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眼神飘向远方:“是啊。”
李肃站起来,一边走向王承柔一边说:“我先去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李肃说完停在她面前, 看着她迷茫的样子, 伸出手来轻揉了下她的头顶, 待他要撤手时, 王承柔忽然像是惊醒了一般, 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指, 这还是她这一世头一次主动去握李肃的手。
泰山崩于前都无动于衷的李肃快速变了脸, 震惊、激动、哀戚、所有的破裂最终汇集到心里、手上,心是酸的涩的麻的,五味杂陈,而轻松拉起笨重大弓的双手,此时却是抖的。
明明他每夜都可以与她肌肤,。相亲,十指相扣,但那都是他主动,甚至强迫于她的,这一次不同,柔软无力的小手只是轻轻地挽留了他一下,李肃已激动到无以复加。
但他表面上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除了一开始脸色变了几变,现在唯有一双手还在抖。原来,比起那些被迫与他相拥的夜晚,此刻才叫满足,才知幸福是何滋味。
李肃与王承柔都在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李肃是从来没有的温顺,没有再做撤回的动作,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回握,看到王承柔没有拒绝退缩,李肃猛地使力,把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抬起头道:“承承,”颤抖与哽咽,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李肃在唤完王承柔的名字后,再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抬头看他,发现李肃眼眶慢慢地红了,下一秒他就把她搂在了怀里,这样她就看不到他流下的那滴泪。
连李肃都想不到,他怎么可能为了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落泪了呢,可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李肃快速地拭去泪痕,待情绪平静了一些后他回到现实,他放开王承柔问她:“你想要什么?你说,我听着呢。”
李肃明白,王承柔是不会无缘无故对他这样的,她一定是有所求,但他不介意,只要她愿意主动理他,给他哪怕微乎其微的一丁点儿回应,他才不要管她是否有别的目的与企图。
王承柔听他此言,松了一口气,李肃没要她再多做暗示就明白了她的诉求,并主动提了出来,这可省了王承柔不少的事。
好不容易占胜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忍着恶心主动拉住了他,机不可失,于是她道:“我想家了。”
李肃沉默了会儿,见她不再说下去,他主动问道:“是想回家?还是想召你娘亲进宫?”
王承柔:“想回家探望娘亲,还想让娘亲见见眠眠,她们祖孙好久都没有见过了。”
听她提起张安眠,李肃心里紧了一下,原来终是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但她这个要求也不过分,论起来,侯夫人是有很久没见过外孙女了。
“好,准了。”李肃内里早就溃不成军,现在王承柔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他舍不得,他也冒不了这个险,她好不容易伸出的触角,他不能让她再缩回去。
李肃内心一半是塌的,他的强硬,他的多疑多智全部埋在了下面,而另一半则坚定无比,坚定地小心地维护着王承柔抛给他的这一点点绣球穗子。
王承柔没有想到李肃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她怔楞的间隙,李肃再一次拥抱了她,这一次不是为了掩盖他的热泪,他抱着王承柔闭上了眼,干涸贫瘠的心田里,有了清泉的流动与滋润。
他活过来了,恢复上一世记忆以来,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这才是人该过的生活,深爱的人不再针锋相对,恨你不死,爱人终于愿意软和下来,愿意给机会,哪怕是利用他的机会,李肃也不愿去追究,他只想记住这一刻的感觉,他想永久地留住这一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肃在心里做了决定,随即他睁开了眼。
他没有完全松开她,他揽着王承柔的肩看着她的眼晴道:“不用怀疑,只要你与我好好的,我会拨了利齿,剪了利爪,收声伏低,做对你有用之人。”
李肃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还有丝卑微在其中,同时王承柔也拨开重重疑云,窥到了一些什么。
也许,可能,她送眠眠离开的计划会非常顺利,她以前太过于着重与李肃的抗争,或许,她换一种方式,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李肃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在求她给他好脸色,给他一点所谓的温柔。
这样做好像也并不难,不过是忍着恶心,虚伪算计地活着,可为了眠眠,为了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一切还算值得。
至少现实就是,她只是拉了一下李肃的手,被李肃牢牢攥在手中的眠眠就可以从深宫里获得出去的自由,这在以前王承柔是不敢想的。
她冲李肃点了点头,李肃竟然笑了,不是她所熟悉的,阴冷,狠戾,嘲讽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好像王承柔只在上一世,遥远到她已记不清具体年月的时候,见过李肃这个样子。
“我来不及了,先走了,晚些再过来,好不好?”询问的语气,温柔的语调,这个样子的李肃就算是上一世王承柔都没见过。
她顺着他道:“好。”
