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远远的,他看到玉宸迎面朝这边走来,朝他微微一笑:“哥哥在这里吗?”
在宥恍惚地点了点头:“对。”
玉宸微微挑起眉梢,疑惑道:“师侄这是怎么了?怎么神志不清的?总不会是挨骂了?”
“没有没有。”在宥赶忙摇头,又一脸迟疑地开口道,“小师叔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玉宸:“?”
少女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略显困惑的眼神,转而轻轻一笑:“那我可要去好好看看了。”
她告别了在宥,往竹林中走去。
穿过横七竖八的竹叶,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格外清凉,清风拂面,竹叶簌簌作响,愈发显得清脆。
玉宸踩着石子而来,脚步轻轻,却也令浮黎抬起了头。小小的花猫蜷缩在圣人掌心之下,舔着食盆里的猫粮。
玉宸似乎怔了怔,唇边又泛起浅浅的笑意,轻轻俯下身来,蹲在浮黎身旁。他没有去看她,专注地喂着猫咪,只是身体仍然与它们保留着一定的距离,并不亲自去触碰它们。
大概..这就是兄长最后的倔强了吧。
“我还是不明白,阿宸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毛绒绒的东西。”浮黎低眸垂首,淡淡道,“除了可爱以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玉宸眨眼:“可爱也是很重要的品德呀。”
浮黎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还有呢?”
玉宸托着下颌,认真地想:“还有的话..认真教一教,小可爱就会变成一只大可爱了。”
浮黎:“..”
他不想理这个被毛绒绒迷惑了的妹妹了。
兄长索然无味地收回手,便想站起身来,又被玉宸轻轻抓住了衣袖。他顿了一顿,回头看她。
少女低眸看着隐约有些惊慌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揉了揉它的脑袋。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温柔,猫猫也乖巧地垂下头来,蹭了蹭她的掌心。
浮黎的衣袖仍然被她牵着,此时动弹不得,只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他慢慢伸出手来,搭上她温凉的手背。
她掌心之下是一只小小的猫咪,鲜活的,生机勃勃的,幼小而脆弱的生命。仿佛随意的一个动作,就会让它消亡在这世上。
浮黎凝视着它,长久而永恒。又偏过首来,专注地望着玉宸。
出口的瞬息,似有三分道不明的委屈:“当真就这样喜欢它吗?”喜欢这些如繁花般脆弱的生命。
她仿佛也意识到了一般,抬起眼眸瞧他。少女莞尔一笑:“一直都很喜欢啊。”
无所不能的生命,充满奇迹的生命,从未永恒却始终追求着永恒的生命。
她轻轻施展了一个除尘咒,方转过身来,认真地抱了抱浮黎:“谢谢哥哥!哥哥最好啦。”
少女的眉眼灼灼生辉,满是欢喜。
谢谢您一直纵容着我的喜好,哪怕您对此未能理解,难以接受。
浮黎低眸看她,那种无可奈何又倍加温暖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比凡人的血脉亲缘更亲近三分,仿佛心灵在那一瞬间澄透到清晰可见。
玉清浮黎的妹妹,就该永远是这般天真恣意的模样,哪怕生长在残酷的风雪之中,也会俯下身去,呵护着一朵花的春天。
他本该有这个机会去拥有她的,倘若,他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更早地..认清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
“你我兄妹之间,有什么好谢的。”浮黎声音低哑,又抬手揉了揉玉宸的头发,近乎温柔本身,“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玉宸抬眸看他,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哥哥,我们打算去紫霄宫了。”
“一起?”浮黎微微挑眉,看向远处的玉虚宫。
玉宸点了点头:“嗯,大家一起去。”
她扬起脸瞧他,眸光熠熠生辉,轻轻笑了起来:“哥哥,我们回家吧。”
浮黎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垂眸,自唇角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开一个清浅的笑容:“好,我们回家。”
回昆仑,回玉虚。
作者有话说:
「探头」最近三次是真的挺忙的,更新不会很稳定,先给大家道个歉。
这本书确实快完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还有很多东西没写完,导致人还在挣扎,一直挣扎进了死亡五月。
下本书是开《做个人吧》,么么哒!
第180章 最是橙黄橘绿时 ◇
通天:哥哥,那我就来替我徒弟挨打吧!
