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恒也是无限感慨:“其实如果二哥未曾对爹爹下手,就算爹爹把门主信物交与我,我也不会和他争门主之位。与其当门主终身受累,倒不如做个富贵闲人自在一生。”
说到这里,唐恒又侧头看了我一眼,不太好意思地道:“小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特别没有出息?”
我果断摇头:“人各有志嘛。有人喜欢权势尽握手中,有人喜欢平静如水的安逸生活,都看个人选择。”
其实对比十分辛苦的前者,我更喜欢悠闲度日的后者。若不是想着目前唐门内乱还未结束,唐恒身负重任,我都险些忍不住扑上去说,少年,你这个想法真是太棒了!若你不嫌弃,小女子愿意随你过这样的生活!
丈夫,孩子,热炕头!
多么简单,多么温馨,多么完美!
唐恒先是轻松地笑了笑,后来似想起了自己必须要肩负的责任,表情又渐渐变得沉重:“可惜,那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管那一天有多久,你若愿意,我都会等你。只是后面这一句,我暂时还没有勇气说。
霹雳门在阆中东大街最显眼的地段,建筑雄伟,飞檐翘角,铜狮铁门,格外有气势。在出示过信物之后,便有管家模样的人亲自出来迎接,将我们带到了霹雳门专门接待贵客的大堂。
很快霹雳门的现任门主虞骆便走了过来,拱手道:“九公子大驾光临,虞某有失远迎,诸事繁忙,还望见谅。”
虞骆是个长了一把大胡子,面容黝黑,看上去十分爽朗的汉子,对于我的存在,他也没有露出半点嫌弃惊讶之色,这倒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唐恒在说明来意,并递上了门主信物之后,虞骆当场便表示愿意相助,就是银钱短缺。
“虞某个人没问题,霹雳门上下也没有问题,可此战需要用到霹雳弹的地方很多,而霹雳弹制作成本实在太过高昂,工序又极为复杂……”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愿意出人,却不愿意浪费太多的霹雳弹。
这种帮人之法,就好比有人要饿死了,去找邻居借粮食,邻居却说粮食太贵了,不过我家还有一点剩饭你拿去吃吧。如此这般斤斤计较,委实让人觉得犹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我果断收回了先前的良好评价,默默在心底唾弃了他一番。
唐恒显然已经料到了此行不会太过顺利,所以待对方语罢之后,他便面容平静地拿出了先前给我的那个半臂长的黑铁盒子。
虞骆一见这个盒子,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这是唐门至宝暴雨梨花针?它不是被损坏了吗?”
唐恒淡然道:“其实并没有被损坏。如果门主答应相助,事成之后,唐九不仅把暴雨梨花针双手奉上,而且此战的损伤也双倍赔偿。若门主觉得口说无凭,我们也可当场签字立证。”
暴雨梨花针,天下排名第一的暗器。据说有它在手,就算是面对数十个绝顶高手的围攻,都能浑然不惧。我是妖怪,且武功不低,所以对暴雨梨花针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但虞骆不一样,从暴雨梨花针出现之后,他的眼神便没有离开过它。那天的最后,虞骆还是答应了唐恒会倾整个霹雳门的力量相助,甚至为了表示诚意,还愿意把刚研发的威力非常巨大的三重霹雳弹悉数用于对战。
说实话,我对虞骆的保证不是很有信心。唐恒却让我放心,虞骆一定会遵守诺言。
我不解地问道:“为何?”
唐恒道:“因为霹雳门一诺千金,若他出尔反尔,不用我动手,霹雳门便容不下他这种败类门主。只是,我没想到人情承诺到底还是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利益啊。”
我深有同感。
我记得之前在话本子上看到过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个为人还算正直的九品芝麻官,因想替一个被冤枉的民妇申冤平反,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勋贵之子,不仅丢了乌纱帽,还被构陷入狱。之后他不甘心就此蒙冤,得家人相助从狱中逃脱之后,便决定进京告状。一路艰辛自是不必提,到京之后,他便找了自己父亲过往给过恩惠的同窗,想要请他帮忙告状。同窗虽为高官,却早已和案犯父子相勾结,不仅没有相助,反而落井下石。
虽说故事的最后冤案总算沉冤得雪,主人公也得到了圆满的结局,却也看透了世道人心。
这世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许下诺言,或轻或重,但真正守诺之人又有几个呢?
