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也是一位可怜人,言云衿心想。
她回头看向祝英笑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说这些吗?”
祝英神色依旧淡淡地,开口道:“言姑娘心里装着谢大人,想来是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为大人正名吧。”
祝英停下脚步又道:“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向外人透漏半个字,包括陛下,但祝英也有一事想求姑娘。”
“你说。”
“奴婢陪着陛下一同长大,深知他这一路走来的不易,言姑娘您正直善良,奴婢恳请姑娘多加规劝于太后娘娘,放谢家姑娘一条生路。”
因着科举一事这段时间进出皇帝书房的官员络绎不绝,皇帝整日眉头紧锁,看见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
御书房内人员流动,进进出出需要的守卫也比平时翻了一番。锦衣卫指挥使徐青芜带着比平时多一倍的人手,围在御书房附近执勤。
今早下过一场雨,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清冷的月光铺洒在庭前, 衬得周围清亮亮的,也衬的院中站着的人倒影又薄又好看。
徐青芜自门外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美人提灯, 这么晚了叫下人来送东西就行,外面最近不太平,你还是少走动的好。”
谢禾宁转过身,见他身上还配着刀,笑了笑,“说起来, 自打回来以后一直都还没机会去见见你, 你的伤可好些了?”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徐青芜抱着手臂, “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里面那个人呢。”
他们自幼相识,外人不在时讲话也比平时轻松许多。
谢家姑娘笑了笑:“回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那确实,你入宫这几个月,我快把平常一年的活都干出来了。”
谢禾宁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青芜觉得她有意思,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禁逗,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唉对了,你之前找我关照的那个谢延卿和你是什么关系,以前没听清谢家还有这号人物。”
谢禾宁侧头,“你消息这么灵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他和谢家有没有关系你还不知道嘛?”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徐青芜说,“不过我提醒你,这人城府极深,我看不透他。我查了查这人出身寒门,后来受钟阁老提携才有今天,可隆德十七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麓安惨案。”
“麓安惨案?”
她只知道隆德帝晚年昏庸,潜心问道不怎么过问朝中大小事宜,导致朝政被谢言两家以及宦官操控,三者争斗不断。
当时的司礼监在福掌印的掌控中,权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凌驾于内阁之上。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乱作一团,但她并不知道这同谢延卿有什么关系。
徐青芜点了点头,“那会儿你已经不在宫里,有人控诉麓安书院学子诽谤朝廷,诬蔑官员,几十名受钟阁老提携的学生都被抓入诏狱,大多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后来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钟太傅于朝堂之上撞柱而死,以证清白。我查了当年的外出记录,当时这个叫谢延卿的被派往外地做编修,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人。”
“然后呢?”她人性子安静,讲话也是轻声细语。
“奇就奇怪在这里,同为受钟阁老提携的门生,其他人宁死不屈,而他虽侥幸逃过一劫,此后非但没有想着为阁老报仇平反,还主动攀附言氏一族。”
谢禾宁想起当初言太后放弃让言云衿嫁入宫里,放弃做侯府正室夫人,而选中了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谢延卿,想来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识时务,想培养他将来做可用之才。
“可谢延卿他拒绝了太后娘娘的赐婚”谢禾宁不解的皱眉,“陛下还赐了他廷杖,你应当是知道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兴许是他怕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徐青芜歪着脑袋,“太后她老人家想靠为自己侄女选夫婿来拉拢人脉,王侯将相也就算了,谢延卿出身低微。他日咱们这位陛下给言家姑娘封个郡主什么的当一当,我朝驸马无实权,谢延卿的这条青云路就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架空了。”
见谢禾宁有些错愕,徐青芜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浪荡的模样,
“听不明白了吧,这官场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你道行太浅,还得在学着点……所以说我劝你不要插手此事。”
谢禾宁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随口问道:“你父亲,也是因为此事受连累的吗?所以你才留下来接替他的位置?”
