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序卖起了可怜,楚楚轻叹了声,转身回了屋。
这种事,她还真是掺和不了。
不过,宁序每次见到她,就跟她是个老妖婆能杀了他一样,不是垂着头就是目光看向别处,不用想她也知道,定是谢晚亭的事。
云裳出了屋,去见了宁序。
不过片刻,就回来了,楚楚瞧着云裳,似是很伤感,想是宁序与她说了感人肺腑的情话。
翌日一早,便上了路回上京,与来锦州时不同,谢晚亭直接上了她的马车,楚楚倚靠在金丝软枕上老神在在的瞧着他,打趣起这个男人:“谢晚亭,你倒是主动,直接将白苏紫芍给赶走了。”
她想起来锦州时,怀秉哥哥与她说,前面马车上的某人想来她这里却不敢来,不禁咯咯的笑出了声。
谁会信战场上厮杀的倭贼闻风丧胆的人会不敢去女子的车厢。
谢晚亭见她这副模样,故作冷厉:“笑什么?这一路路途遥远,我自是要陪着你。”
楚楚手中端着一小碟七彩软糖,一粒粒的嚼着,往他面前凑了凑,“很香甜,你也吃。”
他回她:“我不爱吃这些。”
她将手中的小碟子放下,又从一旁的食盒里端出一盘糯米团子放在小几上,“我让秋嬷嬷做的,你吃吧。”
谢晚亭往她身旁瞧了眼,那里还有两个食盒,这一路上自不会饿着她。
他瞧着她,“你是猜到了我会上你的马车,还是就算我不来这里你也会让人去唤我来?”
楚楚口中嚼着的七彩软糖停了瞬,她可不想告诉他,她本就打算着让云裳喊他来她马车上的,她突然轻‘讶’了声,“谢晚亭,我黏着牙了,这糖太粘了。”
男人笑了声,拿起只糯米团子吃起来,适才她悠哉的嚼着软糖,可没见她有丝毫粘牙,他嗓音含笑:“楚楚,糖吃多了,小心坏牙。”
她冲他轻哼了声,继续嚼着她的软糖,怨他道:“吃着我的糯米团子,还敢打趣我。”
他倒是认真起来:“楚楚,待回到上京,将要到你的生辰,你生辰那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你一定喜欢。”
他与她,在上京,实在是没有太多美好的记忆,她那时生了病,整日闷在谢府里,很少出门,他那时也没有过多心思在她身上。
除了云缈院,他和她,在上京,几乎没有其他共同的记忆。
所以,回到上京,他要带她去做的事,有很多。
她的好奇心向来重,问他:“是什么地方?”
他自不会告诉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虽好奇心重,却极为知道适可而止,便不再问了,兴奋的应着他,说:“我也有地方要带你去,等回了上京,我还要将云缈院再重新布置一番,还有,你要将其他宅院都交给我打理,我挑选出来一处,可以做别院。”
“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多地方可以住了,一年四季,换着地方住。”
男人瞧着她憧憬的模样,眼底略出笑意,逗她:“楚楚,你是否忘了,我们的和离昨日已满三月,谢府还有其他宅院你都住不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和离的日期。
楚楚瞬时羞了,她自顾自的在这打算着,还把自己当成了谢府的女主人,她和谢晚亭的和离是满三月了,她竟是给忘了。
哼,这男人坏的很,这是在赶她?
她回着他:“谢晚亭,你再敢这么说,日后我可不回云缈院去。”
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男人见她愠恼,“楚楚,我跟你开玩笑的,待回到上京,我把所有的私产都交给你打理。”
楚楚不去瞧他,侧转身瞧着窗外,还故意将嚼软糖的牙齿磕碰的登登响,来表示她的生气。
谢晚亭宽大的手掌伸出,直接手臂将她的腰揽着,将她整个人托起揽进他怀中,她慌乱中下意识揽住他,手中的小碟子好在没摔下,她嗔了他一眼,带着女子的娇气:“谢晚亭,你就不怕摔着我?”
他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脾气的回着她:“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楚楚冲他轻哼了声:“首辅大人,你可不能这样抱着我,咱们现在已经和离了,你这样算是……算是抢占良家女子,是罪徒行为。”
她还在讨刚才的气,很不满的瞧着他。
他轻笑:“罪徒行为……那你看谁敢治我的罪。”
楚楚轻哼,“还耍起流氓来了?”
谢晚亭微眯眼瞧她,“这些词跟云裳学的?”
