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事件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花妞儿被明月安慰着送回教室,留在伙房里的柯双双一脸崇拜地看着关山,激动地夸赞说:“你简直神了!凭着一双脚印就能找到偷钱的孩子……”
“不是偷,花妞儿已经解释清楚了。”关山纠正道。
“sorry,口误,口误。”柯双双眼神晶亮地朝关山走近两步,翘起嘴角,笑容甜美地说:“关山,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上天入地,上山下海,如今,你连福尔摩斯的工作都抢了,你可真是……真是牛!”
不好意思说他帅,只好用这个老土的字来形容他的睿智多谋。
关山的眼里掠过一道精光,他看了看与他过分接近的柯双双,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上天入地,上山下海?”
柯双双说的本事,是他在特大时的必修科目。但他已经进山七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他的经历。
柯双双怎么知道?
难道是明月告诉她的?
可明月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啊,这种事,自己人知道就好,不必要外传。
柯双双的笑容僵了一瞬,她表情不大自然地掠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打哈哈说:“哦,呵呵,我猜的,猜的……关山,上次的事,谢谢你。”
关山怔了怔,“什么事?”
柯双双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忘了?就是我刚上山那次啊,我迷了路在山里遇到你,还问你厕所……厕所……”
关山腾一下涨红脸,摆手说:“这事不要再提了。”
的确不能再提了。
他在转信台附近遇到迷路的柯双双,刚一见面,对方就表情痛苦地问他厕所在哪儿。附近都是山林,去转信台上厕所肯定不合适,去学校估计她等不及,最后,他只能红着脸指着一处植被茂盛的林子,让她进去自行解决。
原来,她感谢她,说的是这件事。
脸色发红的柯双双用她那双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他,轻声问道:“关山,你一定要转业回城吗?”
第259章 表舅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关山轻蹙眉头,避重就轻地说:“大概吧。”
他不可能确切答复柯双双,因为他也为此而烦恼着。
团部派来接替他工作的士官迟迟不到,莫冉青前天给他打来电话,透露说靳卫星最近撞上霉运,老家一个亲戚的孩子玩失踪闹得他几宿睡不着觉,再加上接替关山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他一怒之下又拍了桌子,吓得通讯连长见到团部大楼就绕着走。
无人接替他的工作,意味着什么,不用他去深想,就能猜的到。
晚一年转业,对他影响不大,反而使他能更安心的离开高岗,因为多干这一年,他就可以为部队再带出一名技术过硬的报务兵。
到时候再离开军营,离开美丽如画的高岗,他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寝食难安的牵挂着转信台。
可他怎么向明月说呢?
一句推迟转业说出来容易,可为了等他特意留在高岗的明月听后会是什么感受?
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说不定还会愤然回城。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他的明月,为了他已经牺牲了很多,他不能再让她伤心流泪了。
柯双双看到神色怔忡的关山,目光越过投向墙角,不说话,也不动,不禁挑了下眉毛,暗自思忖她刚才冒冒失失说的那句话,难道无意中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的手指蜷起又展开,反复数次,终于鼓起勇气碰了碰他的胳膊,关切地询问说:“你怎么了?”
关山回过神,不动声色地退开,说:“哦,我得走了。”
说完,不待柯双双有所反应,就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出关山和明月交谈的声音,柯双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其中那道磁性悦耳的男低音,想听他说了些什么,可是距离太远,她只听到一些模糊的音节。
明……叔叔……要来高岗……
明叔叔?
难道是明月的亲戚?
柯双双背靠在墙上,阖上双目,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而又煎熬。
半晌,等屋外的声音淡了,远了,她才猛地睁开眼,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上山前新买的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表舅,是我,双双。”
对方惊喜大叫,而后又扯着高八度的嗓子训斥她,“喂!柯双双,你的胆儿也忒肥了吧!发条信息你就玩失踪,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找不到你,快急疯了!”
