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圆妥完李肃,王承柔看着常晓兰一脸得意的样子,她可没什么对她说的,想要她对这种小人说软话,也得等她表哥登上皇位,下了命令再说。
李肃没想到王承柔会这样说,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的脾气可不是这么绵的。还以为她一定会辩解,没想到她是这副恭敬受教的样子,弄得李肃也没话说了。
其实他对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不知怎么的,刻薄的话脱口而出。若说他有一丝后悔,也被王承柔之后表面绵软实则疏离的态度弄得荡然无存。
王承柔见李肃不再言语,她冲公主处看了一眼,碰巧公主也在看她,眼神可怜又殷殷,王承柔又施了一礼后道:“公主,我先退下了。”
说话的间隙,她在底下冲公主招了下小手,小公主眼晴一亮,马上领悟:“本,本宫,也先走了。”
李肃礼仪周全地对公主行送礼,眼见着王承柔与公主,一前一后地匆匆离开。走出几步后,王承柔回头看了公主一眼,公主马上加快步速,两人几乎是肩并肩地溜了。
“表哥,谢表哥替兰儿做主。”
李肃回头看她:“我刚才那番话对你也适用,固国公府不行无矩之事,你既与府中沾亲,更要谨记。”
常晓兰平常就怕这位表兄,刚是看他为自己出头,她才鼓气勇气谢他的,此时听到他严厉的话语,低着头很是害怕与羞耻。
李肃又扫了一圈与常晓兰同在的几位贵女,语气稍缓道:“家风气度皆是从一点一滴体现出来的,望各位能知。”
这下所有人都不自在了,这是在骂她们缺家教吗。小公爷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人虽然冷了些,但君子风度却是十足的,从没见他说过这样重的话。
没等大家臊地待不下去,李肃的侍从找到他,低语了几句后,他抬步就走,留下一众贵女自觉没趣,也都散了。
王承柔带着她的小尾巴庆端公主,一口气跑到了花园廊子里,两人坐下舒气。
“谢谢你啊。我知道你不是说我的,你是帮我的。”公主道。
王承柔:“您是公主啊,下次硬气点,不要怕她们。”
王承柔上一世也是这样劝的,但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庆端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和弟弟两个人在宫中相依为命,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靠的都是这份软性子。
“你叫什么?”公主问。
王承柔:“我是保帝侯府的王承柔,公主可以叫我承承,我知道您是庆端公主。”
庆端公主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叫她:“皇姐。”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少年出现在王承柔眼前,啊,竟是五年前的五皇子。此时他该是十一岁吧,个子还没有长高。
赵涌彦是来接他皇姐的,宫中跟着太后出来的奴婢让他们做好准备,要回宫了。
王承柔倒是没想到,这一世她见到他们姐弟的时间都提前了。她冲五皇子笑笑,赵涌彦楞楞地看着她。
庆端公主给他说:“这是侯府王姑娘,今天她帮了阿姐。”
赵涌彦向前几步,每一步都迈得很慢很慢,走到王承柔面前后,他说:“谢谢这位,姐姐了。”
这称呼上一世倒是总听,但现在他可是皇子啊,王承柔可承担不起。她马上行礼道:“小女不敢,见过五皇子。”
赵涌彦:“你,起来吧。”
在接他皇姐走之前,他还对王承柔说了一句:“王姑娘心地善,会有好报的。”
王承柔感慨,看来哪怕是少时的阿彦说话就如此老成了。
赵庆与赵涌彦肯定要先于太后出园子,不可能让太后等他们,于是出来后,两人到马车里等待。
庆端公主还在给弟弟讲今日发生之事,说自己十分羡慕王姑娘,性子冲敢说话,不像她做什么都怕。
赵涌彦平静道:“这位王姑娘,皇姐可以多多交往,你难得有个朋友。”
赵庆刚要说话,嗓子涌上痒意,她抚帕咳了几声。赵涌彦忧愁地看着她:“阿姐,不敢说话也没什么,只要你别事事往心里去,心境开阔些,难说以后没有好日子等着咱们。”
赵庆点点头,不想弟弟担心她的身体,她从小体弱,自己已经习惯了,什么是好日子呢?她能想到的无外乎就是少在宫里受些气,弟弟能有个好前程。
姐弟俩等了很长时间,太后也没有出来,但他们不敢有一丝言语,连问询都不能有。
王承柔别了公主皇子二人,眼见清心一直没回,想是太贪玩,便让清香把她找回来,然后到暖阁里寻她。她估摸着这个时间,太后该是快要回宫了,到时她们主仆三人也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回家去。
因为不再缠着李肃,加之意外撞见了公主,她来到了上一世采花节上没来过的一片区域。好在这里有好几个暖阁连着,她可以休息着等人。
王承柔找了间最靠外的地方,坐角落里,避着光。慢慢地她迷糊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
很轻,但能听清:“哀家是不信什么阴曹转世的,但万一呢,我以后是要进赵氏皇陵的,死了也是他家的鬼,李家就算把我供得高高的,我也入不回李氏祖坟了不是。到时别说无颜见先帝了,二百年的王朝,十一位皇帝,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你说是吧?”