临走之前, 他们最后去了一趟归墟。
浮黎牵着玉宸的手,踏过脚下虚无的河床,衣摆微拂,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在一片寂然与漆黑的世界中,如美玉生光, 映着此地灼灼生辉。妹妹偶尔回头瞧他, 抿唇一笑,眸光熠熠。
他走得不紧不慢,见此又不觉微微垂眸,似叹似嘲, 到底顺从自己的本心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旁咫尺之地。
踏过无垠的长河与莫测的归途,西方的佛端坐在彼岸, 双掌合十,一双慈悲目注视着脚下盛开的曼珠沙华。
通天归还予他的骨灰,遍洒于江渚,此时化为彼岸之花,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两两不相见,生生皆错过。
“..雨曼陀罗、曼殊沙华, 钐聪惴, 悦可众心。以是因缘,地皆严净, 而此世界、六种震动。时四部众、咸皆欢喜, 身意快然, 得未曾有..”
准提合掌诵唱,抬眸看着前来此地的不速之客。
玉宸微微垂眸,心中忽而掠过几丝明悟之色。
三途河畔,接引之花。
她抬头看向准提,竟有三分说不出的感触,仿佛亲眼见证了命运的阴差阳错。
只不过,她既与东皇为友,又同后土结交,立场如此,便注定了眼下的结局。却也无需做些虚伪矫饰,道些同情之语。
更何况..玉宸的至交好友,她家的小太阳,确确实实在这场劫数中落个天地不容的下场。自人心而起的劫难,向来令人防不胜防。
圣人的神情略略复杂,仍是抬眸,平静地开口道:“魔道虽亡,恶念永存。恰似白日之下的阴影,自墙角徘徊不去的魑魅魍魉..不知准提圣人在此,作何打算?”
她直言询问。
准提亦是垂目,朗声作答:“准提知晓此事,愿为我兄长生生世世镇守此地。恶念生了一寸,便斩上一寸;生了一丈,便除去一丈。只教它断送在我手中,再不入洪荒半步。”
浮黎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以何为证?”
准提一手指向天穹,一手指向大地,神情悲悯,合十双掌俯身一拜:“天地皆可为证。”
玉宸垂眸:“圣人既然打算长久地凝视着深渊,可也知晓,深渊在此,k亦凝视着你?”
准提平静道:“若有一朝,我亦为其所吞噬,自当舍身以往。”
玉宸深深地看着他,转而自袖中抽出一把剑来。
她广袖一扬,长剑斜插入大地,血色的曼殊沙华掩映着剑锋,倏忽妖异三分:“愿圣人谨记己身誓言,切莫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少女抿了抿唇,静默地看着他。
“倘若恶念越过此剑周围,我们自会前来斩除。倒也无需圣人,舍身赴死。”
准提淡淡一笑,忽而抬眼看她:“玉宸道君,这个洪荒,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些有原则的人。”
浮黎眸光暗了暗,倏忽抬首望来。
准提:“有原则而没有实力,只会比那些纯粹的恶人过得更惨。”
“当然,”他莞尔道,“道君既已成就大道果位,想来也不会再沦落到此般地步。”
玉宸抬眸看他。
准提仍然低垂着眼眸,微微躬身,掌心抚过身前的曼殊沙华。一袭无垢的僧袍映着血色的花朵,忽而生出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浮黎眉头微蹙,念头一动,玉如意落入掌心之中。衣袂无风而动,似有闷雷响彻天穹。
气氛骤然压抑起来。
滚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准提身旁。它拖着一根老长的竹子而来,委屈地拉着准提的衣角,待他瞧来,又指了指手中蔫巴巴的竹子。
圣人低眸叹气:“回头再给你种,好不好?”