柯双双吐了下舌头,嘿嘿笑笑,说:“我这不是联系您了吗,再说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你个小猴子,没王法了,想干嘛就干嘛,那还得了!告诉舅,你在哪儿呢?”表舅的声音还同记忆中一样,那么的火爆有力,透过电波,几乎要震聋她的耳朵。
柯双双咽了口唾沫,把电话稍微拿远一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告诉您可以,但您得答应我,不许告诉我爸妈。”
表舅咳咳两下,闷声说:“嗯。”
柯双双硬着头皮,说了一串地名。
果然,话音还未落,表舅就吼上了,“啥!你再说一遍,你在哪儿!”
“川木县红山镇高岗村高岗小学。”
表舅估计是被她的任性给气到了,半晌不说话,柯双双的心提溜到嗓子眼儿,耳边只听到表舅如同拉风箱似的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气声。
“舅……”
连叫三声。
表舅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令柯双双感到意外的是,这次脾气暴躁的表舅没有冲她吼,而是情绪略带无力地说:“双双,你为啥不听话呢。在咱们县的学校教书育人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跑到高岗村去?你知不知道那里很苦,没有公路,来回都要靠走……”
“我知道呀,我还知道以前的高岗村没水没电,连学生过河都靠老师背,不过,现在好了,有人给村里修了桥,我刚来支教,就赶上通水通电通网络的好事,还有慈善人士定期为学校捐款助学,除了住宿条件差了点,其他,都挺好。”话匣子一打开,柯双双根本收拾不住。
“舅,我觉得这里挺不错的,虽然学校老师少点,学生少点,可是很有意思,我告诉你,今天我们这儿的明月老师丢钱了,你猜猜,是谁偷走了她的钱?哦,不对,不是偷,是一种手段,一种挽留的手段,这里的孩子都很喜欢明月老师,他们不想让她走,就有一个女学生悄悄拿走明老师的钱包,想让她留下。唉,得知真相以后,连我都被感动到了,这里的孩子们真是可爱……您不知道……”
表舅终于爆发,“我比你清楚一万倍!柯双双!因为那河上的桥,就是我们部队修的!”
表舅说啥?
大桥是他们部队修的?
那他的意思,是他来过高岗村了?
柯双双的头有点大,她讨好地笑了笑,说:“您不会来过……来过……”
“废话!”
柯双双的表舅就是靳卫星。
他最近一个头三个大,这个自小调皮捣蛋性格有如男孩似的外甥女就让他费尽了心力。
这丫头,学免费师范生也就罢了,毕业后不留在家乡支教,却给父母发了一条短信息让他们不用挂念,偷跑到高岗小学支教来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大桥若晚竣工几天,他指不定就能抓个现行回去向表姐表姐夫交差。
这个臭丫头!
没等他细问她在高岗小学的情况,柯双双却主动说:“舅,你们部队在这儿还有个转信台呢。”
“嗯,咋啦?”靳卫星说。
柯双双忽然感到有些别扭,她清了清嗓子,说:“我见到转信台的那位通讯士官了,他叫关山,对吗?”
提起关山,提起转信台,靳卫星的头又开始跳跳着疼起来。
他按着眉心,用力掐着,闷声说:“嗯,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他正在和我们学校的明老师谈恋爱,我听说他今年要转业,和明老师回城发展,是这样吗?”柯双双小心翼翼地问道。
靳卫星在自家人面前,不再绷着掖着情绪。
他默然片刻,重重地叹口气说,“只怕他今年走不成啊。”
第260章 你怎么了
柯双双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压抑着心中激动,急切地问:“为什么走不成?明老师还在学校等着他呢。”
靳卫星拧着眉头,说:“你咋跟小时候一样爱管闲事,人家小情侣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柯双双委屈地辩解说:“我是心……是可怜关山,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想必是为转业的事发愁。”
靳卫星一听,表情忍耐地用手撸了一下脸,在电话那边训斥表甥女:“你别瞎操心行不行!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啥叫转业!”
“谁瞎操心了……”柯双双辩解。
“小祖宗,你给我老实待着,我这就去高岗!”
柯双双眨了眨眼,语气讨好地恳求说:“那您带点好吃的来,我喜欢吃鸭脖,要特辣的那种!越辣越好!”
靳卫星咯嗒一声收线。
他站在办公桌前冷静了一会儿,给家里心急如焚的表姐报了平安后,他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散落的文具,戴上军帽,走出办公室。
“莫冉青!莫参谋!”