这是太后的声音,王承柔一下子惊醒过来,她还在暖阁里,她朝外面看去,与她进来时不同,外面现在已有人把守,这不是梦。
王承柔呼吸都轻了,生怕发生一点声音出来,听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可不是能听的。若是被发现她在这里,这辈子估计比上辈子挂得还快。
紧接着王承柔听到李肃的声音在说:“怎么会呢,太后本就是李家人,李家永远会记得太后的好,立长明念生咒,定不会让太后百年后没有殊荣。”
他顿了一下,语气比刚才沉了:“姑母,我以为我们李家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李家人怎会管什么阴曹,什么死后事。敢问姑母一句,若真有那一天,皇后、太后、长公主三重尊贵加身,如此大尊大贵之人,就算到了阴曹,也只有别人怕你的份,姓赵的能把你如何。我们李家人不是向来尊崇神辱弑神,佛挡灭佛的精神,几个鬼而已,您怕什么。”
太后那边不说话了,好长时间后,听到有人传话:“娘娘,申进二刻,该起驾回宫了。”
李肃道:“恭送娘娘。”
太后:“你晚些出园子,等我走后再走,先去安排吧。”
李肃:“是。”
李肃离开时,带走了门口的守卫,王承柔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又听太后道:“我早知他们不安分,儿子比老子的狼子野心更甚。”
“娘娘,这事您得早拿主意。”这是太后身边严嬷嬷的声音。
“神辱弑神,佛挡灭佛,他倒有一点说对了,当年我就是靠着李家的这种精神,才走到了皇后、太后之位。”
太后说完这句,那边没有了声音,王承柔看到外面的奴婢侍候着娘娘走了,整个连排暖阁重新恢复了安静。
王承柔当然知道太后口中的狼子野心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的是,原来在这个时候,太后就已有所警觉。
上一世,改朝换代后,这位太后就在宫中颐养天年了,王承柔不太能听到她的消息。当然像现在这样规格的活动,自然没有她再主持的份,都是皇后喻哲儿的。
原来旧朝太后新朝的长公主,也心有不甘啊。
王承柔缓了缓,才出去迎清香清心,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是汗。李肃夺权的细节过程,上一世的王承柔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好像忽然有一天,宫中乱了,然后李肃带兵平定了,再然后,他就成了皇帝。
现在想了想,这个时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底下早就暗流汹涌。
第17章
王承柔回想了一下,这个时候,首辅李相身体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
李肃进入权力中心的第一步就是入内阁,以李肃的出身、资质加上他身后的丞相父亲与太后姑姑,想要进入内阁并不难。
但难就难在,排序位置上。现在阁内的五位阁臣皆安稳在位,唯一身体出现问题的是首辅大人,李肃的亲爹。
就算李相的死能腾出一个名额,那腾出的也是末位,这是入选内阁的规矩,□□留下的晋阁制度,禹朝两百年来都是按此行事,没有特例。
论起来,丞相百年后,能接替首铺之位的应是现在紧随首辅身后,排在阁臣第一位的皇甫宇光。
这位皇甫大人亲皇,所以,按说现在正该是李府着急头疼的时候,李相要想着如何把自己首辅的位置过渡给儿子,这一切还都得在他死前办妥,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以前王承柔哪懂这些,也从来不会关心,但现在,一个在宫中倾轧了四年的宫妃,有些以前看不懂看不明白的事,现在回看也都通透了。
以王承柔现在的心路与眼光来看,李家所面临的情况,与他们想要的结果不是那么好协调达成,但上一世他们把事办成了。李肃在李相死后,顺利的进入内阁成了首辅,为今后的篡权夺位打下了基础。
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王承柔实在是不知,她悔恨自己以前没有正文,光想着爱恋与贪玩了。
一路走一路想,直到清香与清心找到她,王承柔才回神。
她们倒是玩得痛快,额头上的汗,红朴朴的脸,一看就是玩疯了。唉,正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没一个有正文的。
王承柔带着对自己上一世不争气的憋闷,招呼着清香清心赶快回家去。不过还没出园子,王承柔就想通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朝廷之事,风云莫测,变幻无常,不是她能掺和与改变的。
李肃那样的人天生的政治家野心家,自己在他面前,所有心思都坦露在外,而他对于她来说,看不透斗不过。
