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熟悉地风景自眼前飞速逝过, 顾茴胸口涨的酸涩难言,只用力咬着牙不让不争气的泪水落下, 免得弄花了妆容。
身边丫鬟女使扶着她上了花轿,轿帘落下来后轿身还是有了微微晃动,她知道这是要启程了。踏上这轿子今后她的人生, 她家中全族的性命便全掌握在她一人手中。
宫里派过来抬轿子的人都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一路上行驶的甚是平稳。礼部将婚宴安排的十分隆重,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一路上鼓乐喜炮不绝于耳, 大街小巷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瑞王是皇帝最看重的弟弟, 地位高府邸的位置也选的好, 在内城最东边落座。
靖和伯虽是封了伯爵,但门府却建的远,花轿悠悠前行了约两炷香的时间,才在瑞王府落了轿子。
顾茴披着红盖头看不清脚下的路,将手搭着身边人的手腕上缓步前行着。手中不知何时被人塞进来一大红绸子,她握着绸缎的一侧,被人牵着向前走。
即使看不见光靠听声音也知道偌大的瑞王府此时满是宾客,耳边满是鞭炮贺喜声,一直到了脚踏入屋内,这些声音才逐渐减弱。
女使嬷嬷将她扶她坐在婚床之上,各种吉祥话说了一箩筐,顾茴没心思听,只等她们说完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跟随她过来的贴身女使发赏钱。
院外,宾客陆续赶来。
言云衿从马车中抬头出来,见离瑞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忙转回头对身侧的谢延卿道:“夫君,我们好像还是来的早了些。”
他们马车周围跟随着锦衣卫,若是这样出现在人群中不免有些招摇,谢延卿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更不愿在这种场合惹人非议,便只打算在席面开了后从小路绕过来。
他拍了拍言云衿的手背,说:“早晚都是要到的,不差这一会儿了。”
言云衿看着街面上散落的红彤彤的爆竹残片,感慨道:“一晃我与夫君成亲也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我总觉得的那些情景仿佛还在昨日。”
“妍妍,”
谢延卿叫住她。
“怎么了?”
谢延卿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道:“成亲这么久,没有一日能闲下来好好陪你,还要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是我不好。”
言云衿愣了愣,随即笑着道:“你我夫妻本就为一体,合该同甘共苦才对不是吗?”
“你说得对。”
言云衿看向他又问道:“那换我问你,倘若我们言家已经落败了,我声名狼藉嫁不出去之时,你会毫不犹豫地娶我吗?”
“自然会。”
没有半分犹豫,就同言云衿预想的一模一样。
言云衿望着自己夫君那坚定认真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刚一伸出手,方才觉得袖带里空空荡荡,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我们来的匆忙,夫君有给王爷准备贺礼吗?”
谢延卿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价值不菲的毛笔。
言云衿认得这只笔,还是当初隆德帝赏赐给钟阁老,钟阁老又转增给他的。这么多年谢延卿将这只笔保存的非常好,平日里连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言云衿故作失落地瘪瘪嘴,道:“夫君还真是十分看重王爷,这笔跟了你这么多年就这样送给王爷当贺礼了,都没说送给我。”
谢延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自然是有更好的东西要留给夫人。”
说着他又像变戏法那般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成色上佳的羊脂玉佩,言云衿在看见那块玉佩时当即愣在了原地。
那块玉佩和她前世挂在腰间的一模一样,她十分喜欢上面的祥云纹路,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家里人送给她的礼物。
重活一世她也多次有意无意的在家人面前问起这块玉佩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没成想这玉佩会在谢延卿手上。
她接过谢延卿递来的玉佩,放在掌心里仔细观赏时,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上一世这枚玉佩兴许也是谢延卿所赠,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告知于她。
言云衿抬起头看向谢延卿,道:“夫君为何不早将这个玉佩交给我呢,害我苦苦想念了许久。”
谢延卿道:“我的错,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
“你哪里有错,你分明是……”
言云衿正欲再说什么,周围响起一阵马蹄声。
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自他们身边驶过,车身周围站了十多位随行侍卫,依稀可在车前挂着的灯笼上看见半个晏字。
“岭北王府的马车过来了。”他道。
言云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过去,正见马车之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白衣,面若冠玉的小公子,正是岭北王的小儿子晏瑜。
“晏小公子已经到了,夫君我们也快些进去吧,兴许今晚还要有好戏看。”
谢延卿点了点头,马车停稳后扶着言云衿一同迈入瑞王府的大门。
院中满是宾客,府中接待人的小厮忙得晕头转向。言云衿不愿麻烦别人,同谢延卿一起交了贺礼后,进到院内寻了个离晏瑜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王府内请了戏班子来表演节目,招待宾客,面前的桌案上也被人摆满了茶水果子。言云衿随手拿起一颗点心,刚要递给谢延卿,见那点心上面的图案有几分眼熟。
她低头又往盘中看了看,盘中清一色印着熟悉的兔子图案。
见她半晌没说话,谢延卿看向她询问道:“怎么了?”
