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少年跨骏马,身着华贵的貂裘,极是眉清目秀,赫然便是先前诱我入局,欲和武林中人一道将我杀之而后快的唐恒。
时隔多日未见,唐恒眉目依旧,只是神情越发有些张狂得意,想来这个唐门门主之位他坐得颇为安稳。
彼时我与白越并肩而立,唐恒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带笑,声音温柔:“小兮,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你。最近武林有传闻说你是妖怪,可是我一点都不信。你一个人是敌不过那么多人的,回到我身边吧,如今只有我才可以保护你。”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白越便先指了指唐恒,对我轻声感叹道:“你看你,非要救一条疯狗。看吧,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果然跑来对恩人汪汪乱叫了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唐恒的脸便黑了一半,说道:“白越,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神医吗?我劝你最好放尊重点,本门主还会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白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既无愤怒又无惧怕,说道:“如今,认不清局势的是你非我。”
唐恒拨弄了一下滑落肩侧的长发,眼神轻蔑:“笑话,本公子有暗器无数,随从数千,这枫华谷谷口到处都是本公子的人。而你们不过区区两人,更何况我还听闻你最近似乎因为受伤的缘故身手大不如以前了。”
白越微微一笑道:“可那又如何?就算本公子如今武功尽失,你也奈何不得本公子。”
“呵……”唐恒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拿出了唐门至宝暴雨梨花针对准了白越,说道,“就是不知道白公子受我几针之后,是否还能接着嘴硬。”
他话一说完,暴雨梨花针便以极快的速度射了出来。然而就在其他人都以为白越即将命丧黄泉的时候,所有的针在白越身前三寸距离停了下来。唐恒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
“唐恒,自始至终你都弄错了一件事。”
我先一步走到了白越身前,隔着那悬在半空的暴雨梨花针,对唐恒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地道:“我喜欢你时,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不喜欢你了,你说,你是什么?”
绿色的妖力渐渐在我双手间凝聚,察觉到了危险,林中百鸟惊飞,近处骏马呜咽。
唐门中人察觉到了不对,当即便策马狂逃,唐恒也想逃,可是我手中的绿色妖气已经缠上了他,他无法逃离。
“小……小兮……我是真心,真心待你的……以往,都,都是我的错……”
此时因为使用妖力的缘故,我的眼睛也变成了绿色,落入唐恒眼中,他便越发吓得面无人色,哀告道?:“小兮,我错了,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求求你……”
我抬眸看他,将他所有的谎言听入耳中,所有的惊慌失措都纳入眼底,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恒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你原谅我了?”
我摇了摇头:“现在,该轮到你偿还了。”
若是真心的道歉也就罢了,可直到最后,这个我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少年啊,依旧还是满口谎言。昔年他用暴雨梨花针取我性命,如今我便将这针悉数还他。
从今往后,再不相见,再不相欠。
下一刻,那些被绿色妖力包裹的暴雨梨花针,皆按照射出的方向飞了回去。
第12章 红衣少年红衣将
唐恒死了。
他死于自己射出的那些暴雨梨花针下。
见我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白越有些担忧地握了握我的手?:“你……没事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才再度开口道:“在不久之前,我曾以为,我会嫁给他的。当时在成亲之前,我想了很多话要跟他说,其中大多数到了成亲当天我都忘了,唯独记得一句。”
白越下意识地问道:“哪一句?”
我面无表情地回道:“阿恒,从今往后,我有家了,我会学着为你洗手作羹汤,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愿意为你献出我所有的一切。可那样的话,他当时没有给我机会说,往后他也再听不见了。”
白越伸手用力捏了捏我的脸,没好气地道:“说起来,你都还没为本公子穿过嫁衣,也没对本公子说过那么肉麻的话!”
“咝……痛痛痛!”