想想她上一世也确实是个没长眼的,在人家忙着布局忙着篡位的时候,横冲直撞地冲出来,要与他谈情说爱,她在他眼中就是个笑话吧。
更可笑的是,最后这个笑话还成了真,她现在也不知,最后到度是什么起到了决定作用,让李肃娶了她。但到底笑话变悲剧,她的婚姻生活,前半段让人耻笑,后半段以香消玉殒为结局,不可谓不凄惨。
所以啊,这一世,王承柔是不会再往大人物身边扎了,她只求在婚姻上不再走歧路,求个真正的如意郎君,平安慵碌地过完一生。
王承柔刚一出园子,就见她的侍卫凑了上来,显然是有事禀告。她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他们找了个稍偏的地方,侍卫小声道:“姑娘要我们盯着齐府,近日终于有眉目了,确实有两个眼熟的货郎,不像是卖货的,行迹可疑。”
王承柔经这一提醒,想到刚才在园中好像没见到春安,不,是齐念笙。可她这个事情王承柔还记得,她听了侍卫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笑容。
侍卫奇怪地看了眼自己这位主子,等待她下一步的命令。
王承柔道:“跟到他们的落脚处了吗?”
侍卫:“还未有,他们很谨慎,属下谨记姑娘的嘱咐,没敢打草惊蛇。”
王承柔点头:“做得对,继续小心地盯着,这帮人不普通,你们要跟他们比耐心。”
“是。”
“去吧。”
待侍卫走后,清心问她:“姑娘,你刚才在笑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王承柔:“我啊,不告诉你。”说不告诉就不告诉,王承柔扭头去找马车了。
其实很简单,是因她想起,张宪空就在云京兵马司。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云京城颇受匪患侵扰,正管此事的就是兵马司。
如今王承柔有预见有线索,她正好借此机会与张公子往来沟通,真是一个主动去找他的再好不过的理由,且一举两得。
王承柔还是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她喜欢一个人,根本不会想着去找理由,她都是直接冲的。但现在,她学会了内敛矜持,不想表现地太过积极,也不想给对方造成压力,两情相悦,细水长流方是好。
王承柔就这样边畅想着未来,边朝北门而去。
繁花园,一正门一偏门,另还有东西南北四门,一共六门。太后自然是要在正门起驾。
太后心里存了事,外面等待侍候的奴婢搬踏凳的动作慢了一些,又因这慢了一步而心生慌乱,踏凳没有摆正,太后眼见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将要发作之际,一旁伸出一双手,恭恭敬敬地把踏凳摆好,然后恭身跪下,低微臣服的声音道:“孩儿侍候母亲上车。”
李太后看着这个跪在地上不大的少年,竟是五皇子。先帝在时很不待见他,能生出他来,是先帝的一次酒醉荒唐所致。因看不上低贱出身的他的母亲,自然把他也视为心头刺,恨不得永远见不到才好。
也正因为此,五皇子一向沉默内向,平常在宫中耗子见猫一样的躲着人走,今儿这倒是奇了,像换了个囊子一样,开窍转性了。他今年多大来着?太后眯着眼想了一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叫了起,赵涌彦起身后,见太后把手伸了过来,他赶忙迎上去,扶住了她。
待太后坐稳后,问他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涌彦马上改口道:“儿臣侍候母后,恭送母后。”
“嗯,虽然是在外面,但皇家的体面与规矩更是不能丢。不过,哀家明白你的孝心与亲切之意,下不为例。”
帘子放下,太后的马车在赵涌彦的一声:“是,儿臣谨记。”中启程。
庆端公主这才敢把帘子掀起,心有余悸地对着弟弟说:“可吓死我,平常咱们躲皇上太后还来不及,你怎么敢就这么凑上去。”
重新上了马车的赵涌彦:“怕什么,我们也是先帝的儿女,侍候太后本就是该尽的孝心。皇姐以后也要按规按时地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走动起来。”
赵庆微张着口,近段日子以来,阿彦说话行事是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但今日不过一会儿不见,她竟越发地看不懂他。
园子北门,王承柔一行终于见着了王家的马车。
马夫赶忙来报:“小姐,这车刚从南门赶到这里,就坏在原地了。”
“王路呢?”清香问。
王路是跟着来的侯府小厮,车坏了不要紧,赶紧调配新车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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