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出现在柴房的莲心,现如今正好吃好喝的被养在张氏的院中。
原因无他,既是梁成遂不能人道,与他最后发生过关系的莲心,就成了张氏眼中唯一的希望。
她巴不得莲心能一举怀上梁成遂的骨肉,好替他延续血脉。
当顾昭和梁茴姐妹去给张氏请安时,正巧遇上莲心身边还跟着张氏的丫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表姑娘安好。”莲心特意向顾昭问好,笑吟吟的道:“这大半年不见,姑娘的美貌更胜往昔。”
她这话说得轻狂,梁茴和梁芸都皱起了眉。
顾昭并不气恼,只是淡淡一笑。
即便她真的怀着梁成遂的骨肉,也不该如此张扬。若梁成遂真的不行了,她的作用就只剩下诞育子嗣而已。
这手段称不上高明,甚至自绝生路。
在顾昭面前碰了个软钉子,莲心不大舒坦,正欲再挑衅时,只见张氏带着人回来了。
“谁让你出来的?”张氏脸色沉沉的对丫鬟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从房中出来!”
张氏话音才落,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来拉她。
莲心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然被人带走。
“昭昭,别放在心上。”张氏转过头,对顾昭和颜悦色的道:“一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罢了,舅母罚她。”
自从梁成遂事发后,张氏对顾昭的态度大为改变。
一来她需要顾昭帮着一起保守秘密,二来定国公夫人喜欢顾昭,既是得罪了崔家,往后少不得要走定国公府的门路。
张氏亲自牵着顾昭的手往房中走,把梁蓉气得不轻。
“听说长公主派人来请你去宫中了?”张氏温声问道。
顾昭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回道:“殿下是派人送了帖子来。”
才过了十五,长公主就想派人过来,还是被周太后给劝住了,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正月,长公主迫不ᴶˢᴳᴮᴮ及待的让人来请。
她进宫就意味着时常会见到天子,而她甚至都没想好该如何面对。
“舅母替你准备了些进宫要带的东西,已经命人送到了闻溪院。”张氏殷勤的道:“可是明日就走?”
若她不回去,长公主势必会起疑心,而且留在侯府中,又要面对张氏……
顾昭垂下眸子,低低应了一声。
因着这个理由,她早早的起身告退,张氏亲自将她送出了门。
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梁成越从旁边的甬路上走出来,显然是特意在等她。
“昭昭,我还没好好向你道歉。”他叫住了顾昭,面上透着些愧疚。“若不是你及时出门,怕就着了老三的道——”
顾昭摇了摇头,心平气和的道:“是三表哥做了错事,与二表哥您无关。眼下您最要紧的事是春闱,不必为了我分心。”
她还不至于迁怒到梁成越身上。
虽说是因他识人不明才着了梁成遂的道,可多年苦读不易,顾昭不想梁成越的前途毁于一旦。
“我先回去了。”她不等梁成越再多说什么,微微屈膝行礼后,就带着人离开。
梁成越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金榜题名后便会亲自告知顾昭两人的亲事,再风风光光的与她定亲。
就当做给她的补偿罢。
***
翌日。
顾昭带着怀霜和落蕊进宫,初丹则是继续留在侯府。
等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顾昭还没下车,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昭昭,你可回来啦!”
顾昭忙掀开车帘。
只见长公主正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顾昭惊讶的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来接你呀!”说着,长公主朝她伸出了手。
顾昭小心翼翼的扶着长公主的手下了马车,才站稳时,长公主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了她。“昭昭,我好想你!”
