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时全屋灯光系统自动亮起,崔翕闻又刻意关掉大部分照明,只留了餐区的几盏灯。
余君药瞧他这副神秘的姿态,鉴于他劣迹斑斑的前科,并没什么期待。
崔翕闻去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让她先暖暖身。
余君药接过,才刚刚举起玻璃杯,突然看到一片璀璨的光在水中炸开。
她一愣,依照光反射的原理,转身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在漆黑的夜空中,数十颗烟花陡然同时齐齐升空,几乎成为看不见的细小光点之后,又瞬间崩解,茂盛而蓬勃地开着,直到慢慢破碎成千丝万缕的星辉,散落成为城市灯火。
周而复始,明灭不息。
烟花大约是在距离这里一公里左右的顺江江畔点燃,很快渲染了整片天幕,望不到尽头。因距离得宜,即使身处高层,也不会因太过接近而失去美感。
波光,灯光,火光,星光。
城市宛如银河。
余君药在看烟花,崔翕闻在看余君药的眼睛。
玻璃杯可以反射窗外的火树银花,虹膜也可以。
余君药看得专心,下意识地问:“今年怎么还没有到零点就放烟花了?”
崔翕闻嘴角忍不住翘起:
“因为这不是用来庆祝新年的,只是用来送给小余大夫的。”
余君药偏头去看他。
屋内光线昏暗,她只能依靠时明时灭的烟花来瞧崔翕闻。
室内温暖,此时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脸上神情淡淡,只有嘴角微微扬起。
丹凤眼微微垂落的样子,竟也能生出缱绻的滋味。
余君药静默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
“崔翕闻,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新年礼物吗?”
崔翕闻脸上笑容扩大,说话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光就这点硝烟火药,配得上我们小余大夫么?”
他转过身,微微弯腰,去到客厅茶几上拿起一份文件,尔后重新过来,递给余君药。
“这才是我真正要送给余君药同学的新年礼物。”
余君药看他从容带笑的双眼,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
在她翻阅的时候,崔翕闻也开始为她介绍这是什么东西。
“我记得,小余大夫的愿望是拥有一个合理正当的方法来资助在中医治疗方面存在经济困难的群体。”
“所以这个专项公益基金,将用于贫困人员获取中医治疗资金补助,包括但不限于诊断、处方、针灸推拿、康复理疗等过程中产生的各类费用,申请条件和流程都非常简单,除经济困难外没有额外要求。”
“注册原始基金是六千万,采用定向募集资金的方式,未来我会将每年集团内生物医疗板块企业和问正生物合计盈利的百分之零点一继续投入到这个专项基金中,并不需要再对外征集募捐就可以充分维持正常运营。”
余君药有些迷茫,小声说:“我想先问一个很煞风景的问题,生物医疗板块企业和问正生物合计盈利的百分之零点一,是什么概念?”
崔翕闻眼含笑意,慢悠悠拖长调子,说:
“不出意外的话,能保持八位数。”
余君药微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项专项基金已经通过红十字会审核,相关委员会也已经成立。具体资助对象的审核流程都在这份文件里,如果是小余大夫的病人,拥有专门的快速审核通道,应该会比其他患者提前三个工作日左右完成审核,并快速进行拨款。”
外面的烟花还没有结束,不断地灿烂盛开。
余君药却无暇再关注。
那些绮丽的、耀眼的画面都一点点淡褪,变得无关紧要,只有手中这份白纸黑字的枯燥文件,在昏暗的夜色里升起微光。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崔翕闻,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余君药,这一点也不贵重。严格意义上说我没有为你花一分钱,因此我唯恐这不足以成为可以送给你的礼物。”
崔翕闻专注地看她:
“可是我思来想去,比起那些会随时间变迁过期、褪色、贬值的身外之物,都不如小余大夫的济世理想来的永恒。我无法预料这个基金将来能做到什么地步,或许它根本不能坚持很久,或许它的影响力可以一点点扩大,在未来能够帮助到全国范围内有中医治疗需求的贫困群体。”
“——但它存在的初衷,就是为了可以靠近你的理想世界。”
余君药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崔翕闻,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正直的人。”
“是么?”崔翕闻扬起嘴角:“在认识小余大夫之前,我并不是。”
顺江上空的烟花暂告一个段落,城市还没来得及适应重获的宁静与黑暗。
在下一秒,有更多的烟花在各个角落升起,浓墨重彩地描绘这个热闹地夜晚。
漫天焰火亲吻银河,广场上的钟声准时响起。
余君药再次望向天外。
