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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纵虎嗅花【完结】

时间:2023-01-31 16:35:45  作者:纵虎嗅花【完结】
  取暖器一下跟着冷,展颜洗漱完,沉默地爬进被窝,脚头那,贺图南给她灌了暖水袋。
  这好她要不要呢?要,他给的,她全都要,可她贪心,还想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你上来睡吧,地上冷。”她披着袄,拢了拢领子。
  贺图南轻松一笑:“没事,我多铺一层就行。”
  “我以后不嫁人了。”展颜突兀冒出这么一句,贺图南嘴角动了动,“想这么远?颜颜,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学习啊,我说你这小孩,怎么老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小孩,我一直都在认真学习,但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嫁人。”
  她炯炯盯着他,好像总要逼他嘴里说出点什么,贺图南被那目光压着,他躺下了,“好,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那你会结婚吗?跟别人结婚?”她还是不死心。
  贺图南翻过身,不看她:“我不想那么远,只想过好当下,睡吧。”
  展颜窝了好大一股气,她把袄一丢,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贺图南走,他是中午的火车,晚上到。展颜在院子里晒被,拿着竹棍,打了一遍。她也不提昨天那些蠢话,天一大亮,人多少正常点。
  我以后绝对不去北京念书,她很平静地想到这点。
  中午吃的早,贺图南不让她去火车站,先把她送到学校。
  “有事跟我打电话,吃好睡好学好,但也别太紧了,弦绷太紧容易断。”他跟长辈一样,谆谆教诲,展颜听得心不在焉,她也没什么不舍别离的样子,只说,“我去教室了。”
  “颜颜,你都不跟我说再见的吗?”贺图南不想回来一趟,倒跟她闹僵。
  展颜抬头:“你这么喜欢听再见吗?我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你喜欢你自己说好了。”
  贺图南锁眉看了看远处,又看她:“那就不说,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说这个。”
  展颜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悲伤,她说:“你要是不能,就别对我这么好,我烦透了。”
  他回来,也在折磨她。
  她跑进学校,头发跟着飞扬,贺图南看着她背影,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呢?
 
 
第53章 
  天一冷,北方的大地就被结结实实冻上了一样,教室里凳子冰凉,得用屁股去暖。
  班里每天中午会用个破录音机,放会儿流行歌曲,展颜就在音乐声里翻贺图南给她买的书,梁思成的,叫《图像中国建筑史》。前言是英文,看得费劲,大约是感谢了很多人。
  她找英语老师问,英语老师很洋气,是个young lady,同学们说见过她抽烟,这了不得,好像抽烟的必是坏女人。可老师漂亮又时髦,课讲的好,抽烟就抽烟吧,又不碍别人的事。
  “没有她的帮助,我这本书写不成,研究中国建筑也是不可能的,总之,他把夫人大大夸奖了一通。”老师给她翻译,打趣展颜,“你看这么高深的书,谁买的?”
  展颜说:“贺图南。”
  老师表示了然:“林徽因也很厉害的,很能吃苦。”
  “语文老师说过徐志摩的事情,我知道林徽因。”
  “就是啦,她要是丑一点,可能成就反而更容易被人知道,”老师耸耸肩,做派和其他科老师到底不一样,“就因为林徽因漂亮,所以人们更喜欢说她那些私事。可见,一个女人要青史留好名多难,漂亮女人就更难了。”
  展颜从没跟老师深入交流过什么,她观察着她,老师眼角眉梢很妩媚,又有种不屑的姿态,不知道在嘲弄谁,展颜却想,做这样的夫妻真是好,两个人志趣相投,又彼此欣赏,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夫妻哦。
  书插图很多,图很直观,目录用的词语却很深邃,展颜第一次知晓“醇和”“占拙”这种词语,觉得很新鲜,专业术语她不懂,看得吃力。
  可梁先生好厉害啊,能画能写,展颜看那些佛塔石窟觉得神奇极了,她想起妈的话,心想,如果妈还在她一定也爱看的。
  不过这好多英文,她看得头疼,怪不得要学好英语,否则,连本书都看不明白。
  暑假我要学画画,她默默想,看看外头夜色染窗,梦被冬天给冻得也结实,好像春天才能孵化。
  北京的冬,天像清薄的瓷器,捏捏就碎了。贺图南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弄宿舍局域网,统计了下宿舍名单,跟大家说清楚,硬件他去买,免费装。
  干冷的天,他往中关村跑了几趟。
  这里头利润不大,但胜在口碑,都知道贺图南服务一条龙,偶尔电脑有些小毛病,不用送电脑城,他就能给捯饬。
  “老徐,你那个老乡真是精刮精刮的,这人以后经商我看最合适,他家里干嘛的啊,”徐牧远的室友在贺图南弄好宿舍网后,感慨不已,“都是大一新生,咱们还跟傻子似的,就知道眼馋肚饱人大女生多,你看你老乡,满脑子生意经,上回还去跑了马拉松!”