进攻唐家堡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这三天里霹雳门几乎将外出游历的所有弟子都召了回来,然后将门中储存的所有刀枪剑戟和霹雳弹都分发了下去。
因为有了霹雳门的相助,唐门许多原本就只认门主印信的保守势力也纷纷倒向了唐恒这方。
大战一触即发,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一颗霹雳弹就能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三重霹雳弹的威力比普通霹雳弹还厉害了五六倍。那么多的霹雳弹下去,整个唐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听闻我的担忧,唐恒很是爽快地说道:“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一定不让他们使用这些霹雳弹。那些都是我唐门子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葬送性命。”
尽管如今公认之理,但凡大人物大多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的。尽可能减免一些杀戮,总归也是好的。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虽说如今世间所有有关妖怪的传闻,大多将妖怪塑造成了无恶不作的反面角色,但当真能修炼成人形来到这世间的妖怪,都是非常渴望亲近凡人融入凡尘的。
也正是因为我们的生命比普通人漫长了许多许多,所以越发感慨凡人一生那般短暂,为何还为争权夺利耗尽心血?鉴于这些深奥晦涩的东西许多妖怪前辈都没能搞清楚,我略微想了想,也便作罢。当务之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尽快学会用飞爪攀上高墙。
据唐恒说,唐门本家所在的唐家堡里不仅有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高墙用来阻隔外敌,霹雳门善近身战却不善轻功,所以打头阵上城墙去将城门逐一放下的活儿就落在了我身上。唐门那些长老也会派人手同时控制里三层的外墙,如此里应外合,才能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到唐家堡的控制权。
我本就没有打算袖手旁观,能在此战中尽一份绵薄之力,本是我所期盼之事,但唐恒总觉得亏欠了我。直到出战前夜,他还是眉头紧皱地对我道:“要不还是换我去吧,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轻功勉强凑合。那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做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别说傻话了,你身为我方最重要的大人物,必须得坐镇后方指挥大局。放心吧,我一定会没事的。”
唐恒没有立马答话,他沉默着饮完了杯中之酒后,方才看着我的眼睛,神情格外郑重,一字一句对我道:“可是,我会担心你。我不敢去想象,万一你受伤了,或者再也回不来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以后我该怎么办?比起唐门门主这个位置,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危。”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我总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唐恒处处待我与其他人不同。但由于先前白鹭城中受到的教训,我不敢再随意自作多情地瞎想其他。所以唐恒把这些话挑明说的时候,我脑袋里面瞬间便是一片空白。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恒已经走到我身边,动作轻柔地拉住了我的手。许是因为方才的酒劲涌了上来,又许是因为第一次这样主动接近女孩子,少年白玉般的脸此刻遍染红霞。
见我没有挣脱,少年方才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小兮,我知道目前我们相处时日尚短,有些话就算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但大战在即,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能活下去。所以,有些话,我想提前说给你听。若这次夺回唐门能够顺利,你可愿嫁我为妻?”
起初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少年再度重复了一遍后,我方才回过神来。
在听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之后,我便反握住他的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我知道,凡尘男女若要婚嫁,一般都需要经过烦琐且漫长的一段时间。就算是私订终身,两人也得纠结辗转许久,最终才能迈出关键性的一步。
许多话本里面都说,姑娘们就算再喜欢对方,也不要轻易表现出来,足够的矜持才能越显爱情珍贵。于是在后续的情节中,这些姑娘都会跟喜欢的人历经种种磨难,分开再相聚,往往也是许多年后了。
可此时此刻我只是在想,人的一生那样短暂,从出生到长大就会花掉十几年的工夫,若花几年时间矜持,花几年时间考虑,再花几年时间去考验对方的感情,那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又有几年呢?
