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用力猛了,一小截树枝折断,木牌啪嗒掉下来,正正好掉到了时衾腿上。
木牌的质感温润,像是被风磨平了棱角。
时衾低下头,拿起木牌,目光无意落在木牌之上,却突然愣在那里。
木牌上的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一看就是那种练过多年书法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是端正的楷书,皆入木三分。
木牌上寥寥数字,写了一句话――
“愿我的衿衿,一世顺遂。”
“……”时衾怔怔地盯住木牌,立刻就知道了这块木牌的主人是谁。
对应着一个一个字,耳畔似乎同时间响起了男人低缓沉沉的声音。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砸到你吧?”旁边男生连连的道歉将她思绪扯了回来。
时衾眨了眨眼,朝他摇摇头,继而攥紧了手中木牌。
男生的女友在他肩膀拍一巴掌:“哎呀,你没事压树枝干什么,还把人家许愿牌都弄下来了。”
他有些窘迫,挠挠头:“我重新挂上去就好了嘛。”
时衾没有把木牌递给他:“我自己来吧。”
“不用不用,太高了你够不上。”男生摆手说。
老槐树稍微矮一些的树枝上早就挂满了木牌,再要往上挂,只能往高处挂。
时衾攥紧了手中木牌,目光看向远处,男人身形挺拔,于人群里格外瞩目,正朝她大步走来。
她抬起头,朝男生道:“没事,让木牌的主人自己回来挂吧。”
男生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时衾笑笑,不遮不掩地袒露:“这个木牌是我男朋友写的。”
闻言,一旁的女生不由暗暗惊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巧的缘分。
木牌正正好落下,又正正好落入和它相关的人手中。
她白一眼还愣愣的男友:“你快想想写些什么好。”讷得像块木头,不解风情。
男生嘿嘿傻笑:“我再看看,再看看,找找灵感。”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女友绕到树对面去了。
时衾坐在长椅上,直直看向前方,和傅晏辞的目光对上。
傅晏辞望着小姑娘视线黏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刻也不能离人的小奶猫,唇角轻轻勾起,步子不自觉加快,走到她面前。
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递过去:“喝吧。”
时衾接过水,没喝,放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她伸出手摊开,木牌躺在掌心。
“你的木牌掉下来了。”
傅晏辞见那木牌,眼眸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大方一笑:“怎么到你手里了。”
“它自己要掉下来让我看见。”时衾把木牌给他。
傅晏辞被她的说法逗乐,拿起木牌,抬手去挂。
时衾凝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内里被填得很满很满。
她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
傅晏辞动作一顿,小姑娘做事不分场合,哪有在佛门清净地搂搂抱抱的。
他无奈提醒:“衿衿,注意一下,你像什么样。”
时衾像是故意,又把他抱紧了一些,完全不管周围行人异样眼光。
空气里有淡淡檀香,沉敛好闻,以一种默默无言的方式,浸润她的五脏六腑。
她在心里默念许愿。
“愿我的傅先生,终其天年,长寿善终。”
第53章 、月光
陈泽越的事故发生时,动静闹得很大,楼下不少看热闹的群众,不知道谁把拍到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各大社会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直接就被顶上了热搜。
视频里,能够清晰地看清陈泽越像是疯狗一样,把时衾拽住,被傅晏辞扯开,又去抱住他往下跳。
时衾点开视频只看了几秒,傅晏辞坠下去的那一段,她始终不敢去看。
网上对于陈泽越的骂声不断,即使有媒体报道他已经抢救无效去世,还有网友说死得好,几乎没有同情。
傅晏辞在行业内外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平时很少在公共平台露面,但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他的身份。
所幸网络上对于事故纠纷产生的原因,方向走偏了,都认定陈泽越是对当年盗卖公司源代码被判刑后的恶意报复,并没有牵扯上苏锦和照片相关的信息。
至于陈泽越为什么一开始会找上时衾,网友的解读很浪漫,总结来说就是因为恨傅晏辞,所以要毁了他的爱人。
时衾看到这个说法,觉得好笑又羞耻。
网友纷纷感慨万千,热衷于深挖他们之间的故事。
傅晏辞不是什么喜欢招摇过市的人,微博上的消息很快就被撤了下来,没有再流传。
虽然微博上是被压了,依然阻挡不了消息传千里。
时衾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朋友的热切问候,她实在是疲于应付。
好在网络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时衾的个人信息被傅晏辞保护得很好,完全没有透露出去。
