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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微微侧开身去环视酒吧里的所有顾客时，眼神便轻快地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如同水漂一般跳过，清澈如同刚刚融化的冷泉。
心脏仿佛被一根针戳了一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所剩无多的理智和直觉就已经让他回过了头，免得和她对上视线。
光线昏暗的酒馆中，她独自在人群中闪闪发光，而那颗闪烁着光芒的星星等待的人是他。仅仅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他足够心满意足。
在那个与他别无二致的身影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杰森拦下了他。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年前的杰森·陶德。
“我知道你现在什么心情，因为我当初的心情大约和你一模一样。”在他一脸冷肃准备掏枪的时候，杰森拦下了他的手，“我知道里面有个姑娘在等你，她是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外星人，你是来和她组队解决法尔科内家小女儿身上的麻烦的，手上还拿着法尔科内家的资料……相信我，我不过是未来的你而已。”
“……你发疯了，老兄。”他摇了摇头，还是收回手表明自己暂且相信的态度，“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你来找我干什么？如果你是来提醒我哪天要死，最好还是等我自己活到那天再说。”
“不是你要死，你死了还有我吗？”杰森平静地说，“况且里面那个家伙不会让你死。帮我个忙，让我替你和她聊聊。”
“为什么我要答应你？你过去没有赴这个约吗？”
杰森没有回答他，只是熟练地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法尔科内家的资料，如同一年前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杰森·陶德做的那样：“相信我，你在未来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因为想要和她见一面，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奢求了。
“另外，只是提醒你一句，第一次亲那孩子的时候记得捂住她的眼睛。”
说完，杰森准备推门进去，身后那个自己果然疑惑地问出为什么。
他挑起一个笑容，“报复。”
走进酒馆内，老爵士乐手仍然在吹奏《莉莉曾经在这里》，在这里，低缓的乐声永远比空气要轻，刚刚从萨克斯中冒出来便往上飘，悬浮在低低私语的人们头顶。
而罗茜就坐在那里，满心轻松，毫无察觉，根本不知道离她二十英尺外的木地板上，站着一个几乎动弹不得的男人，刚刚在酒馆门外做好的心理建设连倒塌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就消失无踪，剩下来的只有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的，一种怯生生的绝望之情。
紧接着，一头猪就挡在了他和罗茜之间，将那个纤细身影完全遮挡住。
“让让。”他听见那头猪发出低沉的嚷嚷。
……好烦。
他怀着不耐烦的心情将那头猪扔到酒吧另一边去，然后相当克制地走到与罗茜空了一个位置的高脚椅上坐下。
距离越近，她身上那股清淡的玫瑰香气就越发明显，波浪一般朝他扑来。在头顶圆形小灯的照耀下，她的眼睛闪着湿漉漉的光芒，笑眯眯的欢喜模样，好像她的世界里一片太平，不存在那些向她看来的贪婪眼神，也没有一个看上去不怀好意的男人坐在离她一个位置的高脚椅上，只是两只小手乖乖捧着她的杯子，仿佛世界上头等重要的大事就是先喝完那杯酸溜溜的无酒精饮料。
他有些想笑，又想摸摸她的脑袋。
但恐怕那样会吓到她吧。杰森想，被一个陌生人摸头之类的，恐怕会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到吧台对面去，她要是再惊恐一点，说不定还会补上两脚。那样就死定了，这是初次约会，红头罩，冷静点，要给那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却感觉到一个流莺走过来将自己的胸脯挤向他的手臂，娇滴滴地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敏锐地注意到罗茜虽然没有看向他们这边，可她的耳朵已经高高竖起了，在他推开那个流莺的时候，罗茜甚至憋不住地乐了两声，露出两颗尖尖虎牙。
……笑什么笑？
“不算晚，但也不早了，huh?”他让自己听上去平静又随意，她傻傻地指了指自己，刚才满不在乎的神色一下子从那张冷艳精致的脸蛋上消失，变成一个软乎乎的笑容。“和我说话吗？”
不是，我在自言自语，大可不用理我好了。心脏已经开始不争气狂跳，面上还要装作平静，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辛苦。他现在只想从这个该死的高脚椅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将她亲得喘不上气来，然而他却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女孩叽里呱啦的废话，小嘴叭叭叭个不停，却一句爱他的话都没有。
一句都没有。
“而看台上、舞台上全都聚满了幽灵。”他说，“如果你是想这么说的话。”
