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许多人不曾听说过他们,而且学校只有宋铁刚一名学生参赛,可就是这独一份,却把分量最重,含金量最高的百米飞人奖杯收入囊中。
县教体局局长方超亲自为宋铁刚颁奖,与获奖运动员合影时,他特意把明月从观众席叫到台上同他们一起合影留念。
明月和宋铁刚一时间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占尽风头。
之前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嘲弄、不屑、鄙视的言语像是被消毒水净化过了一样,再也没人敢不负责任的乱讲话了。
而晚上,明月居然在宿舍的电视里看到了她和宋铁刚欢庆胜利的新闻画面。
上电视了!
她和宋铁刚居然上电视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着急忙慌地穿上鞋,要去告诉宋铁刚,谁知,刚跑下楼,却看到只穿着背心裤衩的宋铁刚已经额头冒汗地跑了过来。
“明……明老师,咱们上电视了!”看他的兴奋劲儿,也知道他刚才看了新闻。
“老师看到了,我正想着去告诉你呢。”明月笑道。
宋铁刚挠挠头,嘿嘿咧嘴一笑,说:“要是我爷能看到电视就好了,他肯定乐得睡不着觉!”
宋爷爷一心盼着他的孙孙能有出息,如今铁刚为高岗小学,为高岗村赢得这么大的荣誉,宋爷爷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待会儿关叔叔打电话来,我让他给你爷爷报个喜去。”明月说。
“不!先别说!我要给我爷一个惊喜!”宋铁刚嘿嘿笑道。
“臭小子,居然开窍了!”还知道给人惊喜了。
明月和宋铁刚说笑了几句,看着他跑回男生宿舍楼,才舒展手臂,向附近的操场走去。
组委会安排各乡镇小学的参赛人员统一住在川木县技工学校,男女分楼而居。这里设施一般,但好在宿舍有电视,每一层有洗浴房,再加上安排一日三餐,倒也住得舒服惬意。
她晚饭吃得有点多,胃撑得慌,就想去散步消食。
刚围着操场转了一圈,她的手机就响了。
拿出来一看,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声音也瞬间柔和八度,“喂,关山?”
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他似乎在笑,声音有些发飘,“嗯,是我。”
“你笑什么?”她却也跟着轻笑起来。
“啊,刚才小董进来逗我,我已经拨了你的电话……”关山解释说。
“小董,他又跟你没大没小了?”明月问。
“呵呵,大山里寂静,他想闹就让他闹,说到底,他也是个孩子。”关山宽容地说。
“你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明月总结说。
关山嘿嘿笑了两声,问起正事,“今天的比赛……”
“输了。”不等他说完,明月故意抢着回答。
“呵呵……”他笑。
“喂,我说输了,你还傻笑什么!”明月憋着笑意,质问他。
“呵呵……”
“傻瓜。”明月嗔怪地骂了一句,心却被他低沉磁性的笑声挠的痒痒的,“我骗你呢,铁刚赢了,得了冠军!”
关山并未觉得意外,他问了铁刚决赛时的成绩,然后喃喃道:“比平时慢了一秒多,看来还是紧张。等他回来,我得再加把劲儿,好好练练他的胆儿……”
“喂!你把我的学生当什么了?你的兵?我可告诉你,今年暑假我要给他们恶补功课,争取在新学期的全县统考中取得好成绩,你的训练计划先靠边站,目前,什么事也比不过学习重要。”明月不满地抗议。
关山一愣。
今年暑假?
她要给孩子们恶补功课?
