,夏洛克,这是……”
女孩听到约翰的声音,抬起脑袋来看了一眼穿着睡袍的夏洛克,愣在了原地,而夏洛克则不落下风、冷静自若地瞪了回去。他们接下来又对视了大概两分钟左右。
约翰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想开口叫那个女孩,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想开口叫夏洛克,又知道凭他的性子,是一定不会理他的。
“你们……呃,想找个房间坐下来慢慢看吗?”
女孩回过神来,摇了摇脑袋,“哦,对不起,我还以为我见到了另外一位朋友。我的不好。我上甲板去是为了救冈瑟夫人的狗,她似乎把这只小可怜关在甲板上了。我将这个小可怜还给冈瑟夫人就回去。”
“冈瑟夫人要求你去救吗?”夏洛克冷不丁问道。
“没有。”女孩摇了摇头,站起来,“我听到它的声音了。”
“在外面的暴风雨中?”夏洛克问。哪怕现在关上了门,狂风骤雨打在船身上的声音也足以盖过任何声音,更罔论遥远的天际还时不时传来隆隆的响雷,在这样的动静下听到一只不足三十英寸高的小狗的叫声的可能微乎其微。
“在被暴风雨吹得左摇右晃的过程中,它显然恰好经过了我的窗外……先生。”女孩没有在意他的步步紧逼,朝他微笑了一下,又朝华生点了点头,“谢谢你试图上甲板来救我,医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地劝告道,“下一次,还是不要这么做了吧。”
“你怎么知道约翰是医生的?”夏洛克不依不饶。
罗茜叹了口气,看向这位和奇异博士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私家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摆在房间里的护照和私家侦探执照这么说。她虽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但从这个名头听来也知道是个不太好惹的家伙。她现在和娜塔莎、史蒂夫身带着神盾局的任务来到另外一个大陆,行事还是谨慎点好。
“我……”她一本正经地说,视线从华生医生房间内的手提电脑上收回来,“恰好是华生先生博客的粉丝。很高兴能见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我已经瞻仰你很久了。祝您晚安。”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和不情不愿的夏洛克握了握,然后很快放开,抱着那只狗往走廊里走去。
夏洛克将眼神从罗茜身上收回来,在接收到约翰不可思议的眼神后,无动于衷地问,“干嘛那么看着我?”
“你为什么看起来对她那么感兴趣?”
“她看起来很正常。”夏洛克转过脑袋,也往自己的房间大步流星走去,声音越来越远,“太正常了所以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在英国当然和夏洛克一起玩啦!
第58章 微风中
第二天罗茜一起来,就知道那个私人侦探盯上她了。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餐厅吃自助早餐的过程中,她一直感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隐晦地落在她身上,可每当她借机一回头,却只能看见那个私人侦探与总是跟在他旁边的那个医生认认真真吃早餐的模样,甚至当她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时都只能听见正常的谈话内容,而不是什么不太光彩的悄悄话。
为了尽量降低这次旅程引人注目的程度,娜塔莎给她配了一副深棕色的隐形眼镜以遮盖住她颜色奇特的双眼,虽然她的一头白发还是很显眼,但至少不会有人疑惑到来问她是不是在拍什么电影。
她一边适应着镜片上细微的刮痕和凹凸不平之处,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炒鸡蛋,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
“那个男人呢?”
