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礼莞尔,老实道:“对。”
顾馨之啧啧两声:“姓谢的真没几个好人――哦,你不算。”
“嗯。”谢慎礼也不在意,见锅子开始滚了,拿起勺子,慢慢搅动,省得那一锅满满的东西溢出来了。
顾馨之端着碗,一边盯着锅子,一边问:“这么大个烂摊子,你干嘛一直管着?你跟你爹交换了什么条件?”
谢慎礼却避而不谈,看肉片滚熟了,给她夹了几筷子,温声道:“不是说饿了吗?”
顾馨之也没想究根问底,见他不答,便顺着答:“饿死了……我自己来,你吃你的就行。”
谢慎礼“嗯”了声,又给她舀了几个丸子,才开始给自己装。
俩人大汗淋漓地运动了一场,确实都饿,锅子里满满的肉片丸子,俩人分着吃完了,才算缓过劲来,开始慢慢下东西,边吃边聊。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顾馨之说,谢慎礼应声。
顾馨之主要是问一问家里的情况,比如府里每季裁衣几身、各处薪银多少、每月员工吃用约莫多少银子……
谢慎礼是一问三不知。
顾馨之:“……”她死鱼眼看向某人,“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慎礼掩唇轻咳:“自有远山他们安排……他有些地方也不太懂,仿佛是请教夏至她们地,如今你在,往后便交给你了。”
顾馨之:“……”她懂了,“所以,回头我按自己的方式来,不用问你了?”
谢慎礼:“家里自然都听你的。”
顾馨之:“……这话我记着了,先生言出必行哦。”
谢慎礼:“嗯。”
……
慢悠悠涮菜涮肉,一顿午饭吃了大半个时辰。
顾馨之确认这厮没有午觉的习惯后,直接把人撵出正院,干嘛都好,反正不许一起进屋。
谢慎礼满脸无奈地离开,顾馨之在众丫鬟惊惧紧张的目光中,关上门,好生睡了个午觉。
……
隔天便是回门的日子。俩人一早回了趟庄子,陪许氏吃了顿午饭,又去柳家陪柳老夫妇吃了顿晚饭,这新婚便算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俩人都窝在家里忙活。
谢慎礼在忙什么,顾馨之不知道,也没管,她忙着翻家里的账册。
谢慎礼说把家里事情交给她,还真不是说虚的,不说花钱如流水的家里,光是那盈亏不一的铺子、庄子,不到一年的账册就塞了几大箱――这年头的记账,可都是文字,一本看下来,眼睛都花了。
顾馨之是不想管的,但府里的情况,谢慎礼都一问三不知,那铺子里,估摸着也是差不多了。
虽说这年奴才都是签了身契的,但卖主的奴才,也不是没有。旁边还有几房虎视眈眈、恨不得把谢慎礼啃下几块肉的“家人”。
谢慎礼这般信任她,将全副身家都交过来……顾馨之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她是新上任,却没必要马上就去踩点。先看账册,能知道各大铺子的盈亏情况,银钱、货物的流转,还有人员情况,心里有数了,再去看店,才能心中有数,不至于被人蒙骗了去。
因此,她一连半个月都窝在新家里看账,还用自己的方式将各铺子的各类数据整理成表格,等整理完毕,每家铺子的盈亏、进出、各种波动一目了然。
然后便发现了点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顾馨之犹豫了片刻,捏着表格,去找谢慎礼商量。
她这半个月不光看账,每天还会抽空逛逛府里各处,看看各处屋子院子有什么缺漏、要不要修缮,还要看看大伙的工作环境、居住环境,将来好做调整优化……独独没到过前院。
成亲那天,到处张灯结彩的,也看不真切,如今一看,除了挨着墙栽了几株树木,廊下摆着太平缸,别的都没了,单调得一如谢慎礼那老古板。
后边好歹还有个小花园,虽然花木都枯萎了……
她现在对谢慎礼的生活态度很是绝望,都不知道这人平日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
她扫视着四处景况,心里泛着嘀咕。
前院虽大,走上片刻,也到了。
今日是青梧当值,看到她过来,脸现诧异,急急迎上来行礼。
“夫人大安。”
顾馨之:“免了免了。先生在吗?”