她急忙摇头,她可不能出卖了云裳,说他:“你别扯开话题,待回到上京,我就让我父皇治你的罪。”
男人云淡风轻的应了声,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要将她放开的意思,“那就等回到上京再说。”
又耍无赖。
“流氓、无赖、登徒子……首辅大人,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上京里的小姐们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不知还会不会整日想着你。”
谢晚亭笑她,还真是学了不少市井词。
“楚楚,我是别人口中说的那副模样,可在你面前——不一样,我对你,太过痴迷。”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情意,只想对她说他的心意。
“嗯?”
他对她痴迷?
这是情话吗。
没等她细想,他又说:“楚楚,我只在你这里做你口中的‘流氓’‘无赖’‘登徒子’好不好?”
只做她一人的流氓、无赖、登徒子,虽然听着不太雅观,但好像也还不错。
她还应了他:“谢晚亭,本公主允了。”
男人就要去吻她,却还是被她给躲开了,她有些忧心的问他:“咱们的和离书可以作废吗?”
男人凝眉,不解她是何意,“你想它作废还是不想?”
“若是作废了,咱们还要再成亲一次,跟同一个人成亲两次,还挺丢人的,可若不作废,我与你大婚那日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什么都不记得,我到现在都不觉着自己成过婚。”
他瞧出来了,她这是又想作废又想不作废,纠结着呢。
“待回到上京再说,你若想作废,礼部的人会将和离书销毁,当从未有过此事,你若不想作废,咱们就再成一次婚,不丢人。”
不丢人,他是笑着说的。
她故作不满:“你这是要以公谋私,让礼部的人销毁和离书。”
谢晚亭捏了捏她的脸颊,满是宠爱的问她:“我的小公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明明那般冷情的一个人,眉眼中却只有数不尽的柔情。
她乐呵着,“怎么都行。”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还是吻在了一起,情意绵长。
两人待在马车里,盛怀秉在另一辆马车里待的闷得慌,骑马行了一段路,瞧着他们这辆马车时不禁冷言道,“这两个人,和离着和离着还给和离出情意来了。”
七陌绷着嘴没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秦杨打趣盛怀秉,“世子,你这是羡慕吧,要是也给你个心爱的女子陪着你赶路,你不也乐哉的很。”
盛怀秉冲他‘嘁’了声。
秦杨也用迷蒙的目光瞧着那辆马车,问:“你说大人和公主在里面做什么呢?”
七陌瞥了他一眼,“这谁知道,我是想不出来大人温柔的和公主甜蜜是什么样,想不出来。”
盛怀秉笑了声,“我来给你们说,越是像你们大人这样的人,那痴情起来就是个情种,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会的可多着呢。”
“你们两个没接触过女人的,好好想想吧。”
七陌与秦杨相视一眼,秦杨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世子接触过是的,你与秦表小姐的婚事还不是给退了。”
七陌附和着,“就是。”
几人说笑着。
——
马车一直前行,当天夜里落了雨,后来又落了雪,灰蒙蒙的天空洒着雪粒子,冻人的紧,一直到第二日辰时天色依旧如此,马车辘辘的撵在官道上,混着黏湿的泥土行的格外的慢。
楚楚身上穿了厚厚的锦衣,腿上又盖着鹿皮毯,听着车窗外的瑟瑟冷风,还是觉着心颤颤的。
因着马车行的慢,她与谢晚亭就在车内下起了棋,输赢各占一半,谁也不让着谁,最后收棋时她想起在云缈院时与他下棋,这男人起初还故意让着她,结果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他让。
她问他:“谢晚亭,我的棋艺如何?”