他这一爪子下去,我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冷气。由于疼痛的缘故,心中的郁结反而消散了不少。
白越松开手,白了我一眼,说道:“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吗,从头至尾都是他亏欠你的,你又不曾对不起他半分。暴风雪即将来临,还应早些入谷才是。”
世人或许不惧怕声名狼藉的妖女,但是会恐惧神秘莫测的妖怪。
此时谷口埋伏的人早已跑得一干二净,呼啸而过的狂风带来了漫天飞雪,也越发吹得人手足冰凉。眼看着白越眼角眉梢都挂了一层严霜,当下我再无心思多想,急忙牵过他的手,欲用妖力让他温暖起来。
白越紧了紧和我相握的手,拒绝道:“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浪费妖力,里面恐还会有其他埋伏。”
进了枫华谷以后,入目所见一片狼藉,往日那些精巧绝伦的阵法机关被毁坏得七七八八,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我寻了一处较高的位置眺望远方,但如今风雪越来越大,能看到的距离十分有限。
“前方情况无法查探,目前只能直接进去了。”
白越颔首:“眼下之计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一会儿若是遇到敌人,我不会拖累你。”
曾几何时,面对千军万马都浑然不惧的公子,如今却开始担心自己成为旁人的拖累。
思及此,我忽然间便觉得分外悲伤。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
我大步上前,看着他的眼,认真地道:“以前都是你救我保护我,现在换我救你保护你。所谓喜欢,所谓风雨同舟,在我看来,便是如此。”
白越抬手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发,嘴角带笑:“有进步嘛。跟着本公子久了,连风雨同舟这类高深的词都会用了。”
我:“……”
眼看天色将晚,我也懒得跟这个十分会煞风景的臭家伙废话,白了他一眼后,自顾自地将他背了起来。
一路上他都替我撑着伞,小心遮挡天地间肆虐的风雪,直到快接近往日地下宫殿的入口时,我才再度开口道:“公子,你能配出那种药吗?就是类似孟婆汤一类的东西,可以让人忘记过去。”
白越眉目轻抬,语气酸酸的:“怎么?你还是忘不掉唐恒?”
我急忙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着,若当真寻不到解决诅咒的方法。到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忘记过去,只有如此,才可以让诅咒停止。”
白越先是一愣,随后毫不犹豫地道:“先不说这世间究竟有没有那种能让人遗忘过去的药,就算有,我又为什么要忘记?之前你没有记忆的时候,尚且会因此痛苦,无论如何都想要探寻过去。若换作是我忽然之间没了过去,应当也会如你一般拼命去让自己回想起来。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我宁肯就这样逐渐衰竭而死。最起码,我会记得我是谁,会记得此生经历过什么,会记得我爱的姑娘。”
说到最后,白越的声音逐渐微弱,待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白玉般的面庞也染上了胭脂般的红。本来不擅长说甜言蜜语的人,难得说了情话,若在平常时候我起码可以开心好长一段时间。
但此时此刻,因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衰弱,这样的话便让我尤为难过。
宁死不相忘。
是我之幸,却又是白越之不幸。
为了抓紧时间去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同时也为了冲散一下现在的气氛,我便急忙拉着白越一起进入了地下宫殿。一路往下,记忆之中曾经巧夺天工的宝石树之类的,都统统被人带走了,有好些地方甚至被人掘地三尺,连带着深埋地下的坚硬巨石都被挖了出来。
周遭一片狼藉,越是往里走,这样的情况越是屡见不鲜,就连好些外围的宫殿都被拆得一干二净,连用作铺地的玉石都一片未留。
原本巧夺天工的地下宫殿,彻底毁于贪婪世人之手。
快到主殿的时候,我们才终于得见第一个尚算完整的建筑。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感慨雀跃,下一刻,当我看见宫殿前面那一排排肃然而立的红衣将士时,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就越发沉重了。
察觉到我们的到来,红衣将士齐齐将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与此同时,最当中两排的红衣将士则井然有序地向两旁让开了一条整齐的通道,乌发红衣的少年姿态优雅地从殿中缓缓走了出来。
因身在地底,又加之地下宫殿大部分都被破坏的缘故,此刻地底的光线已经极其昏暗了,可当那少年出现的时候,依旧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犹如炙热的骄阳自黑暗中冉冉升起,又好似妖冶红莲在浮世灼灼绽开。
淮南王苍歧,但凡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忘记他的耀眼容貌。
说来也奇怪,之前在谷口遇见唐恒的时候,我还算冷静自持,如今当苍歧出现的时候,我却莫名觉得心惊胆战。
察觉到我的紧张,白越随即握了我的手,淡然道:“放轻松点,咱们身为实力可以完全碾压凡人的妖怪,此时就算面对千军万马都应该谈笑自若。”
白越的话,让我紧张骤消。
说得也是,毕竟妖的身份都已经曝光了,也不必惧怕再多增加一些敌人。
在和唐恒了结了那笔恩怨之后,我便已经想好了,如果白越的诅咒能成功解除,我便和他去西域,在大漠深处隐居。若是最坏的情况,诅咒到最后都没办法解除,我也会一直陪在白越身边,再也不去外界了。