莫冉青从隔壁屋子里小跑出来,看到军装齐整的靳卫星,不禁一愣,他E一下站定,声音响亮地回答:“到!”
“备车,去高岗。”
去高岗?
现在?
莫冉青心里震惊无比,脸上却依旧平淡如水,“是。”
这边关山和明月在山道上散步回转信台。
十月中旬,山里层林尽染,五彩缤纷,美不胜收。金黄色的连翘基地初成规模,为山里的美景增添了一抹亮色。山坡上,不时传来农具与土地碰撞的声响以及农人们热情的交谈声和笑声。
那是一群连翘种植农户正在栽植连翘树苗。
“我听柱子说,今年1公斤连翘能卖到50多块,按亩产120公斤算,一亩连翘的收入每年咋说都小半万。我承包了10亩,你们给我算算,到时候我能赚多少?”
“哈哈,照你这样算,你几年就成富裕户了!”
“那可不,柱子还说了,他能让咱们种的连翘亩产达到200公斤!”
“啥?200公斤,乖乖,那我今年只承包了10亩不就亏了,不行,我得去找柱子问问去,他要真能提高亩产,我就敢再承包十亩!”
“我先种十亩试试,要是赚得多,我明年再加码!”
“好,我们一起!”
一边是农人挥动农具,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另一边是群众在劳动的间隙,热烈谈论着连翘种植业带来的客观经济效益。从他们的谈话和笑声中,不难看出这些村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柱子说,明年这个时候,将把这片野生连翘林发展到千亩,之后,会拓展到周边乡镇,发展为万亩,甚至规模更大的连翘种植基地,到时候,高岗村的100多名贫困户就能通过连翘种植成功脱贫了。”关山感慨地说。
身边的明月一直很安静,听到他的话,也没做出任何回应,这让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转过头,看向低头走路的明月,同时,放慢脚步。
她却依旧交换着修长的双腿,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落在后面。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她姣好细致的侧颜轮廓,不过,此刻的她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不仅步履沉重,而且眼帘微垂,嘴角轻抿,一看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略了身边的他。
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件’烦恼,所以,他主动上前牵住她的手,安慰叫道:“明月。”
她像是被他牵手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明显打了个颤,之后,她惊愕地看了他几秒,僵硬的表情才逐渐恢复正常。
都说恋人间,尤其是热恋的情侣之间存在独特的第六感觉。
这个第六感,其实也就是感知度。越是默契度高的恋人,越是能够通过观察对方的表情动作、说话的声调语气、甚至是肢体接触时的感受,来判断他们之间的情感走向。
关山的观察力和感知力更是胜于常人。刚才明月这轻微的一颤,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化了。
明月根本不是为花妞儿的事烦心,令她心烦意乱的人,恐怕,就是他。
为什么这么肯定。
答案全在她刚才那轻微的一颤,那么明显的颤抖,却是他们恋爱之后绝无仅有的。
现在也是一样,虽然握着她的手,可是她手指的温度,却像是大山里瑟瑟的秋风,冰凉得可怕。
他紧张地摸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了吗?手这么凉?”
她勉强笑了笑,长睫垂下来,覆盖住下眼睑,轻声说:“我常年手足不温,天一凉,就是这毛病,不碍事。”
关山还是不放心,反复摸着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吁了口气,说:“以后还是我带你晨跑吧,像这种阳虚气血不畅的病症需要加强锻炼,你不是会食补吗,上网查查食疗的方子,需要什么我给你买。”
明月苦笑,“真的没事,你别小题大做,搞得我真是病了一样。”
关山把她另一只手也握住,力道适中地搓了搓,然后举在唇边,呵了几口热气。
“好点了吗?待会儿我就给齐大志打电话,让他帮忙买一副女士手套送上来,要最厚实的,以后你出门了就戴上,省得冻着。你不知道,山里的冬天比山下来得早,我刚到高岗那年,就是十月底飘的雪,雪下得真大,一眨眼的功夫路就没了,我被困在山上,后来,找到了咱们避雪的那个山洞,才……呀,明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关山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想帮明月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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