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的眸子时,江稚鱼心跳顿然不甚自然起来,深深提起一口气方道:“王爷您……您不能进去……”
简是之眸底暧昧逗弄之色更深了些,低低道:“哦?缘何?”
江稚鱼登时红透了脸,支支吾吾着半日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愣愣杵在原处。
简是之瞧她那般慌张样子,不由得暗暗一笑,忍不住又道:“芝芝啊,还真是容易害羞。”
江稚鱼敛下眸子,心中羞赧自不必说。
世事便是这般奇怪,偏她一生骄傲狂纵,怎的遇了简是之,便正似老鼠遇了猫,如何逃也逃不掉,就这般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女儿身困不住她,与他共生的情丝却能。
动了情念的那一刻,可不正是画地为牢,直要将一生都困进去。
简是之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也不愿再逗她,朗声道:“罢了罢了,芝芝不许进,我自然是听话的……”
他又转身几步走至外间窗边搁放的一软榻处,折身便坐了上去,边道:“本王便屈屈尊,宿在这榻上便好。”
此话一出,江稚鱼刚稍稍平复下的心跳,又霎时提了上来,惊问道:“王爷是要……宿在臣屋内?!”
简是之莞尔点点头。
江稚鱼自是万般拒绝,忙道:“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不能屈尊……王爷若是非要住在侯府,臣便去求父亲,另为王爷寻出一间上好的厢房来……”
“不必。”简是之温温一笑,白皙素手轻拍了拍身下软榻:“何必麻烦江侯爷,我瞧着这软榻就很好。”
“可……”江稚鱼急欲开口,却被简是之堵了回去。
“就这般说定了。”简是之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喜色,语调昂扬道。
只余江稚鱼满面黑线。
说定了?谁同他说定了?不过是仗着王爷的地位,施令罢了。
本以为是两个人间的拉扯,原皆是在他筹划之内。
简是之果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却也是奇了,明明怎样都不合常理的事,却愣是没一个人出来阻拦。
一连三日,皇宫那边没派人来过,江稚鱼虽感奇怪,却也觉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的法子招数可有的是。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竟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询问过此事,江府内平白无故住下个王爷来,还是宿在她的房中,竟没一个人来过问一下,她有时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简是之习得了什么道法,令旁的人都瞧不见他。
她也知晓自己此般念头的愚蠢幼稚,父母亲路上遇了他,也是会同他见礼的,不过只一句便过去了,对于其他事体是半点也不过问。
江稚鱼暗暗细忖许久,也想不出什么眉目,实在不知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芝芝……”简是之从外间入内,打断了她的苦思。
江稚鱼偏过眼去瞧他,就见他一手里拎着一只食盒,轻轻置放在了几案上。
“明翎斋的糕饼,你最喜欢的口味。”简是之朝她温温一笑道。
江稚鱼打开盖子,一股香甜气味瞬时飘溢出来,再投目一瞧,果然就见花花绿绿三盘糕点躺在里面。
这两日都是这般,他时常会出府去,要么买些她钟爱的吃食来,要么便是不知从哪里淘来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无论如何,却总能逗得她欢喜。
欢喜之间也忘了他前日那般委屈哭穷的可怜模样。
总之江稚鱼暗暗觉得,好似他住在府上这两日,也并没想象中那么糟,反而倒引生些欢欣来。
外面天色已沉,她也懒得往去正堂用膳,便在几案前坐下,拾起一只枣泥饼便咬了起来。
简是之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为她斟了杯热茶,而后便眉眼噙笑深深瞧着她。
越瞧便越觉,她一心一意吃东西时的样子,甚是可爱。
任凭此时天地间如何风云翻涌,他就这般看着她,由眼及心,只一瞬便似胜过人间无数。
心安处是吾乡,这样的日子,便正是他所期待的,愿意终其一生,在此蹉跎。
江稚鱼咽下最后一口糕饼,啜了口茶,旋即抬眸,对着简是之赧然一笑。
恰似万千春华。
简是之起身走至她身侧,俯下身堪堪凑近了过去,抬手替她拭去了唇边不慎沾染的点点糕饼碎末。
江稚鱼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羽忽闪着,低眉敛目间饱含无尽娇羞与柔媚。
简是之的心陡然一烫。