但是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他又觉得已经足够了。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像看待身边团团围绕她的、她毫不在意的幽灵一般看待他，他也觉得足够了。
哪怕这是一只凄凉无告的幽灵，从坠入地狱深渊的边缘险险被她的笑容拉回来。
瞧她脸上的表情，她果然又察觉到了。这个时候的她，虽然还不至于体会什么心不心之间的差别，但对于情绪却敏感得可怕。每当罗茜像这样停下来，露出微微发愣的表情，就是她察觉到他的心情的时候，不过她很少说出来，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尽力逗他开心。
“我叫罗瑟琳，大家都叫我罗茜。你呢？”
杰森看着朝他伸出来的那只白皙小手，缓缓地举起手臂，用近似牵住的姿势和她握了握，在应该松开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一下，指腹不着痕迹地停留在她的冰凉的掌心，微不可查地摩挲了一下。
女孩丝毫没有察觉，眨着眼睛边摇动着自己的手臂，边笑得傻乎乎的，眼睛眯起来像两弯月牙。
看着她的神情，杰森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
“杰森·陶德，大家都叫我红头罩。”
在某些情况下是杰鸟，某些情况下是小翅膀，某些情况下是大红和陶德少爷，某些情况下是“罗茜那个……”，还有一些情况下，他是她的“男朋友”，更特殊的场合中，是她口中低吟出来的“Jay”，一声一声，被他吞吃入腹。
“上车。”
杰森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头盔拿出来，差点又要替她去戴，幸好最后一刻忍住了这下意识的举动，将头盔递给了她，然后看着她不甚熟练地乱系一通。
“需要帮忙吗？”他漫不经心又暗含喜悦地问，在得到小姑娘的点头之后，才慢吞吞地靠近她，微微弯下腰给她系好下巴上的系带。
靠的太近，她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滴溜溜乱转着，看天看地看路边排队走过的蚂蚁，就是不看他。而杰森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小姑娘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内究竟瘦了多少。
罗茜本来就不是什么丰腴的姑娘，在他们从外星球回来之后更是整整瘦了一圈，也不知道究竟去做什么去了。他明明有好好投喂。
有好好投喂……吧。他没什么底气地想着，如果整天跟着他吃高热量的垃圾食品也算的话。
“记得好好吃饭。”他低声嘱咐。
“啊？”罗茜的眼神终于落在他身上，似乎有些诧异，“哦，好的。会吃饭的。”
杰森直起身子，隔着头盔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开车往韦恩酒店去的过程中，他稍微开得有点快。她的气息就在背后，他能感觉到罗茜在身后闲不下来的动静，一会儿要去抓风中吹过去的旧报纸，一会儿惊讶于路边被抢劫的流浪汉，甚至还细声细气地埋怨他开得太快。
“如果车翻了，”她嘟嘟囔囔地说，“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跳车逃跑的。开这么快？以为自己是舒马赫呢……”
他失笑，顺从地慢下来，带着她晃悠悠地往韦恩酒店开。不过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他们在韦恩酒店门口停下来。
罗茜从车上轻巧地跳下来，脱下头盔和夹克交给他，仰着脑袋认真又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准备发表一通长篇大论。原来她那种满含爱意的眼神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初见雏形，明明看起来严肃又认真，但就是让人忍不住萌生捏她脸颊的冲动。
“我想清楚了……因为你很悲伤，而悲伤的人往往都是好人。”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杰森默默地看着她的脸。原来世界上还有仅仅凭着是否悲伤就判定一个人好坏的说法。原来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在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两手空空也要朝他坚定地走来。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给她。
“很少人这么认为。”他说。
“我这么认为。”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连句再见也没说就走进了酒店里。
他很想叫住她，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她疼不疼，然后和她说一千遍晚安。
但他最终只是斜靠着摩托车，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如果不是史蒂芬·斯特兰奇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恐怕还能看更久。
“她确实是个挺可爱的姑娘，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不仅仅是在描述她的面容，行为也很可爱。如果换做是我被这小姑娘费心费力地救好几千遍，恐怕也会像你一样，忙着将她找回来。”
“几千遍？”杰森看他一眼。
“而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你。”史蒂芬叹息道，“那孩子和你说过她怎么将你从那个监狱里带回来的吗？”