崔翕闻就站在她身旁,和她看向相同的方向,他说:
“新年快乐,余君药。我希望最善良的小余大夫,可以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新年快乐,崔翕闻。”余君药偏头,看他脸上光影变幻:“不会再有比这更珍贵的礼物了。”
的确不会再有了,崔翕闻用“永恒”来形容那个天光微亮的清晨,她无意间提起的小小心愿时,她就知道不会再有了。
小余大夫说得是如此郑重其事,崔翕闻的嘴角几乎一刻也放不下:
“那你未免,也太小瞧以后的我了。”
A市在春节期间放宽了对烟花的管控要求,因此新年凌晨的这场烟花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半。
烟火结束后,崔翕闻开了客厅的灯。
玻璃杯中的水已经被放凉,他重新换了一杯。
余君药坐到沙发上,认真看崔翕闻给她的这份文件。
只是看着看着,她突然表情一僵。
崔翕闻坐到她身边时,看见小余大夫正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崔翕闻,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基金会叫茵爱希吗?”
崔翕闻清了清嗓,不太自然地说:“因为爱和希望,或者茵茵同学的爱和希望,我没别的意思。”
余君药冷笑一声:“希望可真是个好词,不仅寓意好,还和你名字撞上了呢。”
茵爱希?他想取的是茵爱翕吧!
“...好像是个巧合。”
余君药沉默地看完这份文件中四处遍野的“茵爱希”,问:
“基金会名字还可以再修改吗?”
崔翕闻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把双手交叠到脑后,抬头看天花板:
“各项文件都已经注册好了,好像不太能改呢,抱歉啊。”
“......”
崔翕闻又装作很忙的样子,去回复微信上大多没什么营养的新年祝福。
司机告诉他崔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平安回到叠南山庄。
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并转账了一个新年红包过去。
下一条消息是沈清泽:
【?你头像是什么玩意儿?】
【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加了个星座占卜。】
崔翕闻又忍不住点开自己头像,欣赏一番。
这是他刚刚倒水时换的,在黑暗的背景里,小余大夫送他的水晶球发出柔光。
他心情愉悦:
【你怎么知道这是小余大夫亲手做的?】
【小女生,没办法,好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
崔翕闻指尖快速打字:
【趁我还没有追究前几天你出的那个馊主意。】
【自觉点立刻消失。】
于此同时,余君药也在逐一回复铺天盖地的新年祝语。
不论是群发还是单独编辑的,她都认真打字祝福。
除了林嘉翊的那条: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新年快乐,师妹。】
她只回了谢谢二字。
除此之外,她还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枫渚镇的周涵。
她说:
【医生姐姐,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了,爸爸担心我再去特意找你会给你添许多麻烦,所以找了县里另一位中医给我继续开了药。不知道您能不能收到我的短信,我想说,我真的很感谢您那天给我的开导和帮助,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必因生理期而觉得难以启齿。祝您在新的一年里生活幸福,工作顺利!——周涵。】
余君药很感动,亦回复:
【新年快乐,周涵同学。很高兴在新年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我所做的不足挂齿,也祝你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回复完这些消息,就只剩顾巧了。
她半个多小时前就滔滔不绝地发来消息,只是余君药到现在才看到:
【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城南不知道哪个有钱人现在就开始放烟花。】
【我的妈呀!!听说这场烟花一分钟三十万。】
【放十分钟了!!】
【我去!二十分钟了!】
【六百万!妈呀!为什么要这样??是为了博谁一笑吗!】
【好庸俗,我好喜欢。】
余君药摸了摸滚烫自己的脸,才缓缓打字:
【完蛋了,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上这些庸俗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小余大夫:...翕八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章崔少有耍帅成功嘛!