滚滚努力拽着他,眼巴巴的模样。
准提摇头:“好好好,现在就给你种。”
玉宸的目光落在那只熊猫上,又悄无声息地朝浮黎眨了眨眼。兄长勉强收了几分气势,却仍是以一种不太放心的架势瞧着准提。
圣人安抚好了滚滚,目光也不似先前一样带着隐隐的轻嘲。
他再度俯身,神情诚恳几分:“谢过道君的好意,准提当以此剑为戒,明大道,守本心。也望道君视此洪荒众生如一,容我西方生灵安然繁育。我于此间所得功德,亦将悉数留予我的故土。”
玉宸侧身,并不受此礼。
她仰起首,看着这片在毁灭的土壤上又逐渐生长出来的归墟。它渐渐繁茂,仍是灰蒙蒙的模样,想来再过不久,又会落下永不停歇的晦涩难言的灰雪。
“愿洪荒繁荣昌盛,永世长存,本就是我毕生所愿,此事与道友无碍。道友若有心,便当保全自己,切勿为恶念所吞噬。”
玉宸淡淡道:“金乌十子之难,为我等所阻;接引之死,亦与我等关系匪浅。我与道友,自有生死之仇,难以抹煞。”
准提垂眸,缓缓直起身来:“我明白了。”
他瞧向玉宸,轻轻一笑:“望道君安心,准提自此以后不会入洪荒半步,归墟之境,将为我此生埋骨之地。”
*
昆仑的雪下了又停,拂过通天微微垂下的睫羽,泛着淡淡的凉意。
他站在长廊之外,隔几步,瞧着身前的元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颇有几分踌躇。
元始耐心地等了他半晌,见他始终徘徊不定,于心底无奈地叹上一声,偏过首瞧他,淡淡地出声道:“这又是怎么了?”
通天抬眸,怔然道:“哥哥。”
元始伫立在斜斜伸出的绿梅之下,眉目微拢,洁白无瑕的雪攒簇着落下,多情而悠长。像是月色下的一场梦。
山峦过清风,明月照故人。
他忽而垂下眼来,心底泛起淡淡的懊恼。又被兄长无可奈何地揉了揉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有话就说,扭捏些什么?”
通天抿着唇抬起头,藏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头,努力几次后,不管不顾地开口道:“哥哥,你为我立了大道誓言,对吗?”
元始微微怔住,他端详着通天执着的面容,轻轻一笑:“是啊。”
他垂眸瞧他,眸光柔和几分:“你放心,此事不会影响到你的。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对我也是无甚影响。”
通天张了张口,眼眸中懊恼的色彩更重。元始摇了摇头,似想开解他一二,又被通天拉住了衣袖。
弟弟抿着唇,目光固执地望向他:“二哥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跟你打起来的!”
元始挑眉,忽而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兄长眸光含笑:“哦――那如果我想打你徒弟呢?”
通天毫不犹豫道:“那我就来替他们挨打!”
元始:“..”
他当场就被气笑了,从牙齿缝中生生蹦出一句“通天!”
弟弟丝毫不知悔改地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头一脸严肃道:“哥哥!我是认真的。我徒弟那么多,我也不能担保里面会不会出些歪瓜裂枣,如果你生气了,不如来揍我,至少我能担保我不会还手!”
元始恶狠狠道:“好啊,到时候你敢给我跑一下试试!”
弟弟兴高采烈地点头,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当场发誓道:“既然我答应哥哥了,我就绝不会跑!”
他想了想,又拉着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如果哥哥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送货上门哦――”
元始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被他弟弟给活活气死。
他瞪着一无所知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的弟弟,十分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通天顿时慌了起来,惊慌地上前想查看他的情况,又被元始一把按进了怀里。兄长低眸瞧他,语气分外不好:“我看你是真的欠打!”
通天茫然地抬起头来,委屈道:“哥哥。”
元始抬手弹了他的脑袋,恼怒极了:“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替你徒弟挨打?这话都说的出来?”
“哥哥!”
元始咬牙切齿:“就这么宠你徒弟?你考虑过为兄的心情吗?”
通天呆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试探着开口道:“二哥,元始,你吃醋了啊?”
元始:“..”
这个弟弟不能再要了。
元始打算等会就把他从昆仑丢出去。对了,可以喊妹妹来接一下高空抛物,防止砸到底下的花花草草。
通天笑了起来。
他望着元始,眸光灿烂,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鲜活到不容忽视。仿佛从不知晓岁月苦短,生活多难。
看春风不倦,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可是哥哥,只有您才是能够真正陪伴我走到洪荒尽头的人啊。”
他弯眸浅笑:“我教导我的弟子们,盼着他们长大成人,知是非,懂善恶,然后走向自己的皎洁与晦涩,在自己的故事里做个精彩无双的人。”
“他们最终都是要离开我的。我也不过是想在这一段路上好好地照顾他们,认真地告别,从此青山不改,有缘再遇。”
元始垂眸望他。
通天仰起脸看他,又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哥哥,你就信我一次嘛。”
“这份自洪荒开篇之初就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羁绊,千金不换,无可替代。亦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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