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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云衿在府中小住了三日,没先等到父亲回来,却先得到了谢延卿将从刑部放出来的消息。
这几日她跟着母亲卢氏耐心的学习了一番刺绣,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布料上面绣上仙鹤和几根青竹。
在家的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平静且安逸,她总是能想起初次见到谢延卿时,他身着一身素衣,肩颈端正,迎风而立时脊背笔直如同青竹。
临近完工时,她抽了时间去慧济寺找慧慈大师求得了平安符,将其妥善的放在荷包里。
得知谢延卿将从刑部出来的那一天,她兴高采烈地拿着绣好的荷包左看右看,最终灵机一动在最上方加了一朵小小的祥云图案。
头一次给心爱的人送这样直白的物件,言云衿不免有些紧张。她想赶在谢延卿回去之前,提前将荷包放在他的桌案上,等他回来自己发现。
念头一经产生,言云衿叫人套了车马不停蹄地往谢延卿在翰林院的住所赶。
所幸她到时,屋里还空无一人,她将荷包左摆右摆,换了好几个地方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心口猛烈地跳动,她脚下的步子也迈的比平时快了些。
谁知刚从翰林院大院中出来时,迎面撞上了回来的谢延卿。
言云衿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她站稳身形看向谢延卿,几日不见他仿佛又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想来在刑部这几日没少受到折腾。
谢延卿目光半分不错的落在她脸上,想起屋里摆放的荷包,言云衿突然涌起一阵做贼心虚,此时也顾不得嘘寒问暖,就像赶紧从此处逃离。
她连忙扯出一个慌乱僵硬地微笑道:“那个...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她连忙转身,向反方向逃离。
谁知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谢延卿在身后唤她,
“妍妍......”
言云衿听见他叫她的称呼后脚下步子一顿,她扭回头看见谢延卿还站在原地,眼神平静的看着她。
妍妍...他怎么会叫她妍妍呢?
上一世他知道这个称呼还是因为成亲后,自己远在外地的叔叔寄信给自己,谢延卿恰巧过来看了一眼。
当时他还对她说:“原来你的乳名叫妍妍,这两个字的确很衬你。”
从那以后,他每每看见她都会亲切的叫她妍妍。
这两个熟悉地字眼再次从谢延卿嘴里说出来时,言云衿感到着泪盈眶的同时,心中掀起巨浪。
她惊讶的看向谢延卿,他像是乏力又像是无奈极了,一字一句轻叹道:“妍妍,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庶吉士:通过科举考试中从二甲、三甲,选择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予翰林院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简单概括一下这一段就是言阁老手下的人闯了祸,被武安侯抓到了言阁老的把柄,以此来要挟他答应在襄城修建跑马场。两个人之间的利益互换,武安侯想要跑马场,言阁老想保谢延卿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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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患难
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 唯独谢延卿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清晰。
他眸色很淡,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平静的。
她透着他的眼睛看见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倒影,拘谨迷茫, 惊慌失措, 和他的平静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方才一切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在他唤出她的乳名后破裂开,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言云衿。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她前世的所作所为, 默默地看着这一世她寻着蹩脚的理由故意接近。
他待人彬彬有礼, 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因为什么事而生气发火, 可就是这样好的人,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他的痛处走来走去。
想到这里,言云衿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起,那种窒息的痛苦疼的她无法呼吸,仿佛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她颤抖地开口, 目光紧盯着谢延卿问道:“所以...你也一样是都记得的......”
谢延卿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胸前悬挂着的巨石坠了下来,咚的一声, 不偏不倚的砸在她心口。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帮国子监祭酒蒋铎蒋大人入宫门的时候。”
“这么早啊......”
她突然笑了,自诩聪明, 到头来一举一动都尽在别人预料之中。
“那既然这样,我懂你为何拒绝姑母的赐婚了......换做是我,也不愿再和我这样的人结为夫妻了.....”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谢延卿张了张口轻叹道:“妍妍, 很多事情可能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我要做的事会对你的家人带来不利,我希望你还能做那个提着兔子灯无忧无虑的姑娘, 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只会给你带来痛苦。”
言云衿上前几步, 如同小孩子那般执拗的揪住他的衣袖道:“景韵曾和我说过, 你是喜欢我的。我之前不知晓你的心意,是我辜负了你,都是我的错......”