第30章
余君药和崔翕闻在接近凌晨一点时回到叠南山庄。
因为她觉着今晚这般不告而别已经有些难为情,明早还是应当出现在爷爷奶奶面前为好。
顺江江畔的烟花硝烟味已经逐渐散去,钟山深处静谧一如往常。
更深露重,崔翕闻没有再提今晚这份声势还算浩大的新年礼物,只让余君药早些洗漱休息。
余君药轻声应了,洗澡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躺在床上后却不知为何有些辗转反侧。
头脑明明昏沉,但又偏偏难以入眠,接近凌晨三点,才堪堪睡去。
直到次日醒来,头重脚轻,四肢乏力,余君药才意识到大约是昨晚受凉引起了发热。
大年初一生病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她也不希望被崔翕闻知道,让他觉得是昨晚他带她出来所致。
余君药独身去了余升允堂的药房自己煎药喝下,没告诉任何人。
只是恰逢余君药离开不久,余枢启也去了余升允堂,从药房工作人员处得知女儿给自己抓了治疗风寒的药方,喝了才离开。
同样的,余枢启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到回家时在餐桌上才无意提起,还忍不住调侃:
“肯定是昨晚和翕闻两个人,那么晚还出去吹了冷风才害的。”
余君药母亲瞪他一眼: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也不知道她病得重不重,一年到头好不容易休假几天,没想到还要遭这罪。”
余君药哥哥余肯一家今日也仍然在父母家中吃饭,余肯在心中有些疑虑。
作为妹妹真实感情状况的知情者,昨日除夕夜两人偷偷提前离场,余肯开始还以为单纯是疲于在两家人前演戏,现在又觉着有些不好说了。
余枢启还在与自己夫人犟嘴: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还是个医生,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静吃饭的余老爷子闻言抬头,凉凉看他一眼:
“原来茵茵当了医生,就不用当你女儿了?”
余君药母亲附和,也继续说:
“我还是得找个机会,去看看茵茵病得重不重,送点东西,顺便看看翕闻,免得两个人互相传染,谁也照顾不了谁,他们家里都是老人,肯定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余肯便在此时出声:“妈,我去吧,一会回去顺路。”
他想亲眼瞧瞧妹妹与崔翕闻两人现在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的确有了进展,他也能多少放下心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饭后余肯带上母亲为余君药做的,她生病时常爱喝的板栗鸡汤,约崔翕闻在他公司楼下见面。
崔翕闻并不知道余君药哥哥的来意,但仍亲自下了楼,请他上办公室小坐。
问正生物只是一家刚刚在国内开始发展的新兴企业,办公大楼的规模、科技感与豪华程度却已经远超许多立足行业数年的老牌公司。
更逞论崔翕闻这间独占顶楼,视野纵览全城的办公室。
余肯见崔翕闻即使是过来迎他,也步伐从容,一举一动矜贵至斯,礼仪周到,面色淡然疏离,气场与这样森严、秩序井然的高楼天然契合。
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余肯想,崔翕闻这番情态得宜、镇定自若的样子,不是压根不知道余君药生病,就是知道了生病也无甚在乎。
原还以为两人在因缘际会之下,能渐渐培养出些情感,现在看来是他天真。
妹妹工作与人际皆简单,除了专心实现她的职业情怀,没有什么其他的多余想法,与作为大型集团继承人、日常交际往来就足够复杂的崔翕闻,一点儿也不相配。
两人身份与性格都天差地别,崔翕闻定然也绝不可能会喜欢上妹妹。
思及此,余肯并未落座,而是开门见山道:
“我来只是想和你商量,茵茵这几天既然病了,还是回家住更为合适,这样也好有人可以照顾她,一会儿我会去接她。”
崔翕闻愕然,暂时忽略了余肯不善的语气:
“她病了?”
余肯面带嘲讽:
“我知道你和茵茵结婚只是安抚两家人的权宜之计,但这几天既然你需要她住到你家中陪你演戏,便应该把戏做足,并不是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拿出几副恩爱的情态就够,至少也应该给予她基本的关心。”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身离家过年,却连生了病也无人问津,只能一个人去药房偷偷抓药。你可以丝毫不在意,我却很心疼为了家中长辈期盼而被迫牺牲自己幸福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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