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工作生活继续。
时衾照常开店营业。
这一天,店里来了她之前的熟客。
宋郁从包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推到她面前,笑道:“前段时间准备婚礼的事情太忙,倒是忘了把这个还给你。”
时衾盯着面前的小木盒,怔在那里。
她缓缓拿过木盒,打开盖子,里面安安静静放着一对戒指。
银色的戒指,被保存得很好。
尤其男式的那一枚,内圈镶嵌的月光石,发出温润的光。
在朗伊尔城的时候,时衾看到这一对戒指便难受,离开时没有带走,倒是没想到宋郁会替她保存。
宋郁:“那么好看的戒指,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想你回来肯定要后悔了。”
时衾将小木盒紧紧攥在掌心里,唇角勾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谢谢你。”
她确实是后悔了。
宋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起了此行的另一件事,想要定制一对长命锁,给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宝宝。
时衾讶异,没想到她刚办婚礼没多久,这就已经怀上了。
宋郁将她脸上表情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度蜜月的时候不小心。”
她羞愤地小声骂道:“都怪我先生。”
因为是意外,他们没做备孕,宋郁还挺担心的,得亏今天早上去医院产检,胎儿的发育情况很健康。
这时,门口风铃声响起。
时衾下意识抬眸,看见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长相俊朗英气。
男人一进到店里,视线立刻便落在了宋郁的身上,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朝她径直走过去。
时衾光从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定很好。
两个人虽然没什么特别亲昵的举止,但相处里透着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时衾空闲下来,懒散靠在椅子里,等傅晏辞下班来接她。
她手里把玩小木盒,戴上了自己的那枚戒指,拇指抵住无名指上的戒指,来回打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
时衾将戒指取下来,重新放回了木盒子里。
以前她年纪小,送戒指只当作是好玩儿,但放到现在,她再把戒指送出去,更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了,暗示他们要进入更深一步的关系。
时衾撇撇嘴,在这件事上,她才不要先主动呢。
她拉开最下一层放杂物的抽屉,把小木盒藏了进去。
傍晚,华灯初上,傅晏辞推了原本晚上要开的会议,提前下班。
徐启作为总裁助理,发现自从时衾回国,和他老板重新复合以后,他变得异常繁忙,替傅晏辞开各种会议,代劳许多事物,被资本家无情压榨。
徐启辛酸之余,看到今年涨的工资和股票分红,又心甘情愿为资本做牛马。
傅晏辞推开店门,一眼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幅《月光》。
弦月清冷,发出幽蓝色的光。
他不由想起时衾身上的那一小片纹身,傅晏辞垂下眸子,移开了视线。
店里光线昏暗,时衾埋头在工作台上制作首饰,听见动静,好像知道是傅晏辞,立刻抬起头来,像极了一只小兔子竖起耳朵。
傅晏辞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轻轻唤她:“衿衿。”
男人的声音低缓温润,每次这么喊她名字,时衾都觉得有柳絮落在她的心脏上,痒痒麻麻。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朝他走过去,像平时一样,进到他怀里。
“今天怎么那么早。”她问。
傅晏辞“嗯”了一声,抬手抱住她,大掌在她后背摩挲。
空气里女孩身上的隐约淡香让他瞬间放松,扫去了日常公务带来的繁琐疲惫。
时衾听着男人有力心跳声,觉得人真是很奇怪。
明明以前她和傅晏辞六年都分开过,现在不过是一个白天没有见面,她却觉得格外难熬,好像要是一刻也不分开就好了。
他们就那么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时衾脸颊有些红红的,不自在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天色昏暗,她随意伸手,按下墙上灯的开关。
顶灯发出一道强光,瞬间闪烁又瞬间熄灭,伴随“砰”得一声巨响,灯泡炸裂,玻璃碎片四溅开来。
时衾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旁边男人却已经一把揽住她腰,大手按住她脑袋,把她整个护进怀里。
灯泡爆炸的时候只在一瞬,很快便无声无息。
时衾的眼睫轻颤,盯住男人胸膛怔了两秒,才抬起头来。
她背对着灯泡爆炸的方向,什么也没感知到。
傅晏辞的额角被溅射的玻璃划伤了一道两厘米的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他却好像完全不在意,垂下眼眸,将她稍稍拉远,上下检查。
“伤着了吗?”