那就是说,就是说……
“你不回同州了?”关山惊喜不禁地问道。
眼看着再有半个多月高岗小学就要期末考试了,考试一结束,明月就像是南飞的燕子,要回城去过暑假。他没有立场去阻拦明月,因此情绪低落,茶饭不思,惹得董晓东时不时地用言语刺激他。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同州了?”明月纳闷不已。
关山这边却是欣喜若狂,他向半空猛挥一下手臂,压抑着兴奋说道:“我以为暑期时间长,你在高岗待着不方便,所以……”
“那我回去好了。”明月从善如流说道。
“……”关山傻眼了。
啊,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
半晌听不到他的回音,只闻男人粗重的呼吸一声沉似一声,“咳……”明月清了清嗓子,想再糊弄他一会儿,可惜没能忍住,哧一声喷笑出声,“我逗你呢,哈哈哈……”
听着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关山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你这个坏丫头。”
就会欺负他。
“我才不坏呢。”明月反嘴。
关山哈哈大笑。
他给明月讲了许多关于高岗夏季的趣事,关山答应带着明月去鹳河游泳,给她摸鱼烤鱼吃,还带着她去山里喂松鼠,让那些山里的小精灵在她的肩膀上跳舞。
明月挂了电话,脸上犹自带着梦幻般的期待表情。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留在高岗过暑假,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了。
散步的时间有点长,明月回到宿舍楼,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
她低着头,朝楼梯那边走。
“月月――”
忽然,距离她不远的树下,传来一道熟悉低沉的呼唤。
她顿住步子,愕然回眸,目光和树下走出的高大魁梧的身影撞个正着。
明冠宏。
他怎么来了?
明冠宏走到明月面前,手臂朝前一伸,递过来一个硕大的超市购物袋。
“我等了你很久,你去哪儿了?”
明月的视线与眼前的袋子平行,借着楼道里的灯光,能看到透明袋子里装满了各种牌子的零食。
她没有接,而是垂下眼帘,后退一步,说:“我有事。”
明冠宏蹙起眉头,打量着对面沉默别扭的女儿,只觉得她看起来比电视上更显瘦弱。那个姓关的士兵,当面答应他答应得很好,可是这后勤保障工作,成效一般。
“有事也不能太晚回来。一个女孩家,要时刻注意影响……”他不是个会表达感情的父亲,他说这些话并无指责她的意思,只是想表露一下他对她晚归的担忧,可是不知怎么了,话一出口就变成这样,看着明月蹙眉隐忍的表情,他渐渐收声,而后跨步上前,把购物袋塞进她的手里。
“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的学生,教的很好!”明冠宏说完,摆摆手,“我最近在县里开会,过阵子我再去高岗。行了,我走了,你上去吧。”
看明月不动,他抿了下嘴唇,迈开大步走了。
第214章 酒后吐真言
第二天,明月带着宋铁刚回到红山镇。
关山之前给明月打来电话,说要进山排障所以会耽搁两个小时才能下山,他让明月在红姐的餐馆吃饭等他,他随后就来。
明月说那就不用麻烦了,她请宋铁刚吃顿好的,然后带着他回高岗就是,他就不用来回折腾了。可关山却不答应,他叮嘱明月一定在镇上等他。
明月好一阵子没见红姐,吃饭的时候就把她拉上作陪。
本意是想和她唠唠嗑,聊聊最近镇上发生的新鲜事。可两荤一素三个菜还未上全,红姐却自顾自地喝了半瓶的白酒下肚,幸亏不是又烈又辣的‘烧刀子’,不然的话,她这会儿别说吃饭了,光照顾红姐就够她受的。
“别喝了,红姐,你的脸都喝红了。”明月想去夺红姐手里的酒瓶,却被她支着胳膊避开。
红姐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话出奇的少,和平常伶俐精明的模样判若两人,想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明月斟酌再三,决定还是问一问。
她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宋铁刚,“铁刚,多吃点,不够咱们再点。”
“嗯。谢谢老师。”宋铁刚着实饿了,他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明月抬起半个身子,夺过红姐手里的酒瓶,放在地上,神色严肃地劝道:“不能再喝了,红姐。”
“喝酒你也要管,你可真嗦!”目光涣散的红姐,捻着食指,点了点多管闲事的明月。
明月不和她计较,笑着附和道:“是是是,我嗦,我嗦还不行吗。”
“嗤!”红姐嗤了一声,摇摇手,神情呆滞地说:“你胡说咧。”
明月看情况不对,起身搀扶起红姐,哄劝说:“走,咱们去你商店聊聊心里话去,你在这儿,铁刚不敢放开吃。”