虽然成亲了,她还是习惯称谢慎礼为先生,后者竟也不勉强她,她就心安理得地继续了,下人们也都习惯了。
故而青梧脸色不变,只恭敬道:“在的在的。只是先生们也在,恐不太方便,请夫人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问上一问。”他口中的先生,是谢慎礼养的幕僚。
顾馨之也不懂他一个无业游民为啥要养幕僚,不过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能官至太傅,想到应该比她清楚长远,便没有多言,只每天安排好诸位幕僚的衣食住行。
听青梧这般说,她恍然回神,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饭点我再跟他说吧。”是她着急了,谢慎礼每日三餐都回正院跟她一块儿用,哪用得着找过来。“我先回去了,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怎么了?”低沉嗓音由远而近。
几人回头,便看到谢慎礼走下台阶、两袖生风地快步过来。
顾馨之眨了眨眼,看向他身后的书房……是从窗户看到这边的动静?
未等她说话,谢慎礼已到了跟前,上下打量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陪着顾馨之过来的香芹、夏至福了福身。
顾馨之晃了晃手里一沓纸,道:“小事,没想到你这边也忙,回头我再找你谈吧。”
谢慎礼摇头:“不碍事。”接过她手里纸张,低头开始翻看。
顾馨之:“……”动作真快。
谢慎礼翻了几页,一脸茫然地抬头:“这……画的是什么?”上面写着尽欢酒楼,他知道,这是他名下的酒楼,但其他的,全是条条框框,还有几条波浪线……他竟半点也看不懂。
顾馨之登时笑了,带着几分得意道:“看不懂了吧~~你不匀点时间出来,我没法给你解释清楚啊,等你有空再说吧。”
谢慎礼叠好纸张,递回给她:“不用,直接说结果吧。”既然是写着酒楼名称,那估摸着就是酒楼出了问题,不算什么大事。
顾馨之眨眨眼:“……不得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我查得对不对吗?”
谢慎礼莞尔,摸摸她脑袋:“没事,你说。”
顾馨之:“哦,行吧。”她也不矫情,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遍。
听完,谢慎礼神色不变,只转头问青梧:“听清楚了吗?”
青梧肃手:“听清楚了。”
谢慎礼颔首,神情淡淡:“每人二十棍,先把话挖出来。”
“是!”
顾馨之:“……?!!!”
等等,打谁??!酒楼的人???都不查一下的吗?!!
第85章 安排
顾馨之忙按住他胳膊, 小声道:“怎么就打了呢?问一问再说比较好吧?”
“无事。”谢慎礼反握住她的手,朝青梧道,“去吧。”
顾馨之着急, 顾不上照顾他面子,急声道:“等会, 你们打算用什么棍子?会不会打出人命?”
青梧迟疑。
谢慎礼轻拦她后腰, 带着她转身往外走:“放心,都是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打几下死不了。”
顾馨之被迫往前走:“我才不信, 你看看你方才啥脸色。”她扭头喊话, “青梧, 打的时候轻一点,别把人打残了, 小惩大诫啊!”
青梧看到自家主子背在后边的手摆了下,拱手:“夫人放心。”
顾馨之稍微放心些,转回来, 问:“你带我去哪?先生们不是还在书房里等着吗?”
谢慎礼:“无妨, 方才我已经让他们去歇息了。”
顾馨之:“哦, 那这是去哪儿?”
谢慎礼:“我原来在前院住着, 那边有现成的东西, 去那边说话暖和些。”
踏入年关, 外头冷风呼啸,她一路行来, 鼻尖都冻红了,哪能继续站在外头说话。
顾馨之嘟囔:“哪有这么矫情的。”眉眼却弯了起来。
谢慎礼眸色温和:“嗯, 我怕冷。”
顾馨之白他一眼:“德行。”
几句话功夫, 俩人就转出书房, 拐进谢慎礼在前院的住处。
顾馨之好奇地四处张望。
依旧是两边栽树、庭院铺石板、屋前太平缸,一眼看到底的简单,完全不像一套豪宅该有的配置。
顾馨之不解至极:“你不是在这院子住了几年吗?怎的没点人气?”
谢慎礼:“……何谓人气?”