“窗户边上那个?他是个性功能不全的受虐狂,但从来没有告诉他的新婚妻子这一点。他们在圣玛丽斯的新婚旅行不会愉快,他的老婆已经开始勾搭吧台那边的调酒师了。”
“哈哈哈……那那边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很无聊,只不过是个同性恋而已。哦……等等,她昨晚和他哥哥的女朋友睡在一起了。”
什么?罗茜听着听着不禁笑了一声,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些东西。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在笑什么?”娜塔莎在她面前坐下来,后面史蒂夫手上端着两个托盘紧跟上来,他在娜塔莎额头下落下轻吻,然后也坐下来。
这次出行之前娜塔莎和她约好,从登上这艘游轮开始,她就改名叫做凯拉,是娜拉的妹妹,和自己的姐姐以及未来的姐夫一起来到英国度暑假。在这个小小的伪装身份下,史蒂夫理所应当地扮演那个绅士而完美的姐夫斯图尔特。
“没什么,娜塔……娜拉。昨晚上我去甲板上救回了冈瑟夫人的小狗,回房路上遇见了一对很奇怪的人。”她虽然不晕船,却没什么胃口,将碗里的炒鸡蛋用叉子叉来叉去,“一个叫做约翰·华生,曾经是个军医,他昨天还以为我遇见危险,想要到甲板上来救我呢。”
“噢。”娜塔莎轻巧地用了一个假动作偷看了一眼约翰·华生,发出了一声感叹,“他看上去就很善良,像个小土豆。他对面那个黑头发的,长得和史蒂芬·斯特兰奇很像的家伙又是谁?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那个人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个私家侦探。”罗茜说,“他很敏锐,我昨天和他碰上的时候差点就没糊弄过去。而且我觉得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今早一直在看我呢。”
“对啊。”娜塔莎叹了口气,“他还有个很难搞的哥哥。”
史蒂夫没有回头去看,但从他们的语气里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那样的话我们或许应该提高警惕。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达圣玛丽斯,节外生枝可就不好了。”
“别啊,亲爱的。”娜塔莎调侃地举起一叉子沙拉送进史蒂夫嘴里,“我们只需要做我们自己就好了。”
“我也要!”罗茜不满地嚷嚷着,直到娜塔莎也喂了她一勺沙拉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你们觉得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去锡利群岛上干什么?根据那个医生的博客,他们平常都是待在伦敦解决案子,这次怎么会突然花大功夫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总不可能来这里旅游的吧。”
“我们就是来这里旅游的,‘凯拉’。”
好吧。罗茜勉强地想到,希望锡利群岛上有值得这些侦探们关注的好案子,这样他们的注意力就能从他们的身上转移开来。
然而她的愿望没有那么简单就实现,在用完早餐、站在船舷旁晒太阳的时候,罗茜注意到夏洛克和华生医生正漫不经心地朝她走来。
海上的风浪来得快去的也快,昨晚还是狂风暴雨的海面,今天早上就已经风平浪静,清晨的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她将自己的手臂伸出栏杆外面,想要好好地晒一会儿太阳。
约翰看了一眼夏洛克双手插兜的模样,只好首先挑起话题,“嗨,又见面了。昨晚没来得及正式介绍,我是约翰·华生,曾经在诺森伯兰第五燧发枪手团服役。这是我的室友,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一名私家侦探。”
罗茜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和他们握手,但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你好,我是凯拉,和我的姐姐姐夫一起来这边度暑假。”
已经做好握手准备的华生尴尬地在裤子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掌,有点搞不清这是否就是美国人的随性之处。
“从美国哪个州来的?我一直对美国很感兴趣。”此时的夏洛克显得比昨夜要亲和许多,但也有可能那完全是他的伪装,因为华生知道他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对美国感兴趣,他看了一眼夏洛克,这个家伙果然摆出了熟悉的假笑脸。
夏洛克有点搞不懂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他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个女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身上几乎所有的细节全都被暴雨清洗掉,那给他的推理带来了一些的麻烦,但仍然有一些身体的特质是无法掩盖的。
她的身体比例接近完美,非常纤细,四肢上几乎没有什么肌肉,却表现出了和她身体结构完全不相符的力量,就好像一根食指长的弹簧展现出超过两百磅的弹力。按照她的身材,她昨晚原本应该一出舱门就被风给吹走,而不是能在超过十级的狂风中直立行走,甚至成功救回一只根本就在暴雨中看不清在哪的银狐犬。
而今天早上再次见到她,他虽然能够从他身上推断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早餐吃了什么,她和她那所谓的“姐姐姐夫”其实并非她声称的关系,但她的真实身份对夏洛克来说,少见地维持着一片谜团。简单来说,就是夏洛克没法推断出她的身份。
他将视线投向一旁和一个灰西装男人一起走来的女人,穿过好几次的高定礼服,些微静脉曲张的小腿,“做出来”的法国口音,还有几乎依附在身旁男人身上的姿势,让他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这个女人是个靠身边男人得到船票的空乘人员。
他再将视线收回来,放在凯拉身上。她的衣领上遗留的少许油渍告诉他她早上吃的是炒鸡蛋;她有一头没有丝毫烫染痕迹的白色长发,更别提那对因为戴着美瞳而眨眼速度大大增快的眼睛,和她的“姐姐”几乎没有任何生理上的遗传关系,还有他们三个人在一块时的那种特殊氛围……你要告诉他这对姐妹其实是同性恋他都相信。但除了这些?她从事什么行业,年龄,曾经经历过什么……全都是一团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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