泪水围着言云衿的眼眶打转,她强忍着情绪问道:“之前你也没有放弃为钟阁老平反,那为何上一世,你同意了姑母的赐婚?”
谢延卿闭上眼,似乎是有些不忍心,缓慢的开口道:“因为那时候的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言云衿连忙问道。
“已过聘的女子不在诛九族的范围之内。”
他不想看着她被家人拖累,葬送了大好的年华。又因为当时的她困于克夫的名声,和太后在背后的谋划,一时之间使得京城各个世家公子退避三舍,没有人敢娶她。
所以他答应了太后的赐婚。
可如今想来,他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不喜欢他,他又谋划着如何为恩师平反,将包括她父亲在内的世家官员的嘴脸一一揭露。
这样的感情,注定是没办法得到幸福的。
他这样的人,此生也原本不该去奢望幸福。
闻言,言云衿愣在原地,抓住他衣袖的手逐渐地垂落下来。
她有些委屈的看着他,“那这一次呢,你就不再担心我的安危了吗?我知道钟阁老和麓安书院的事,我父亲难辞其咎。我也知道这些年我姑母为了夺权坐稳太后之位,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谢延卿,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劝诫父亲认错伏法,走回正途。”
“妍妍,我从来没有因为从前的事对你心怀怨恨,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前世的误解而心怀愧疚。我所做的事都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的。没有我,你也会觅得良人,或许他可能是位高权重之人能保你平安顺遂,后半生安稳无忧。然而这些事,是我此生都没办法为你做到的。”
谢延卿后退了几步,逐渐拉远了他同言云衿之间的距离。
他朝言云衿拱手行了礼,“今日过后,还请言姑娘将谢某看做一个寻常的过路人吧......”
说完,他转身向着翰林院方向走去,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他一向以为,言云衿是讨厌他的,从未敢奢望过在这段感情里她对自己能有半分真心。
可如今因着他拒婚之事,惹得她几次三番泪眼婆娑,谢延卿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他怕自己抬眼看向面前的那个姑娘一眼,都会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言云衿立在原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此时此刻心中的委屈像是盛满水的木桶,没等经过晃动,就已经溢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世家贵女的形象在此时等不到顾虑,她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一旁巷子的拐角处,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偷偷的往言云衿所在的方向张望。
后边的那个魁梧的侍卫盯了许久后道:“主子,言家姑娘哭成这样,您不过去安慰安慰吗?”
前面被他称作主子的人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侍卫连忙闭了嘴。
也不怪他多嘴,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子为何一边关注着人家姑娘的一举一动,一边还言语之上对人家多有嫌弃。
不过主子做事当下人的不好插嘴,他也就只能跟在后面干看着。
武安侯傅见琛从宫里头出来时,恰巧看见言云衿在翰林院门前执拗的拉着谢延卿的衣袖不肯松手,离得远他听不清他们之间交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那个学士像是拒绝了她,惹得她伤心了一番。
傅见琛不明白,谢延卿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言云衿满心满眼的爱意?
此时此刻,饶是他自己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言云衿的事,他总是有些过于关心。
言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名动京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多年前宫宴上遥遥望见的一眼,傅见琛便对她有了三分留意。
返京后同她偶遇时聊的只言片语,这几天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言家姑娘哪里都好,容貌过人,脾气秉性也是他喜欢的类型。唯一差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她是言家姑娘,她姓了言。
儿女情长一旦沾染上家族利益,便会惹得人顾虑。
傅见琛转回身,不再去看她,吩咐道:“你去叫一下平日里跟着她的那个小宫女,过来接她回去,姑娘家家的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谢延卿回到自己房间后,靠着门站了许久,方才缓和好情绪。
总要经历这一遭的,这段感情当断不断,只会反受其乱。
他缓缓走进屋里,抬手欲将怀里的书卷放在桌案上时,看见那张有些破旧的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精致的荷包。
浅绿色的荷包上绣着一只停留在竹林的仙鹤,最上方还有一朵小小的祥云,同言云衿手帕上的那朵如出一辙。
谢延卿愣在原地,他活了这两辈子,好像都不曾有人为他制作过荷包。
被别人惦记,从来都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他仿佛能想象得出那娇艳的姑娘,低头刺绣时认真的模样,一瞬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中。
“我要嫁的人定然是我自己喜欢的,旁人强塞给我,我也不会喜欢。”
“谢大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所以啊以后要多笑一笑才好!”