纤长指尖离开她唇边的那一刻,他的唇贴覆了上去。
柔软滚热的触感霎时袭来,惹得江稚鱼周身一抖,毫无防备地直直承受着他深深落下的吻。
第48章 、风云巨变
他紧紧环住她, 指尖所触之处,霎时引了火, 似有燎原之意。
他吻得愈渐深入, 唇齿相依之间,是无尽的情念与爱欲。
她便也不再躲,被他勾起了心念, 下意识便迎合了上去,将这绵长的吻愈加加深。
外间狂风骤起,顺着半开的窗子扑入内里, 一下熄了烛火。
朦胧昏暗便瞬时盈满了屋子, 视线被剥夺之时, 他们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对面人愈加粗重的呼吸。
心跳猛烈之间, 江稚鱼轻咬了一下他的唇。
简是之一怔, 旋即停下了动作, 垂目深深瞧向她,此间的幽暗隐去了他眸中跳跃的点点星火。
外间烈风挽卷账幔,飘摇翻转间将两人掩进, 似与天地都分隔开,目之所及,唯心中一人而已。
呼吸起伏之间, 简是之又吻了上来, 接续方才绵长贪婪的吻, 同时紧握住她随意搭在枕边的掌心, 正正与她十指相扣, 爱欲之中, 愈加惹火。
痴缠良久后, 江稚鱼轻轻出声唤了一句:“王爷……”
“……嗯……”简是之哑声低低应她,而后不舍地停下了动作,将头偏过一侧,埋在她的颈窝中,深深呼吸着。
两相沉默间,伴着飘飘渺渺的风声,唯有无尽的情丝悄然疯长。
“芝芝,我要娶你。”简是之哑着声音,忽而轻轻道出一声。
“待回宫后,我便禀明陛下与母后,备上聘礼,来江府求亲。”
他扬起头,神色肃然一瞬不瞬瞧着她,低低念道:“江稚鱼,我要你,做我的妻。”
心生情念之时,她又如何没有幻想过这一刻,只是这之间远隔的山海与鸿沟,总是令她于入场时便止了步,生怕自己再多蹈足半步,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但当幻梦中的时刻真切到来时,她投目瞧向他,一双澄明眸子虽隐在阴暗中,却仍旧如初初在山泉中浸过般,那样的虔诚与决绝,竟令她一时红了眼。
原来心生爱欲,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前路无尽险阻,惧怕之余仍旧引剑直上,哪怕丢盔弃甲,肝脑涂地。
她动了动唇,轻轻落下一个字。
“好。”
简是之扯了扯唇角,顿生无尽欢喜,垂下头吻了她的额头,又道:“你什么都不必想,只需乖乖待在家中,一切有我。”
江稚鱼点点头,那句“一切有我”令她平生出无尽心安,也正是这四个字,在往后无数的年月里,伴着她穿越了一场又一场的风霜雪雨。
年后又过了几日,简是之总算肯舍得离开江府,其中多半还是因着简昀之连着送来的三封催促信笺。
其内上书,明日番邦使臣将离京,陛下今夜大设筵席,欲为其践行,叫他一道同往,也算周全了礼数。
简是之本是不愿去的,但架不住江稚鱼总是在旁劝说,他最后索性便手书一封送至简昀之手中,言明江大人将与他一道同往。
江稚鱼实属无奈,却也不得不从,左右她亦是江家唯一的小侯爷,代表亭序侯府参席送别宴,更多了份面子在。
左右这宴上来来往往,朝臣使节们各有各的欢闹处,也没人会注意她,她就躲在一旁多吃些美食看看歌舞便好。
如此念着,暮下酉时稍过,江稚鱼便随着简是之一道入了宫。
转至昭和殿内,果真如早前江稚鱼所想一般无二,陛下端端独坐上首之位,阶下是列位公卿朝臣与番邦使臣,而殿内正中十数名歌姬舞女酣畅助兴,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正正是她所期盼的。
江稚鱼与简是之本来得迟了些,原怕陛下降罪,江稚鱼还稍稍紧张了一番,但目下他们二人堂而皇之地疾步入内,却似并无人察觉,殿内歌舞之声正盛,众人闲谈饮酒之意正酣,又如何会理会旁的来打扰此刻的兴致。
简是之便扯着江稚鱼悄悄溜到大殿最角落的一处落座。
江稚鱼松下一口气,静静欣赏了会儿歌舞后,视线便不由自主被玉案上的一盘盘吃食吸引。
江稚鱼欲抬手去拾那白果核桃松糕,却忽而想起什么,手当即一顿,便又缩了回去。
她瞧了瞧那盘糕点,转而又瞧了瞧简是之,其内意思不言而明。
毕竟有上位者在旁,她还是要守着些规矩,问询一下的。
只是她万未想到,只这一问,简是之便直接出手取过一块糕点,送至了她唇边。
江稚鱼咽了咽喉咙,尴尬笑笑,直觉得简是之此般,当真是过于客气了,她不过想吃块糕点,实在不至于令齐王殿下亲自喂她,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她顿觉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转眼瞧见简是之,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模样,好似这满殿之内唯他们二人而已。
江稚鱼一时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犹犹豫豫着只弱弱出言道:“王爷……臣,自己来吧。”
说着,便要抬手去夺简是之手中的糕点。
简是之却一下躲过,又持那糕点送至她唇边,眉眼间都是清清浅浅的笑意,柔声低低道:“芝芝乖……”