李肃又笑了,然后他终于肯放开她,抬步离开。能看出这是一个欢快的背影,他脚下的步子也是轻快地,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一样,看在王承柔眼里,觉得像个孩子。
她马上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李肃像个孩子,她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李肃恐怕在当孩子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孩童该有的样子。
唐九这一天都感受得到皇上的快乐,当然他该怎么小心侍候还怎么小心着,一点都不敢出丝毫差错,但他得承认,今日若是哪个奴婢犯了错,那真是走了狗屎运,好命一条,因为看这意思,皇上今日是不会处罚人的。
圣上表现出快乐的程度,像是要把今日当成大承的吉日来过,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能在今日出现,所以,唐九才有此觉悟。
唐九敏感又聪明,李肃确实如他所想,他想把今日当成最大的吉日来过,不允许在这一天里出现任何不好的事情,那样会玷污他与王承柔新的开始,至少在李肃心里,今天是个分水岭,是破冰的开始。
前朝是一派轻松喜悦之气,而后宫元尊殿内,王承柔要想的事情可太多了。
李肃给了她希望,她甚至想加快进度,能早一天把眠眠送出去就早一天才好。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头一次带眠眠出宫之事。
李肃夜里按时过来,就在王承柔还在为她能不能顺利地闯过自己这一关,在对待李肃的态度上尽力温柔一点时,李肃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他只是拉着她的手抱着她,说了很多的话。
他还不需要她回应,说几句就会确定她有没有睡过去,有没有在听,发现她没睡有在听后,他就继续说。
如此循环,直到王承柔放下所有戒备,真的困到睡过去,而李肃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帮她把枕头弄得更舒服一些,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道了句:“好好睡,做个好梦。”
第二天,李肃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睡醒前离开,他与她一同起来。虽然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他看上去精神焕发,满脸都是满足的样子。
他道:“今日就出宫吗?”
王承柔:“嗯?嗯。”
李肃:“我还是把管青山留给你,有他在,你去哪里我都能安心,并不是要监视你。”他难得地还解释了一句。
王承柔:“好。”
李肃:“我去前面了,你接上公主,管青山会在甬道候着的。”
王承柔还是点头:“好。”
李肃说着要去前面但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王承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裹好衣服站起来,走到李肃面前。
王承柔拿过李肃最后要带上的一块配饰,亲手帮他带了上去,顺带着她还帮他整了整衣冠。期间李肃很配合,没有抓她手揽她肩地打扰她。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相对,她服侍他,他配合着,气氛看上去还挺融洽。
待一切整理好后,李肃甚至说了谢谢,然后他没有再拖泥带水,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王承柔快速收拾好自己,然后去到了华昭宫,张安眠住的宫殿。
第118章
张安眠很高兴能够出宫, 她有很久没见过外祖母了,于是欢欢喜喜地准备了起来。
王承柔看着女儿亲力亲为忙来忙去的样子,满是童真, 像是回到了她小时候很依赖自己的时光。
她就这样看着,忽见眠眠手下一顿, 脸上兴奋的样子也收敛了起来。王承柔歪了歪头更仔细地打量起她来:“怎么了,我的儿?”
张安眠放下手中的东西, 踱步到王承柔面前:“母后, 我们出去, 父皇他知道吗?”
王承柔忽略掉“父皇”两个字带给她的不适,答道:“他若不知道,咱们哪里出的去。”
说完这句一股憋气感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又道:“你以为他是谁,他是皇上, 这宫里的一切都是他说的算, 甚至不用他说话,只要你在宫中有什么做不了的事,走不成的路,你以为那都是谁的意思?!”
“母后, 您,怎么了,您别生气,是儿臣多嘴了。”张安眠从来没见娘亲这个样子, 怨哀,不满, 眼含恨意。
可能是这两日自己在李肃面前装得太过压抑, 一时没忍住有些失态。王承柔收了情绪, 朝张安眠伸出了手。
张安眠乖巧地凑近她娘亲,娘亲拉着她的一双手,用她熟悉的温柔样子、温和语气道:“眠眠别怕,娘亲明白你的意思。皇上已经答应我,带你一起出宫。”
张安眠可见的,小脸上重新布满了笑容,她又欢欢快快地收拾去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没有看到,她心中温柔的母亲脸色一变,暗咬牙齿,手中的巾帕被她绞得紧紧的,布满了皱痕。
王承柔心中有恨,恨李肃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抢走了她的女儿,她的宝贝。
一行人出发,如李肃所说管青山带队。
侯夫人见到眠眠自是一番热泪与宠爱,王承柔留时间给她们祖孙相处,而她则是在一旁看着,内心有欣慰,有惆怅。欣慰的是这相聚的温馨时光,惆怅的是这可能是祖孙俩最后一次见面了,若是能顺利地送走眠眠,这可不就是祖孙俩的最后一面了吗。
虽然王承柔的目的是以后都可以带着眠眠出宫,并不是让祖孙俩享天伦之乐,但娘亲与爱女,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就这样看着看着王承柔的眼眶有些湿润。
午饭后,侯夫人问女儿:“娘娘,是让殿下在此休息一下还是回宫去?”