红姐眯缝着眼睛,睨着专心吃菜的宋铁刚,笑着扑上去,拨拉了一下宋铁刚的头,“你这个臭小子,吃得咋恁香咧……啥,啥叫放不开……你看他多能吃,像小牛犊子……哈哈哈……”
宋铁刚不满地歪歪头,避开红姐的手。
明月安抚地低声叮嘱他,“铁刚,我送老板娘去商店,你慢慢吃,想吃什么菜就叫小九哥哥给你做,啊。”
宋铁刚懂事地点头,“我知道了。”
明月搀扶着红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隔壁商店。
把红姐安置在绑有凉席的椅子上坐下,她转身去餐馆倒了杯水,这才刚回到商店,却听到柜台后面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啊――啊――”
是红姐。
她从椅子上滑坐到地上,手里抱着一条烟,哭得伤心欲绝。
“死鬼,你走得那么早,留下我一个人,叫我咋活啊……”
“你家又来逼我要钱啊……他们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要不是为了宁宁,我肯定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呜呜……呜呜……杀千刀的,死人,死鬼,你走得那么早……呜呜……留下我可怜……”
“什么……要我再找一家过生活……呜呜……你知道我心里有人了吗?你是不是知道了……死鬼……呜呜……不可能……我和他……永远也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配的上他……”
明月走过去,弯下腰,蹲在地上,撩起红姐黏在脸上被泪水浸湿的头发。
“红姐,地上凉,快起来。”她语声温柔地劝说神色迷惘的红姐。
费了些力气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热水冒着袅袅白烟,凑近红姐齿痕深刻的唇边,“喝点水,润润喉咙。”
红姐听话地喝了几口水,她睨着凤眼儿,瞅着面前格外美丽的脸庞,忽然笑着说:“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是小明老师,对不对,对不对!”
“对,没错,我是明月。”
红姐像个小孩子似的鼓掌,而后,歪着头,看着明月,口中喃喃嘟哝道:“你……你是他的……他喜欢的人。他可喜欢你了,为了……为了你,他跑遍了红……红山镇,就是想逮……逮住宋老蔫,为你报……报仇。那……那个时候,我就……就看出他喜欢……喜欢你了。他看你的眼光和看……看别人的不……不一样,会发光……特别亮……亮……嘻嘻,我早……早就看出来了……嘻嘻……”
红姐像个孩子似的念叨起旧事,目光渐渐变得混沌迷蒙。
明月弯下腰,擦去红姐腮边的泪珠,她看着又哭又笑的红姐,目光像断崖上的月光一样清亮有神,注视着红姐,问:“你也喜欢他,对吗?”
红姐的身子震了震,细长的凤眼儿里面逸出一丝迷惘和失意的神色,她咂咂嘴,看着明月,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面,用力“嘘!”了一声。
“不能说……不能说,可不敢说,会坏人姻缘的,嘘!不能说,不能说啊……我是他姐,这一辈子就是他的亲……亲姐,我照顾他一辈子,我要对他……对他和他的媳妇儿好……对他们好……”
明月只觉得眼眶一热,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红姐喜欢的人,是关山。
所以,她才会从始至终照顾关心着关山,却从未索取过回报。
若不是借酒浇愁,这个秘密,她自己一个人要背负多久呢。这些年,她靠着自己的能力撑起家庭,作为一个女人,苦命的女人,又该是多么的艰难……
脑海里只要一想到红姐抱着香烟缩在角落里哀哀痛哭的一幕,心就疼得抽搐成一团,为这样卑微,为这样活得格外小心翼翼的红姐而感到心酸和难过。
“红姐……”
明月抱着红姐,无声地哭了起来。
红姐眼神迷惘地拍抚着明月的脊背,低声劝慰说:“不哭……不哭……红姐帮你……帮你……”
关山到红山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宋铁刚早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让小九送到山口,独自爬山回高岗了,所以关山到镇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明月坐在春风商店的台阶上,正托腮等他。
六月的风带着一丝热烘烘的气息,但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她一个人乖乖地坐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右手托着玉色的下颌,目光沉静地遥望着街道的尽头。看到他的身影,她呀的叫了一声,小兔子似的跳起,朝他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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