“用普罗米修斯的次元切割刀。她说过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应该是找了很久吧。”
“何止是久，她试图救回每一个现实中面对死亡的你。”史蒂芬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死在那些旅行中，浑身狼藉地一头栽进我的圣所里，把我吓了好大一跳。下一步要去哪里？”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起他被她从缝隙中拎出来后，罗茜表现出来的种种奇怪行为，还有她猛然少了一截的白发。
老天。她曾经那么珍爱那头光滑的头发。
“我得……”他深吸了一口气，往酒店里走，“我得去亲她，就现在……”
“等将她救回来再亲不迟。”史蒂芬一把将他拉回来，画了一个传送门干脆地带他回到了现实所在的时间线。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第100章 幼崽
从一年前的哥谭回到了现在的时间线，史蒂芬伸一个懒腰，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往早一些的时间找，越早越好。”杰森说，“最好是在她长出心脏来之前。”
史蒂芬有些不太确定地追问，“越早是要多早？像这么早吗？”他试探地打开了阿戈摩托之眼，猛地转动了一大圈，他们眼前的景色也随之疯狂变化，最终在一处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建筑中停下来。
四面的墙壁没有粉刷，带着淳朴自然的叙利亚战损风味，四周摆着了些放满怪异器械的纸箱和长长铁架子，杰森确信自己在其中一个软踏踏的破旧纸箱上看见了“等离子分解枪”的字样，里面堆满不起眼的灰色□□，上面覆盖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这个房间的西南角摆着一艘巨大的飞行器，用银灰色的防尘罩牢牢盖住，看不清下面的模样。
“我很确定。”他说，“我们来的有些太早了。”
因为他们面前摆着房间中唯一会发出声响的东西——一个装着小婴儿的摇篮。
瞪着金色大眼睛的小宝宝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咯咯地笑起来，想要伸手抓他们的衣角。
史蒂芬颇为感兴趣地低下头逗她玩，结果被小宝宝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
“好凶的外星幼崽。”史蒂芬捂着自己的脸忿忿地退开一步，她刚刚用的力气可绝对算不上小，“我看我们还是去找可以和我们进行语言交流的罗茜为好。”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刚刚还一脸愉悦的奶娃娃委屈地撇下嘴，眼泪便一连串从眼眶里掉出来，顺带还有婴儿魔音灌耳一般的哭泣声萦绕着整个车库。
“喂。”史蒂芬捂着脸，一手指着那个声音响亮的小恶魔，转头去捅一脸事不关己的杰森，“你扇了我一巴掌还要恶人先告状是不是……去哄她啊，看着我干嘛。”
“我和幼崽一向不太对付的来。”杰森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你把她惹哭了你来哄。”
“她是你未来的女朋友！”
“我这时候都还没出生呢！”他理直气壮地说。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犹豫地向摇篮伸出了手。她一被抱起来就停止了哭泣，呆呆地将自己小得像蒲公英一样的手攥成拳头，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粉雕玉琢的小脸便随着吸吮的动作鼓起，暗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那眼神像是真的在思考一般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完全不像是个只会喝奶睡觉的蠢萌幼崽。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无辜的杰森·陶德身上。
她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用自己沾满口水的手挥来挥去，杰森试图将她乱挥的小爪子塞回布里，可她执拗地要伸出手来，嘴里还不断发出代表不满的嘎吱声。
杰森最终放弃了，他伸手将快要落进她眼睛里的胎发拨开，就在这时，她轻轻地用自己的手牵住了他的小指。
任何见识过婴儿牵拉反射的人都清楚，婴儿在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力气大得可以将大人地皮肤捏到青白，但她竟然只是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指，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脏兮兮的小怪物？”
罗茜用婴儿语嘎嘎咕咕地回复了他一大串。
“说点儿地球上的东西。”杰森低头看着她，她乐得口水都快滴出来了，真够恶心的。
杰森嫌弃地用她脖子上挂着的口水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J……I……”她开始艰难地发出一些单个的声调，组不成句子，“I……”
“是杰森。”他轻柔又笨拙地摇晃着她，“我是杰森，来自地球的杰森·陶德。你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地球吗？你会遇上一大帮好人，也会遇上一帮坏人，不算多，我是里面最好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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