  徐牧远不好说他的私事,只是夸他脑子一直活络得很。
  贺图南成了学校红人,开始有女生追求他,他很忙,对此无动于衷。
  去中关村结账那次,他认识了人大的一个女生,性情活泼,也算漂亮,本地人。当时,他顺手帮个忙,一群女生叽叽喳喳买电脑,他给参谋几句,女孩子们对他颇有好感。
  袁依依就是那时开始追求的他。她很热烈,一点不在乎主动丢面儿,相反,她对于追求贺图南这件事觉得刺激,他很男人,他跟大一的男同学们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过渡的那种青涩感,或者外地到北京的茫然。
  贺图南整个人显得都很游刃有余,他穿的很普通,甚至说,不怎么讲究,但他身上就是没有丁点寒酸气,袁依依见惯了她锦衣玉食的朋友,也见惯自卑不够舒展的同学,贺图南这样的,她没遇见过。
  他对她来说,神秘,有吸引力。
  对于贺图南周围的同学来说,他也是这样的,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赚钱,贺图南像台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
  “美女给你的围巾,哥们给你捎上来了,怎么谢我?”老大把一条纯洁无暇的白色围巾,砸他身上。
  贺图南正在浏览BBS,“招聘作者”的帖子很多,隔壁寝室的同学来咨询他这个活能不能接。
  他把围巾拿开,跟同学说:“能是能,不过书商奸的很,这活儿我高三暑假弄过,编的内容是我们原创,他不愿意给版权,没版权利润就很低了,撑死给你两千块。”
  “两千块也不少。”
  “知道这两千块拿的多不容易吗?眼睛给你熬瞎,一天几个小时弄上半学期,到时说你这不行那不行,钱扣得七七八八,”贺图南面无表情,“再狠点的,你给他弄好了交稿,他不给钱,说你不过关,转头拿去出了,白干。”
  对方犯了难:“那攒书这活儿不行啊,靠,套路这么多。”
  “也不是没办法,”贺图南笑了下,眼睛里是少年时期特有的狡黠,“别通过老师,老师在这中间要拿中介费的,书商跟他们可能还是熟人,到时出了问题,你脸皮薄好意思找吗?再有,交稿前让他付一半的钱,别直接把稿子交了。”
  “那我想接这个教辅类的,你看成吗?”
  “怎么不成?但这块估计他们更爱找北师大的,术业有专攻么。”贺图南起身倒水,围巾掉地上,一脚踩了个大印子。
  室友们静静听他指点完同学,心里皆默认贺图南是1字班最聪明的那个。
  老大心疼围巾,说他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又说本系追他的某某虽然不够漂亮,但皮肤很白,一白遮三丑。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大唏嘘,贺图南把围巾捡起来,觉得碍事,不知道放哪儿好,随手丢桌子上。
  袁依依来学校找他几次,贺图南委婉拒绝,女孩子很执着,弄到他手机号,给他发信息,他只觉得浪费钱。袁依依说,那我加你的□□吧,贺图南被她弄得有些烦,约了她,直截了当说:
  “袁同学,我很荣幸能得你青眼有加,但不好意思,我真的没精力想这个。”
  袁依依爱笑,她毫不气馁:“我也没要你怎么样啊,就当交个朋友。”
  他看着她,有些后悔当日中关村的举动。
  “我们有个校友,跟你是老乡,宋如书你还记得吗?她跟我说了很多你高中时候的事。”
  贺图南眉头一拧,他都快忘记宋如书这么个人了,也忘记她同在北京。
  “说什么了?”
  “说你高中时经常考第一,很聪明。”
  贺图南说:“这儿哪个不是经常考第一的?遍地是聪明人,我不算什么。”
  “我觉得你很特别,”袁依依不避讳地盯着他看,“跟别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爸现在坐牢,还有个妹妹我得勤工俭学养着,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失望了。”贺图南把围巾还她,走进冷风中,留下一脸震惊的袁依依。
  一直到寒假,他竟然再次见到袁依依,她来火车站送他,女生瑟瑟的在风中发抖,春运挤的人只能从窗户爬进去,人太多了,黑压压的,简直令人绝望。
  贺图南看她一眼,没任何表示,他被挤变了形,巨大的编织袋擦着脑袋过去,蓬头垢面的人们根本无任何素质可言,他们像抢食的动物,只有□□,遵循自然法则,谁力气大,谁挤得上。
  人们恨不得挂火车外头,凑合就能回家。
  贺图南站了一夜,徐牧远在另节车厢,下脚的空都没有。他带的报纸,毫无用处,连接处坐满了人,过道里也都是人,有座位的,闭着眼,嘴巴张得老大,呼噜震天响。车厢里臭气熏天,小孩子的哭声,被踩了的骂声,一张张倦怠麻木的脸,整个车间,没有一寸是干净的,清新的。
  他到家时几乎要吐。
  爷爷知道他放假了,要他回去,轻飘飘缀一句,那孩子也带过来吧。
  贺图南答应他,会去拜年,但不会回去住,爷爷这下气得忍不住骂了他,旁边,是奶奶不停劝架的声音。
  他没吭声,一个人去办年货,买了点干果零食,徐牧远给他送了对子。
  住处没冰箱,青菜和肉就不好买太多。展颜还没放假,贺图南不急着看她,在家大扫除,院子里晾衣绳上铺满了被罩床单,老人们夸他真是能干,没见过这样好的小伙子。
  一大清早就开始跟邻居爷爷学刮鱼鳞,开膛破肚,一手血腥。
  奶奶摸到这儿,看见这一幕,眼泪就出来了,说你跟奶奶回家去。
  贺图南到底没松口,他要住这里。
  他摸了摸奶奶的肩膀,奶奶觉得他真是长大了,更是伤心,孩子一长大,是由不得人的。
  “奶奶,爸会卷舌吗?就是舌头从两边这样卷起来?”