她算了算,她离宫那一年徐青芜尚且为锦衣卫镇抚使,且徐政稳坐都指挥使多年,并无差错,想来是受到此事影响。而徐青芜从前便说待徐政辞官后要带着他游山玩水,归隐山林。
他这人向往世外桃源,从前就是说想要等到徐政辞官以后便不过问朝中大小事宜,带着父亲隐居山野,的确没必要困在这宫里一辈子,除了为保父亲,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徐青芜嘴角的笑一点点暗下来,听见谢禾宁的话后他半晌没有出声,最终勉强笑了笑道,“也不全是丽嘉。”
御书房的房门被打开了,有官员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迅速退到一旁。
待人走远后,徐青芜冲她挥了挥手,“行了,快去吧,别让咱们陛下等急了。”随后他指了指谢禾宁手中的食盒,“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还挨了板子,下次记得带我一份!”
谢禾宁笑了笑,提着食盒走进书房。
言云衿靠在御书房的大门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同祝英分开后,她刚一回到慈宁宫,就见李昌烨派人将上等的补品送进她房中,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堆满了一整个桌案。
于情于理,言云衿应该过去当面谢恩。
所以她以姑母太后的名义,吩咐小厨房做好李昌烨爱吃的点心,带着白竹一起想要过来送给他。
可刚一走到门前,就听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高大男子,和那位谢家姑娘正在讨论谢延卿。
她站在门后留心听了一会儿,再加上之前祝英的话,言云衿隐隐发觉到调查此事的切入点。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其他连忙快步离开御书房附近。
白竹一脸疑惑地小跑跟在她身后,待走的远了方才开口问道:“姑娘,我们不进去了吗?”
言云衿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后转身握住白竹的手,嘱咐道:“白竹,你明日一早就出宫去重月楼找昱鸾。和她说,就说是我吩咐的让她帮我查一个人,锦衣卫现如今的指挥使,徐青芜!”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信封
五月的京城仿佛一秒入夏, 突然就热了起来,尚未来得及好好享受春日的凉爽,就被包裹在这层层暑气之中。
谢延卿早起排着长队在户部领了这个月的俸禄后, 便只身前往文华殿轮值。
偏殿的门是敞开着的, 像是有人比他更早到达。正疑惑时,见方敛手捧一叠子书卷的身影出现在堂内。
方敛恰好一个转身,看见往这边走的谢延卿, 他探了探头开心地喊着:“承宥兄!”
谢延卿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帮他将书摆放到书架一侧。
“你不是跟着三法司前去问话了吗, 怎么会来了这边?”
方敛将手上的书一一罗列整齐,随口道:“嗐,我没负责阅卷,只安排我巡考而已,把我叫过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不嫌我没什么用就先给放出来了。”
谢延卿道:“那其他的各位大人呢?”
方敛皱眉想了想,说:“我不太清楚, 但我觉得也应该过几天就都能回来了。”
“此话怎讲。”
“这次的事是都察院的崔大人告发的,皇上虽然下令让三法司彻查, 可主审官员还得是都察院的人。那个右御史何光中何大人你知道的吧,言阁老于他有知遇之恩。只要是有关言阁老,这天大的事啊, 但凡经过都察院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延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短短几瞬又恢复如常。
他说:“听闻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大人是个明辨正枉,刚正不阿的人, 何大人想在他手下替这些人正名兴许并不容易。”
方敛笑了笑, 说:“猛虎难对群狼, 如今这朝中四处都是阁老的人, 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指正,就算是皇帝也奈何不了咱们这位内阁首辅......”
话一出口,方敛便后悔了。
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本质上与何光中没有太大区别,言阁老于他们同样有着知遇提携之恩,更何况阁老如今还看中了谢延卿做他的女婿。
虽说谢延卿因为提出拒婚一事被皇帝责罚,可廷杖执行后他却是再也没有提起过拒婚一事,方敛有些摸不清楚谢延卿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他心里已经默认了这门婚事,那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听在谢延卿耳朵里可真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方敛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谢延卿,见他依旧神色如常的在整理着书册,便没再说话。
谢延卿抬手将最后一摞书摆好,轻笑了一下道:“这案子已经查了许多天,若是再没有进展,三法司就只能放人了。”
听他这样说,方敛将刚才的疑惑抛掷脑后,快速地点了点头:“已经放的差不多了,我出来那会儿就听说今日晌午刑部关押着的那群闹事的学生就要被放出来了。”
谢延卿侧首看他:“今日晌午?”