“我也想殿下了。”顾昭也笑着回抱住了长公主,萦绕在心头的烦闷顿时消散了许多。
两人许久没见,索性也没坐轿子,挽着手一起往永寿宫走。
长公主给顾昭讲着过年时的趣事,说起了今年的烟花很好看,她没看到真的很可惜。
“殿下,您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喜欢看烟花的事?”顾昭心中一动,突然问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告诉了皇兄。”
难怪天子特意命人在侯府外放了一场烟火,原来是从长公主这里知道的。
顾昭心中五味杂陈。
她很难再用天子对她仅是同情或是可怜来欺骗自己,她也知道天子并非轻浮之人,会拿她玩笑或是取乐。
“皇兄、皇兄——”还没等顾昭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便听到长公主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迎面过来的正是天子銮舆,顾昭这才发现她们快到永寿宫了。
见到她们过来,天子示意停下。
“皇兄,您是刚见了母后回来么?”长公主接到了顾昭心情很好,声音都是雀跃的。
李翾微微颔首,神色温和的跟她说话,注意力却分了大半在顾昭身上。
只见顾昭正在长公主身后两步的位置蹲身行礼,也不称呼他。她起身之后,也是垂着眸子不肯上前。
十数日不见,小姑娘倒跟他生分起来。
李翾知道她向来谨慎,原本在人前就要避嫌,如今怕是愈发要跟他疏远了。
他微不可查的蹙起了眉,当看到顾昭尖尖的下颌时,才察觉她比上元节见面时又瘦了些,不免有些心疼。
可是在侯府过得不顺心?
又或许自己对她说的话让她格外困扰?
李翾在心中闪过这两个念头,没有掩饰的看了顾昭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顾昭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毕竟是在甬路上,天子兄妹略说了两句话,便各自分开了。
看着顾昭有些逃也似的拉着长公主离开,天子微微勾起唇角。
幸而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中没有厌恶,只是躲闪——她心里还有不安和害怕,需要一一化解。
这些事,自然要他来做。
等她们回到永寿宫见了周太后,她关心的问了顾昭在家中的情形,便让顾昭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一连数日天子都没再来永寿宫,只是让张卓英来给太后送些补品,顺带还有给长公主、顾昭的小玩意儿。
起初顾昭以为天子是为了避开她,就没有多想。可若天子来,必然会有通传,顾昭完全可以躲开。只要他不刻意等她,两人是不会见到的。
后来听太后无意中念叨了句天子近来政务繁忙,顾昭又不免担心他是旧疾复发,才没过来给太后请安。
终于在张卓英送来一匣子南边送来的鲜果时,顾昭见长公主没在,低声问道:“张总管,皇上那里可一切都好?”
张卓英听到顾昭这话,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他奉了皇上之命常来永寿宫送东西,可不就是为了等顾姑娘这句话?
“皇上一切都好。”张卓英停顿了下,才又道:“近来确实忙了些,才没来永寿宫。”
顾昭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皇上旧疾也没有再发作过,您不必挂心。”张卓英按照来时天子的吩咐,若姑娘问起时,只说他无碍便是。
他的话倒勾起了顾昭更深的怀疑。
自己的嗅觉称得上灵敏,张卓英衣袖上有草药的香气,显然是在御前侍候过汤药。
顾昭使了个眼色,怀霜立刻递了一个纸包给张卓英。
“喝多了酽茶不好。”她轻声道:“这是柯大哥给的方子,是能养神的药茶。”
这药茶是上元节前她亲自挑选药材配的,上元节时天子说了那些话后,她反而犹豫着没有送出去。
天子曾数次护过她,如今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
张卓英心头一喜,自己回去在天子面前也有个交代。
虽然皇上不提,心中还是希望姑娘的回应。
他忙仔细收好,笑道:“姑娘这可谓是雪中送炭了,皇上近日酽茶喝得多,奴才正不知要如何劝呢!”
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仿佛只要顾昭给的,天子就一定会喝似的。
顾昭没有由来的感觉面皮有些发烫,轻轻摇了头。
舅舅已经回京,并且让人往宫里送了消息来,说是知道了她受的委屈,必会为她做主的,还说已经给她选好了一门亲事。
顾昭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才是她该走的路。
等到天子忙完这一阵后,就把事情说开吧。
福宁殿。
李翾接过张卓英奉上的药茶,还未打开,便闻到淡淡的药香。
“姑娘先是问了您,又命奴才带回了这包药茶。”张卓英恭声道:“皇上,那今日奴才就替您泡上?”