  奶奶手帕摁着眼角:“不会,我记得,你姑姑小时候因为不会这个还跟院里孩子吵架,哭着回来,说人家说她笨,我哄她讲咱们有大耳垂有福气,不理他们,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贺图南若有所思,没多说。
  等到展颜放假,家里焕然一新,屋里烧了炉子,带烟筒的,从门上头那半扇窗伸出去,旁边拿裁剪好的纸壳挡住,贺图南借人三轮车,拉了点炭堆走廊角落。
  这真像小两口过日子,老人们都这样说,觉得不太像兄妹。
  贺图南带她去趟监狱,贺以诚在里头坚持学习,身体也好,人明显又有了精神,这回彼此情绪都好很多。
  除夕夜,似乎成了个禁忌,难免让人联想到去年,贺图南跟展颜默契不提,她在那和面,擀面皮,调馅子,有模有样要包饺子。
  贺图南靠门框看她弄,展颜脱了袄,只穿件毛衣,一掐掐细腰,随着动作,毛衣都嫌阔了,凹进去,他想她的小腹一定很平坦很薄。
  他把肉炖上,过来帮忙包,展颜教他,说:“你看我,捏的多俊,你这个丑死了!”
  “我看再俊没你俊。”贺图南学她说“俊”,展颜手指灵巧巧动着,问他,“我哪儿俊?”
  贺图南说:“比饺子俊吧。”
  展颜娇嗔睨他一眼,鼻梢儿那落了头发,她嫌痒,用胳膊去蹭,贺图南伸手帮她撩起挂到耳后。
  鼻尖那,便落了一点白,贺图南忍俊不禁。
  日头照进屋里,暖洋洋的,展颜跟他吃完饺子,就搬着马扎到门口晒太阳。她靠他肩上,也不说话,仅仅是依偎着他,贺图南不动,问她书看了没。
  展颜这会懒懒的,有些犯困,嗯啊说了几句,阖了眼,睫毛上跃动金光:“我想一直这么过下去,永远不分开。”
  她一个十几岁少女,一张口就是永远,好像日子会天长地久丁点不变。贺图南蹙着眉,永远太难,人活几十载,不如意不顺心不能为的,太多了,他不去想,因为一想就是红尘烦恼,颜颜是要长大的,她念了大学,兴许就不这么眷恋他了。
  他没回应她,展颜想午睡,又不肯进被窝,她身子软塌塌垮下来,趴他腿上,世界忽然斜了。
  贺图南摩挲起她秀发,将来,会有另一个男人这样抚摸着她吗?他心里一阵麻麻的疼,透不上气。
  晚上连个电视都没有,声音是别人家的。展颜养足了精神,她也不太在意能不能看春晚,贺图南在就好了嘛,她坐炉子边低头做题,时不时问他两句什么。
  贺图南检查了下窗户,确保夜里别煤气中毒。
  “我就不怕。”展颜看他细致查探,说了一嘴。
  贺图南笑:“我怕,我怕一不留神就交代这儿了。”窗户那他又挖掉一块,保险起见。
  “梁山伯祝英台一起化蝶了,我觉得很好。”
  贺图南听她话里有话,他没接,洗了两块青萝卜,又甜又脆,晚上肉吃多了解解腻。
  吃到一半,她又想吃花生,贺图南便放下去抓,再回身,展颜正在咬他刚吃的那片,她嘴巴润润的,一双妙目,眼波流转望着他。
  那双眼,和他初见时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呢?她那会儿,总是有些懵懂,安安静静,明明澈澈,贺图南只是短暂和她对视,他说:“忙一天了,明早还得去拜年,我先躺下?”
  他就真先躺下了,闭眼休息,人睡的迷糊中,一个温暖的,柔软的,带着少女清甜气息的身体一下钻进怀中,搂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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