江稚鱼脸色顿时红了红,连忙顾向四周,生怕有人发现了他们二人的举动。
江稚鱼轻轻蹙了蹙额,知晓自己拗不过他,便张了嘴轻咬下一口。
简是之笑了笑,很有逗猫儿后的喜悦之意,又将案上食盘都推到了她面前。
江稚鱼自也不客气,将每盘中的吃食都尝了一遍,简是之便挂着笑在旁瞧她,不时为她斟上一杯茶,温声叮嘱着让她慢些吃。
江稚鱼啜下一口茶,东一口西一口地早将肚子填满了,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向殿中的热闹处,此刻舞女们早已退下,换上了一帮杂耍艺人,个个面戴大红色面具,能从口中喷出火来。
这表演倒是稀奇,是中原没有的,江稚鱼自然而然便被吸引着多瞧了几眼。
只是越看,便越觉那帮人怪异得很。
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只觉处处都透出些不对劲,江稚鱼紧蹙起眉,当下并不觉得是自己的胡乱瞎想。
她便继续深深望过去,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为首那人的脸上。
就在她怔怔紧瞧着时,那人却突然转回了脸,一张赤红面具上两个鸡蛋般大小的空洞眼孔,并上直开到耳根的大嘴和其中尖刺的獠牙,令江稚鱼顿时一惊,止不住一抖。
那人就好像知晓江稚鱼正在看着他一般,转而回顾向她时,竟似警告恐吓一样的神情。
江稚鱼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继续盯着那人看,越顾看,那般不对劲的感觉便越盛,终于,她好似忽而瞧出了什么,旋即变了脸色,也不顾身旁简是之的出言询问,一下便起身,直朝龙位处而去。
殿内击鼓乐声已毕,那帮戴面具之人施礼而退,却待退至殿门边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江稚鱼此刻在距皇帝两三步的地方,眼瞧着那帮人突然转过了头,一时惊乱之中,她忙喊了句:“护驾!”
却几乎是她这声音发出的同时,数支锋利短箭从那帮人的袖口中齐齐射出,正正直指着龙位而去。
而大梁历来的礼数便是,上首之位只可陛下一人,若旁人在侧必属僭越,故而眼下亦是这般,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待外围禁军反应过来时,有一支箭不偏不倚,正朝皇帝心口处刺去。
江稚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短箭,当下头脑之中并未闪过一丝念头,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几步上前,一下便扑在了皇帝身前。
便正在那箭头飞入的前一刻,她挡了过去,那锋利短箭正正好好刺入了她的上臂,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衫,痛感也紧着袭来。
“芝芝!”简是之远远瞧见这般场景,连忙几步飞奔上前,扶住了江稚鱼。
殿内兵刃打斗之音顿起,不过几招之内,朝廷禁军便将那伙刺客制服,可还不待下一步审问,那一行七八人竟齐齐吞药自尽,并未吐露半个字。
下一瞬,殿门从外大力推开,禁军首领陈云廷疾步入内,燃眉急切间,甚至并未施礼,只急急说道:“陛下,禁城被围,臣与刘将军急召城中布防兵士一道抵挡,只是敌军甚多,怕是撑不了多时……”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简昀之当即惊道:“被围?此话何意?!”
陈云廷答道:“有异族装扮的士兵大举来犯,竟将禁城团团围住,且京中布防兵大半未得调动……”
他又咬了咬牙,道:“臣以为,是有人窜图谋反……”
此等大不敬之言一出口,殿内一片哗然之音,本是热闹欢喜之夜,却不想一下溢满血腥之气,觥筹交错的下一瞬却是山雨欲来,风云巨变。
皇帝面色灰沉,将殿内顾看了一周,却发觉,西境那两位使臣已不在。
宫殿戒备森严,他们是如何离开的?
皇帝默然无言,心内知晓,今夜这方殿内,是有人要反了。
众人惊恐嘈杂之音更盛,内阁首辅苏溢自旁走近前去,朝陛下略略一施礼,道:“还请陛下谋划解决之方。”
此事着实发生得太快,大梁百年来的安稳根基一下连根动摇,叫殿内臣工如何不心惊。
第49章 、弃城而逃
他们不过是入宫来参宴, 怎会想到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且如今在座列位, 多半都是文臣, 断然未见识过此等场面,一时惊乱之间也再顾不得什么清流风骨之姿,皆如无头苍蝇般失了心魂。
皇帝虽也没遇过这般境况, 但毕竟是一朝天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自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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