“你就这样信我?”
“我信。”
谢延卿闭紧双眼,不忍再回忆。
*
时值阳春,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京城百姓纷纷换下了厚重的冬衣,轻装上阵。
漫山遍野迎春,山桃花已经悄然开放, 皇城内的玉兰树也绽开洁白如玉的花朵,传来阵阵幽香。柳叶随风飘扬, 不断彰显着春天的到来。
自那日同谢延卿一别后,言云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好几天。
最后哭累了,这事也就作罢了。
不过在屋里闭门不出的日子没能维持太久,一整个皇城这几日都在为明日的京郊皇家祭祀做最后的准备。
言太后见她最近情绪不佳,想着她是受到了宫里头流言蜚语的影响,借着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
古往今来, 天子于每年春分设大坛祭祀日神,大周皇帝祭日礼仪更是尤为繁琐, 文武百官、世家贵族簇拥着皇帝, 禁卫军护送随从,锦衣卫仪仗列阵,数千人浩浩荡荡前往京郊,场面盛大壮观。
祭日当天更是要用奠玉帛, 礼三献,乐七奏, 舞八佾, 行三跪九拜大礼。而女眷更是可以借此机会出门踏青赏红, 放花神灯。
言云衿在白竹的搀扶下踏上马车时,隔着长长的车驾队伍看见乐阳公主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姑娘,她猜想兴许是皇帝嘱咐公主带谢家姑娘一同出宫散心。
彼时国子监学生闹事风波刚过,前朝有众世家官员紧盯着,后宫有太后把持,皇帝行事不敢太过招摇,免得惹人非议。
谢家姑娘自入宫以来从未抛头露面,皇帝将她藏在宫里连名分都未敢给。
他们之间虽是从前有着数不清的误会纠葛,但从始至终二人都是为对方着想,心往一处使。最终才排除万难,恩爱长久的在一起。
想到这里,言云衿不免有些心生羡慕。
她撩开车帘往前面望了一眼,正值春分气温回升,各家女眷借此机会都轻装上阵,打扮的花枝招展。文武百官齐出行,不知谢延卿现在会在何处。
年轻的皇帝正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俊马之上,神色阴郁的环视着周围。
他少年老成,心思深沉,平日里就极少有肆意欢笑那般的模样,自打登基为帝后整个人看着越发阴郁不苟言笑,想是在上位待得久了,眉目间多了几分沉稳,脾气更是喜怒难测,少了的却是年少时的温润。
李昌烨是隆德帝的第三子,先帝并不喜爱自己的这个三儿子,从前在宫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传言说他生母是宫人出身,又犯了错惹得先帝厌恶,连带着也对这个儿子漠不关心。
皇宫里头的大多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认为无宠之人活该下贱,李昌烨虽贵为皇子,但幼时常常缺衣少食,受宫人欺凌。
后来他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胆识和智慧一步步走向夺嫡之路,向着遥不可及的九重宫阙靠近。
也就是在那时,他收到了当时还是贵妃的言太后抛出的橄榄枝。
言太后出自大周新兴起来的名门世家,家族一直虎视眈眈企图将百年世家陈郡谢氏推翻,取而代之自己坐上四大世家之首的位置。
因此她刚被送入宫的那会儿,也是朝着做继后的方向去的。
然而隆德帝专情,满心满眼都是他最爱的发妻元敬皇后,从始至终没能分给言蕊婉半分眼神。
言太后她膝下无子,不得不另谋出路。
不久后,她发现了李昌烨。
宫宴之上遥遥望见的一眼,给她言太后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那时的她在李昌烨身上看见了一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始终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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