分明是在等着他赞扬。
“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男人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还笑瞧着她。
棋子一颗颗收好,她伸手撩开车帘,推开车窗望了眼天,说:“这是我第二次见天上下雪粒子,谢晚亭,我在一本奇书上看过,说‘雪粒子’是不好的征兆,不是有灾就是有祸。”
她轻声喃着,似是很担忧,合上窗时还轻叹了声,“但愿能顺利回到上京。”
谢晚亭握住她的手,“楚楚,你都说了是奇书,做不得数的。”
她应着,可她瞧着这天色,这冷飕飕的风,心中就觉着不安,只有谢晚亭同她讲话时她心里才安稳些。
“楚楚,有宁序的人在前面探路,金鳞卫的人随后,别怕。”
若是从前,根本不需要这些,可有她在,自是要周全些。
况且,如今他回到上京,就会有人败露,裴远口中的那个人他似乎能猜到是谁了。
她应着:“我不怕。”
马车行了大半日,进入宣州境地卧岩坡处,雪粒子落得更紧更急了,迷茫茫让人睁不开眼,楚楚正往口中放着脆脆的冬枣嚼着,突然一个轻耸差点没把她给呛着,谢晚亭扶住她,机警的瞧向车门处,云裳探进来个脑袋,沉声道,“大人,有埋伏。”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落着银白雪粒,打在人身上沙沙作响,地面上白白的一层似是不再融化,卧岩坡是一处由岩石堆积而成的矮山,极为峭削,有些石块透着血迹干涸的暗红,有些发着青紫的裂缝纹路,在这灰蒙蒙的雪天里显得极为恐怖阴寒。
四周静寂,恍若无人,阴森冷峻,似是孤夜里的狼群遍布四周,带给人浑身寒栗的恐惧,突然‘吱呀’一声,一颗干枯的树枝被风吹折落了下来,几十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拦在那里,阴暗的眸子似是黑夜里的鹰盯着誓死要吃的猎物。
此处有黑衣人拦截,宁序的一队人马在前方探路竟是丝毫未察觉?
顷刻之间,两方人马刀剑相向,雪粒子打花了眼,刀剑相磨激出的火光在茫茫雪白中极为刺眼,似是绽放的烟火,可随之刺入人眼的却是鲜红的血。
这些黑衣人同在临安城外马场处的一般无二,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外面的厮杀足有半个时辰,楚楚坐在马车里,极为安静,抿紧了唇听着马车外混乱的打斗声,谢晚亭告诉她,不要怕,在马车里好好待着。
周边混乱一片,厮杀声响绝于耳,凛凛冬日,漫天雪粒,她这里似是一处静谧无扰的世外桃源,只要她捂住耳朵不去听,马车内一隅之地再是温馨舒适不过了。
许久,外面的动静似是停了下来,她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车帘,推开了窗。
她想知道谢晚亭有没有受伤。
推开窗的一瞬,有雪粒子被风吹着打在她莹白的脸颊上,如冷刀子在脸上拍了又拍,冷风顺着衣领钻入身体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所落之处皆是满片鲜红,她上次瞧见这般场景时,还是在皇宫怡春园里赏梅。
大雪纷飞时,轻柔的雪花落满了梅园,那一枝枝一朵朵簇起的花枝格外红润,那时她心里是欢喜的,而此时,她心里怕极了。
“楚楚。”谢晚亭上了马车,唤着她。
“谢晚亭,你可有受伤?”她慌乱的合上窗,焦急的瞧着他。
“没有。”
虽是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可她信了又没全信,在男人身上打量了许久,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问:“云裳他们呢?”
没等谢晚亭回她,马车已经行进,撵在薄薄一层的雪粒子上,起步时似是有些打滑,云裳透过车门回她,“公主,放心吧,这些个东西不是我们的对手,再来他百十人也没事。”
云裳惯来爱说大话,她受了伤,虽不重却也失了好多血,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虽都已死在漫天雪地里,可他们也没占到太多便宜。
秦杨七陌也都见了血,好在这些人皮实,身上刀剑无数,见惯了伤也受够了伤,都不碍事。
“云裳,我这里有药,给你。”小公主声音绵软的说着,她太了解云裳了,她这么说定是受了伤的。
“公主,我有药,已经上过了,没事。”
谢晚亭从一旁取来棉布沾染了茶水将手上的血迹擦净,握住她的手,“楚楚,前面不远处是五岩山,我们今晚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歇。”
楚楚应着他,他们本是打算行至宣州庆德县歇脚的,此时天色尚早,她虽不知为何突然要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留宿,但既然谢晚亭这么说了,定有他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五岩山下,巍峨的高山耸立,让人不禁觉着压抑,似是被这座高山笼罩,像一只大网怎么也逃不出。
他们来五岩山下其实是绕了路的,陆风曾在宣州待过两年,对这里颇为熟悉,如今宁序的人在前面探路却依然有黑衣人拦截马车,只有一种可能。
那队人马叛变了。
黑衣人再是训练有素,宁序派来的人也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有,甚至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无,谢晚亭记得,宁序派来的人中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吴参将,身受宁序信任。
所以,他们绕路来到五岩山下,要反制暗中的敌人,不能顺着他们的指引被他们所困。
村子里因着雨雪天格外静寂,陆风带金鳞卫的人先前一步来到这里,将整个村子检查了遍,确定没有埋伏后才去叩村子里管事的门,却被谢晚亭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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