顾馨之:“就,生活气息啊……你这院子也太冷清了吧,看起来啥都没有。”
谢慎礼:“缺了什么?”边问,边把她带进屋里。
大半个月不曾住人,屋里也透着清冷,但比外头冷风呼啸好多了。
顾馨之呼了口气,搓了搓差点冻僵的脸,才道:“这院子空荡荡的,好歹加几盆盆栽嘛。”
谢慎礼随口道:“嗯,你看着安排便是了。”引着她落座,“劳烦夫人给为夫讲解一下这些图案。”
顾馨之得意:“这可是大学问,你得交束!”
谢慎礼哑然,然后道:“但我的银钱都交给夫人打理了,夫人这话,让为夫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馨之:“……”行,她输了。“纸笔有吗?”
“有。”谢慎礼走进左侧厢房,再出来,手里抱着笔墨纸砚。
竟也不显狼狈。
夏至欲要上前帮忙,谢慎礼淡淡扫过去,她一顿,连忙福身退后。
香芹不明所以,上前:“老爷,奴婢来吧。”
谢慎礼闪身避开:“不用……你们两个去泡壶茶,角房那边应该有炉子。”
香芹有些傻眼。这是要她们去烧水泡茶?这得烧到什么时候?
夏至忙拽了她一下,福身应诺,把人拉走了。
谢慎礼没管她们,行至桌边,将东西放下。
顾馨之看在眼里,忍不住问:“你不喜欢丫鬟伺候?”
谢慎礼“嗯”了声,铺开纸张,摆好砚台,开始磨墨:“第一张图,写的是月度采购和月度消耗,那两条曲线,是代表这两个数值吗?”
顾馨之瞬间被带开注意力:“诶,你不是才看了一眼吗?”
谢慎礼:“统共不过几个字。”他提笔蘸墨,快速将曲线画出来,“是这样吗?”
顾馨之低头看去。确实是画了两条曲线,但……
她接过笔,补上X轴、Y轴,画了几个尽量均匀的点。
“这样才算正确的图示。”
谢慎礼:“为何要这样?”
顾馨之就开始给他解释,当然,她没用XY,只用横竖表示。
“横轴表示时间、竖轴表示变量,交叉的点就是……”
谢慎礼一点就通:“所以,这两条曲线对比下来,便可以看出酒楼那边,每个月的进出差额巨大。”
“嗯。”顾馨之翻出另一张表格,“还有这个,我方才跟你说的,人员波动问题。二楼的跑堂更换的特别快,几乎一两个月就换一遍,一楼大堂近一年都没变。”
这年头,找活计可不像现代那样方便,寻常人一份工作能做一辈子,甚至还子承父业、亲友推荐。区区一个小酒楼,换人这般频繁,很奇怪啊。
谢慎礼盯着这张怪异的图。
上书:各铺劳工人员波动情况
文字下方,用横平竖直的线框出许多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填了字。横向第一行列着月份,竖向第一列写的各铺子名称。
其余格子,大都填的是“无”,偶尔有几个“增一、减一”出现,只有尽欢酒楼那行,每月都是“换三”、“换四”等。
谢慎礼略一扫,便看明白:“这样确实明晰。”接着翻出一张,“这张又如何做解?”
顾馨之:“这是库存波动曲线……”
……
将所有的稿纸都翻完,谢慎礼若有所思:“这样看,着实方便。”
顾馨之得意:“是吧,一目了然,都不用听
谢慎礼看着她:“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顾馨之顿了下,干笑:“哪能啊,这是前人的智慧,我只是学习运用。”
谢慎礼点头:“夫人博览群书,在下自愧弗如。只是不知道这般大智慧,是出自哪位先生或名篇?可否让为夫拜读一二?”
顾馨之迅速收拾东西:“哎呀这么久的事情,我也不记得在哪看来的了……我该回去忙了。”
谢慎礼眸带戏谑:“快要午膳了,夫人还要回去忙活什么?”
顾馨之“呸”他:“你那一堆烂摊子要是能打理好,我至于这么忙吗?”收好稿纸,她立马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尽欢那边悠着点啊,别太狠了,问出结果了跟我说一声。”
谢慎礼慢悠悠跟上:“好。”
顾馨之警惕:“你跟着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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