“嗯,事情没查出真相,也不好好一直关押着这群学生和众翰林官员。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哎,我看这次皇上那边是要咽下这口闷气喽。”
方敛收拾好书架后拿起自己放在桌案上的书册,转身道:“承宥兄,我先去上早课了,待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叙旧。”
“好。”
看着方敛逐渐走远的背影,谢延卿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走进偏殿的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将桌案下的书信拿出来,一件一件的翻阅着。约莫翻了十几件后,在那张署着内阁次辅曾玉堂曾大人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谢延卿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取出来,打量了许久后,将那封信夹在了自己随身带来的书卷中。
*
这日一早,言云衿便同宫人一起收拾行囊,明日是她母亲的生辰,她打算回家陪在母亲身边住一段时间。
她和弟弟言景韵约好晌午时分,他从国子监散了学后过来宫门处接上她,二人一同回府。
这会儿时间还早,言云衿同姑母请过安之后,想着趁她现在还没走,吩咐小厨房多备一些可口易存放的糕点果脯,送去给谢延卿。
近来因为科举舞弊一事,许多翰林官员被带去调查,偌大的翰林院也冷清了下来。
言云衿到时,谢延卿并不在屋里,她猜想今日他多半是要在文华殿当值,便将自己给他留下的书信和点心放在床前的木箱上。
一只脚刚迈出房间,她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停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延卿的床铺。
心虚地打量着周围,见四下无人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谢延卿的床铺,拥着他叠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被子,和谢延卿平日衣物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是一种淡淡的书卷混在着皂角香。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言云衿却觉得这短短的一个晚上于她而言,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秋天。
此时此刻,她抚摸着他的被子,内心深处却是越发想念在羡云院中朝夕相对的时光。
想到这里,言云衿慌忙地站起身,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女登徒子,顷刻间脸上生起一阵阵红。
可转瞬间她又安慰自己,她肖想的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于情于理一点问题都没有!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做贼心虚的快步从谢延卿的房间走出来,一步都不敢在往回看。
晌午时分,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一段时间。
先前一众闹事的学生被从刑部大牢里放了出来,多日待在阴暗的牢房,初见光明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抬手到眼前遮了遮太阳。
一群人在刑部大牢门前站定后,都不知道现在该当如何。
“怎么办啊,这朝廷审案子审到现在一点问题都没能找出来,难不成你,我,我们都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靠着下三滥地手段谋得官职,踏上青云之路吗?”
其中一位长吁短叹道:“那你能如何?皇帝都拿这事儿没办法,我们这群蝼蚁又能做得了什么?”
“要我说就和他们斗到底,这人一日没查出来是谁,我们就坚持一日,大不了咱们轮番去敲登闻鼓,直到把人揪出来为止!”
为首的那位身穿褴衫的贡生回头训斥了他,道:“你当衙门是为你家开的,想敲几次就敲几次,我们手上一没有证据,二没有能为我们发声地人,就算叫破䒾㟆嗓子也是于事无补。”
“那你说怎么办,马上就要传胪唱名了,届时今科状元游街朝廷赏赐官职后,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褴衫贡生被他们吵得有些烦躁,他挥挥手说道:“这事儿我们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大家都冷静一下先散了吧。”
他话虽这样说,但内心的焦虑并不比谁少。
正心烦意乱地打算离开时,猛地一转身撞到了拐角处出来地人,书本纸张稀里哗啦的散落了一地。
“哎,兄台对不住我不小心。”
谢延卿蹲下身捡起地上地书卷道:“无碍,我也是没注意。”
“我帮你捡起来!”
说着,这位褴衫贡生连忙蹲在谢延卿是身边,帮他收拾散落地书册。
见地上掉落的书与文章皆是出自名家之手,他不免有些好奇,随口问道:“兄台你也喜欢看临川先生文集,敢问你这是要去学堂读书的吗?”
谢延卿点了点头,“算是吧,我是去送昨日留下的课业给我的先生过目。”
贡生看着他写的一笔好字,心想他的老师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便问道:“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兄台你师从哪位名家?”
谢延卿客气道:“我先生京城上下应该都知晓他,他是当朝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曾玉堂曾大人,也是前任内阁首辅钟勉的首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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