我喜欢唐恒,喜欢这个会在泥泞山路上牵着我的手,带我一点点走出黑暗的少年。我喜欢他背我过河时宽阔的后背和坚定的步伐,喜欢他红着脸替我挑裙裳和首饰的样子,也喜欢他如此直白地向我表达心意。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嫁给他,永远和他在一起。
次日一早,便到了决战唐门之日。
我骑着马和其他一些轻功卓绝的高手走在最前面,随后紧跟着的是霹雳门的精英弟子,唐恒和霹雳门门主虞骆在最后面压阵。
抵达唐家堡外围之后,没有多余的喊话,最先发现敌袭的唐门弟子便纷纷开始往下射箭。
我与那些轻功高手也顿时弃了马,一边用飞爪勾住城墙,一边躲着箭雨往上爬。仅三天时间,其实并不够我学会使用飞爪,可此战十分关键,直接决定了我以后能不能和唐恒过上平静幸福的婚后生活,所以我在爬墙头的时候悄悄逼出了一些妖力,用来攀爬和保护自己。
可唐门的箭雨和暗器委实太过密集,就算用上了妖力,我也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爬上了城楼,而之前与我一并爬城楼的轻功高手们,更是早就折损过半。
对敌,躲避,前行……我总算接近了可以放下城门吊桥的地方。眼看着唐门后续的增援就要赶到这里了,我看不懂那些放桥的机关,索性直接砍断了束缚吊桥的锁链。
吊桥顿时滑落,砸在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与此同时,早就在护城河外等候的霹雳门弟子,也前赴后继地通过了吊桥,冲进了唐门的第一道高墙里面。
我原本想着,抓紧时间再去开第二道门,毕竟少了最外围护城河的阻拦,再加上高墙的位置也矮了许多,想来应当比之前开门的速度更快一些。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刚刚用飞爪爬上第二道城墙的时候,便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从各处传来。
霹雳门的弟子见唐门弟子气势汹汹而来,竟纷纷用上了携带而来的霹雳弹。唐门弟子没有准备,被炸了个措手不及,后面的人见同门被炸倒一片,也被激出了血性,暗器和毒药不要钱似的投掷。没过多久,第一道城门和第二道城门便杀声漫天,随着第三道城门被强行炸开,双方交手的人数越来越多,鲜血的味道也逐渐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虽然我从爬上城楼之后,就一直只是打晕对方,并没有杀一个人,但正是因为我打开了最关键的第一道城门,才会引发这么多的杀戮。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么多条人命和鲜血,一时让我很是难以接受。
就在我站在城门最高处愣怔出神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身着唐门服饰的弟子纷纷惊呼道:“不好,九公子带人杀进内门去了!”
想到唐恒,我立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内门。他功夫不算太高,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有任何差池。可因为唐恒他们都是骑的马,而我只能靠双足奔走,故当我赶到内门的时候,里面三重城门也纷纷被打开,到处都有人战成一团,而唐恒正和一拨人在唐氏一族的祖宗祠堂前对峙。
推开众人冲到唐恒身边,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我终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赶来的这一路上,我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直到亲眼看见他好好的,一颗心方才重新落回了胸腔。唐恒侧头看我,微笑道:“放心,有事的不是我,是二哥。”
我张了张嘴,正准备答话,却有人先我一步冷声开口道:“阿九,你以为你联合霹雳门带人攻破了唐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便当真胜券在握了吗?”
我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绛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手持玉骨折扇,姿态非常傲慢地站在对面。他眉目看上去跟唐恒有五分相似,却比唐恒更成熟俊朗,想来应该就是唐恒的二哥,唐家少主唐炀。
唐恒神情不变,依旧笑若春风:“唐门统共十位长老,如今除去死掉的两位,剩余八位长老有七位都站在我这边,而唐门的内门弟子也有七成叛变到我麾下,况且我手里还有门主印信和唐门至宝暴雨梨花针。事到如今,二哥你已是穷途末路,如果能放弃抵抗,认了那些罪状,作为兄弟,我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孰优孰劣,现场局势一目了然。唐炀却仿佛没有听到唐恒的话一般,反而将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问道:“阿兮,此番你和阿九联手,就是为了报复我吧?”
说实话,光论长相而言,若说唐恒是冬日最干净的初雪,唐炀便是夏日最灼热的艳阳,俊美到有些咄咄逼人的地步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尽管整个武林到处都是我跟他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他过去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有说书人都说我曾经疯狂地迷恋过他,甚至为他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恶事,我却一点也想不起跟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不管是他的名字还是人,对我而言都非常陌生。
是以听到他的问话,我便十分实诚地回答道:“抱歉,我好像并不认识你。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帮阿九取回他应得的东西罢了。”
唐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在辨别我是否在说谎,我也坦坦荡荡地看着他。
场面僵持良久,唐炀才挤出了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阿兮,我不管你是失忆,还是从地狱里面重新爬出来寻我报仇。我以前能杀你第一次,眼下就能杀你第二次。”
也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四周忽然涌入了许许多多身穿铠甲、浑身肃杀的红衣战士。
我还未反应过来,那些红衣战士便迅速地将我方所有势力都团团包围了起来。唐恒看着那些红衣战士,瞬间便收敛了所有的笑意,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红衣军应该是淮南王手底下最精锐的亲兵。”
唐炀微微颔首:“九弟所言极是。”
唐恒声音越发冷凝:“此番他们之所以能够这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唐门,一定是你让他们走了唐门历代先祖一直不为外人道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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