我想要的爱情,我想要的家,都已经得到了。从今往后任凭世间沉浮,红尘种种,也将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想到此处,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再去理会苍歧那边的情况,我反握住白越的手,侧头看向他道:“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区区数百人,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就在我说罢的瞬间,红衣将士们的杀气便“噌噌”往上暴涨,若眼光能杀死人的话,我应该已经能翻来覆去死上好几回了。
彼时我和白越站在主殿下方,苍歧长身玉立在主殿上方,身后是手握长剑站姿笔直的红衣将士。
寒风呼啸而过,红衣将士们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好似一团团火焰在风中自在跳跃。
苍歧看着我和白越交握的手,绝美的脸上便立马浮现出一丝阴霾,他说道:“叶兮,现在过来的话,我看在你听话的分上,兴许还能留他一具全尸。”
虽然我知道对方是凡人,在我打定主意要用妖力的情况下,他并不能拿我如何。但不知为何,他一开口,我方才鼓足的勇气,顿时又泄了大半。
白越轻飘飘地看了苍歧一眼,面容平静,语气淡然地对我道:“人人道淮南王姿颜绝美,我道多好看呢,没想到不过就是个男生女相的娘娘腔。”
其实若凭良心来说,苍歧虽然生得秀气了些,穿得艳丽了一些,却难得气质冷冽出尘,没有半点女子的妩媚脂粉气。
但此时因我们与他本就属于对立面,再加上大加嘲讽的是白越,我既不好说谎,更不好去拆自己心上人的台。是以,我选择了沉默。
反倒是先前看上去极有风度的苍歧,一听白越这话就怒了:“姓白的,你说谁是娘娘腔?!眼下就算你三叩九拜地跪着求我,也休想得一好死。”
那一排排站姿笔挺的红衣将士瞬间将剑指向了白越,我担心他受伤,急忙一把将他拉过护在了身后,说道:“且慢动手,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一问淮南王。”
苍歧微微颔首,红衣将士顿时收了剑。
我缓声开口道:“敢问淮南王……”
然而才刚起了个话头,苍歧便皱着好看的眉头,一脸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你我早已结为夫妻,叫我夫君或者阿歧,否则无话可答。”
白越脸色一寒,竟不顾此时糟糕的身体状况,强行拔出了剑,说道?:“直接砍了吧,跟这种不要脸的贱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苍歧扬唇冷笑:“你叫谁贱人?”
白越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说道:“你若不是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开口答应本公子作甚?”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论能言善辩说话气人,恐怕就连赫赫有名的绍兴师爷也无法与白越比肩。眼看着战斗一触即发,我急忙用上了佛门狮子吼,暴喝道?:“都给我住手!在我话没说完之前,谁都不准插言。”
暴喝之下,场面顿时有一瞬间的凝固。
我看向苍歧,面容严肃地道:“你说,你我早已结为夫妻,但对于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苍歧慢慢收回了剑,理直气壮地应道:“没关系,那些事情你夫君我都记得。等我们回家,那些过往我会一点点慢慢说给你听。”
我被他一噎。我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我既然不记得过去,那不管过去我和他是否有关系,有什么样的关系,眼下都不作数了。
我深吸了口气,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先不论淮南王说的是真是假,我只好奇一点,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会将我的身份大肆宣扬出去?”
这些年说我是妖女的不少,但甚少有人把我的身份往妖怪上想。
最早从朝廷传出我是妖怪的消息,本没有多少人在意,直到淮南王命令手下红衣将士大肆悬赏追捕,又亲口认证了我人参精的身份,这才让天下为之哗然。
世人的想法很好猜,既然位高权重的淮南王都能放下手里的事情,不惜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寻找,那么这事儿十有八九便是真的,关于我是不是人参精这一点,已经无须问过我本人了。
通过这些已知信息,抛开各种成见来看,此时我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便是,苍歧对我了解很深,至于他是不是我的故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他,我一无所知。
然而我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想到,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我是你的夫君,自然便知晓你的一切。至于说为何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原因就更简单了——只有如此,你终生才只有我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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