李翾微微颔首,虽是神色未变,可紧抿的唇角总算有了些弧度。
“皇上,奴才瞧着姑娘还是极关心您的。”张卓英趁势问道:“可要把姑娘接过来……”
他话音未落,只见天子瞥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不急。”
张卓英讪讪的住了口,忙带着茶去泡。
李翾手中拿着一枚宝蓝色的香囊,凝视了片刻才放到书案旁。
小姑娘性子倔却也心软,尤其是对她好的人,她从来狠不下心来。
不必急于一时。
***
转眼就到了春闱。
今年有梁成越参加,顾昭也多了几分关注。
舅舅对次子寄予厚望,可梁成遂从中作梗,她不希望梁成越受到影响。
因心中惦念着此事,顾昭颇有几分心不在焉。期间在天子来永寿宫时,她出门时没留神,险些跟天子撞了个满怀。
且不说门前有宫女内侍在,周太后和长公主还都在殿中。
顾昭连忙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道:“民女失仪,请皇上责罚。”
李翾强忍住想要亲自扶她的冲动,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顾昭不行。若自己真去扶了,顾昭怕是更抹不开面子。
“无妨。”他语气淡淡的道:“顾姑娘起来罢。”
怀霜连忙上前扶着顾昭起身,李翾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顾昭垂眸候在一旁恭送。
“方才外头是什么动静?”周太后正要打发人去问,只见天子走进来。
他听到了周太后的话,直接回了:“方才朕遇上了顾姑娘,她险些摔倒。”
周太后微讶。
顾昭向来是个沉稳的孩子,还从未有失礼的时候。
“想来是她家中表哥参加春闱,她心里惦念着此事。”很快周太后想到了缘由,笑着解释道:“哀家记得是梁二公子。”
李翾挑了挑眉,随口应了声。
周太后知道天子向来公正无私,不会因为她是长公主的伴读对就她的表哥施恩或是刁难,很快便转开了话题。
在母子二人说话时,李翾看似在专注的听着,实则已经走了神。
梁宗行有意撮合梁成越和顾昭,若梁成越考中,只怕要定下两人的亲事,凑个双喜临门。
梁成越连顾昭的安危都护不住,又怎么配娶她?
李翾眼底添了抹冷意,他以后或许会是个栋梁之材,却并非顾昭的良配。
到底是天子生ᴶˢᴳᴮᴮ母,周太后还是觉察出了李翾神色微妙的变化。
她还以为还是这些日子过于操劳,劝了他两句多保重身体,不要太累。
李翾蓦地添了些心虚,应下后没再多说什么,借口有事先走了。
***
殿试之时,天子于奉先殿临轩亲策。
紧接着便是等内阁阅卷、选出一等试卷呈到御前,由天子决定一甲排名。
传胪大典这日,顾昭默念着已经熟稔流程,陪着长公主读书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周太后知道她家中表哥参加春闱,特意命人去等着放榜的消息,得知梁成越中了二甲第四十七名后,立刻回来给顾昭道喜。
顾昭终于放下心来。
当日下午,安阳侯府递了帖子到太后跟前,说是想接顾昭回家两日,庆祝梁成越得中。
这请求在情理之中,周太后答应得痛快,还给顾昭准备了贺礼,让她带回家去。
翌日顾昭特意起了个大早,传胪第二日天子御赐“琼林宴”,一众新科进士前来参加宴会。
虽是大家进出宫时走的宫门不同,仍是能省事最好。
果然不出所料,甬路上的内侍和宫人比平日都多。
“姑娘,请您随奴婢来。”一个圆脸宫人走到她们面前,叫住了想要上马车的顾昭。“皇上请您过去。”
顾昭微怔,见怀霜对她轻轻点头,确认来人是天子安排的。她这才应了声,上了软轿。
虽是有些突然,她却觉得这样也好,有些话也该说清楚。
福宁殿。
当顾昭到时,李翾并未如往常一般在书房批折子,而是在后殿的花园中等她。
“见过皇上。”顾昭定了定神,上前蹲身行礼。
本朝的琼林宴并不需要天子亲临,今年李翾派了三位皇子过去,一时众人不由揣摩起天子的心思,对今日的琼林宴格外关注。
只见玄色绣着龙纹的衣袖出现映入眼帘,天子的手递到她跟前。“起来罢。”
顾昭垂着眸子,自己站了起来。
李翾凝视了她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昭昭,还在跟朕赌气?”
“顾昭不敢。”她低声道。
一时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凝重,服侍的人都远远站着,不敢过来惊扰。
“上次您借我的大氅,已经洗干净了,上回张总管送东西时我本想还您,但想着他不方便从永寿宫带出来,请您派人去取罢。”顾昭主动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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