王承柔马上道:“要再叨扰娘亲一会儿,我想着,怕眠眠在路上睡过去,着凉受风就不好了。”
侯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虽然眠眠现在是大孩子了,但养孩子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时刻精心着,小孩子才有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可能。
就这样,张安眠在侯夫人的内寝里睡下,而王承柔拉着母亲来到了前堂,二人坐的地方是个得说话的小室,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察觉不到外面的情况,若是有人想要偷听是很方便的。
王承柔从小到大长大的家,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室的布局。侯夫人被她拉着坐下后,看了她一眼,王承柔点了点头表示无事。侯夫人得到这个信息后,不再欲言又止。
两人开始唠了些家常,王承柔过问了侯夫人的老毛病,侯夫人也不赞同女儿吃得太少,一直都不见长肉。
就这样聊了一会儿后,王承柔谴开所有婢女,压低声音对侯夫人道:“母亲,我要把眠眠送出去。”
侯夫人大惊,她甚至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外面:“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把眠眠……当心隔墙,”
王承柔:“母亲,”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侯夫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但脸上的震惊却没有下去一分,她皱眉看着女儿,一脸疑惑,她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可她跟不上女儿的步伐,不知内里是怎么个弯弯绕。
王承柔还在说:“南边一直有派人过来,我想靠这些人把眠眠送到南边,她父亲的身边去。”
侯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若不是王承柔一直在拍着她的手,她恨不得上去捂住女儿的嘴。
侯夫人纠结来纠结去,最后选择相信女儿,她顺着王承柔道:“此事你有把握?”
王承柔点头:“谁的孩子还是回到谁的身边比较好,皇上也没有道理要一直替别人养孩子,再者,我与圣上还年轻,谁又知道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两个孩子,我怕自己精力有限,厚了此薄了彼,况我也担心,时间一长,皇上也难免偏心。”
侯夫人对自己女儿还是了解的,待她听到王承柔主动谈起生育孩子的事,她就知道,王承柔在胡说八道,至少说明她们的这段话并不是说给彼此听的悄悄话。
侯夫人有时也想女儿安于现状算了,皇上这几年来对皇后无论哪方面都挑不出错来,有时她也不知是女儿太过敏感,还是李肃真的打算拿眠眠来做文章。
她暗叹口气,只道:“你有把握才好行事,不过,送眠眠到南边去,对她来说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王承柔想告诉侯夫人,她不能冒险,哪怕李肃一贯表现的对眠眠很好,全无芥蒂,她也不敢相信李肃不会在某一天忽然发难,就像那日凉亭坠落一事,到现在王承柔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意外。想来想去,最后都会归到她不能拿自己的女儿来冒险。
李肃此人心思深太能忍,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被他迷障了眼而让眠眠落个不好的结果,王承柔是决不会原谅自己的。为了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把眠眠送到她父亲身边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场有目的的谈话结束的时候,眠眠也该醒了,午休不能少,但也不且时间过长,王承柔亲自去到母亲的内寝叫醒了女儿。
眠眠醒后,一直呆呆地坐在榻边,王承柔哄着她:“怎么了,睡蒙了。”
本是一句戏言,不想眠眠却认真地道:“嗯,是睡蒙了。”
顶着张孩童的脸,却一脸老成地说出睡蒙了三个字,惹得王承柔笑了出来。
侯府这个地方,是个可以让李肃完全放心地让王承柔呆的地方,所以管青山并没有催促,而王承柔图的是日后还可以带眠眠出来,她不能头一次就让李肃哪怕有一丝不满。
在眠眠睡醒后,收拾了一下,她们就踏上了回宫的路。
回去的路上眠眠很安静,王承柔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以后还想来见外祖母吗?”
张安眠:“开心,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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