“……”时衾抿唇摇摇头。
她踮起脚,指尖触碰男人额角伤口边缘:“你这里划伤了。”
时衾拿上手机和钱包:“我去买药,给你处理一下。”
那么一道小小的口子,傅晏辞倒是觉得不碍事,不过却也乐于享受小姑娘偶尔的照顾。
他在店里等时衾回来,看了眼顶灯,皱皱眉,走到工作台前,取备用的灯泡。
傅晏辞记性一向好,熟门熟路地拉开最下一层抽屉。
小木盒受到惯性,滚动出来,盖子被撞开。
傅晏辞看见了小木盒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那两枚戒指。
其中一枚,他曾经戴了多年。
他的眸色沉沉,想起了之前时衾找他要回他那枚戒指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滋味可够不好受的。
男人的食指抵在抽屉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侧脸隐匿在昏暗光线里,看不清脸上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阖上了小木盒的盖子,将它放回原处,找出备用灯泡。
时衾回来的时候,发现店里亮堂堂的,顶灯已经换上了新的灯泡。
傅晏辞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里,眼眸低垂,听见门口风铃声响起,才抬起头来。
时衾朝他走过去,按住他额角,用棉签蘸了碘伏消毒,然后贴上创口贴。
动作间,两个人凑得很近。
女孩的手指柔软细腻,触碰得他浑身上下都一阵发麻。
伤口处理好,时衾收回手,途中却被傅晏辞攥住手腕。
她愣了愣,对上男人漆黑一团的眼眸。
许久的沉默。
傅晏辞凝着她,缓缓开腔,声音低沉悠长:“我的戒指,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时衾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在恋爱了,不结婚不好收场吧。”
“……”
时衾没想到“结婚”这个词,会被他那么随意地说了出来,一点都没她想象中的慎重与精心准备。
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和晚饭,过于自然。
她不高兴了,气呼呼地看他:“傅先生,没有人这样求婚的。”
傅晏辞听她拿腔媚玫骱八“傅先生”,薄唇轻勾,望着她:“那傅太太,你想要怎么样的求婚?”
男人的嗓音清冽,字正腔圆,纯粹好听,“傅太太”一词喊得她面红耳赤起来。
傅晏辞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是觉得我爱你爱得不够,需要用什么仪式感来证明吗?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时衾和他面对面,手掌撑在男人胸膛,听着他直白话语,心情复杂,好笑又好气。
虽然她一直知道傅晏辞从来讲究实际,不是会搞浪漫的人。
本来还想要辩驳几句,但当她盯住傅晏辞,看见他额角的创可贴渗出淡淡血渍,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心软了。
时衾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算了。
就这样吧。
反正她也不想等了。
时衾从抽屉里翻出小木盒,丢给他,用命令的语气。
“给我戴上。”
傅晏辞的眉眼里尽是笑意,握住她的手,将银色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
多年不戴的戒指,套上之后,时衾习惯性用拇指蹭了蹭戒指,金属的触感冰凉,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从小木盒里拿出那款男式的戒指,攥住男人的手,为他戴上。
温润清冷的月光石藏在他手指间。
时衾望着他,没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谁也没有言语。
爱意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傅晏辞温柔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畔轻吻。
窗外月色亦是温柔。
时衾望着窗外月亮,抱住男人的腰,双手拢上他后背。
――将她的月光爱人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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