言云衿放下手中的糕点,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她侧首看过去见方才迎接他们的小厮此时引着一众宫中内侍走进来,为首的人也是老相识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孙卯。
她伸手扯了扯谢延卿的衣袖,示意他往那边看过去。
谢延卿转回头看向她道:“妍妍,接下来要拜托你了。”
*
顾茴独自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她今日起得太早,又十分劳累屋内的嬷嬷女使被她打发了出去,以至于李昌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顾茴都不知道。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自己后,她连忙端坐起来透过盖头的缝隙看见面前人穿着一双男子的喜鞋。
孤男寡女...或许说现在已经不能再算是孤男寡女了,过了今夜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想到这里顾茴不免窘迫起来,然而李昌焕却没有先挑起她的盖头,而是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良久后,她听见他幽幽开口道:“时至今日,本王仍旧还在想执意把你卷入这场斗争中究竟是对是错。”
顾茴轻叹了口气说:“王爷是怕了吗?”
“本王不怕,本王不怕失败,也不怕面对死亡。但本王不想让其他无辜的人因为这件事受到本王的连累。”
顾茴轻声安抚道:“王爷不必忧心,过了今日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您会多了一个盟友,一个偶尔能放下身份顾虑全然相信的人。”
李昌焕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闪烁。
半晌他别开眼,站起身从屋内床下拖出一个陈旧的箱子。他吹了吹木箱上面的灰尘,打开生了锈的锁,将一个木盒从里面拿了出来。
屋内的景象在因盖头的遮盖在顾茴面前显得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良久后她听见李昌焕道:“这是我生母舒惠太妃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叮嘱我一定要等到我成亲之后才能打开。”
这些年为了调查自己生身母亲是怎么去世的这件事,李昌焕暗地里花费了许多心血,只可惜当年母亲身边的宫人死的死走的走,根本找不到线索。
他越是查下去越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像是有人一早就知道他会调查这件事,所以在他下手之前将所有线索断的干干净净。
如今唯一被他保存好的线索就在眼前,李昌焕再也等不及了,他心跳动的飞快,手上的动作却是顿了下来不敢去打开。
见他面色惨白冒着虚汗,顾茴顾不上其他自行揭开盖头站到李昌焕身边,道:“王爷,我来帮你。”
尘封许久的木盒已经打开,里面仅仅只放了一封信,信封表层已经有了泛黄的迹象。
李昌焕拆开信封,里面装着的是一封血书,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依稀认得出是她母亲的绝笔,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二人都嗅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顾茴识趣地后退了半步,李昌焕扔掉手中的木盒急切地将那封信展开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生母是中毒而死,下毒之人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的当朝太后!
言太后膝下无子,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设计杀母夺子,这才造成了他们母子二人阴阳两隔,让他年纪轻轻失去双亲。
得知真相的李昌焕此时只觉得宛如晴天霹雳,脚下力气虚浮,向后踉跄了几步。
顾茴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她眼神从那封遗书上扫过,转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她扶着李昌焕在床上坐下来,安抚道:“王爷先不要着急,外面宾客还在,太后娘娘派过来的眼线也都还在,切莫在这个时候叫人看出端倪。”
李昌焕双目泛红,他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咬牙道:“我恨不得现在提刀过去杀了言氏那个贱人!”
“我明白的王爷,但光凭这个根本没办法指正太后娘娘的罪过,您先冷静下来应付过今晚,明日我带您去找谢大人出谋划策好吗?”
听见谢大人几个字,李昌焕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可这口气尚未喘匀,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厮不断拍这门,大喊着“王爷不好了,有人在席面上投毒,岭北王家晏二公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投毒
李昌焕推门而出, 见外面宾客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他顾不上其他连忙朝着岭北王二公子晏瑜所在的方跑过去,那是他皇姐的未来夫婿, 更是皇兄大费周章请来京城的贵人, 万万不能在他的喜宴上出现什么差错。
穿过长廊,拨开围观的人群,李昌焕见晏瑜躺在地上眉头紧皱面色惨白, 身上的白衣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
李昌焕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 忙问向身边人:“叫太医了没有?”
“回王爷的话, 奴婢已经拿牌子去宫里头请了,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
李昌焕站起身环视着周围道:“封紧各个府门严加看守,今日来的宾客暂时一个都不能出去!”
话音未落,倒在地上的晏瑜昏迷中又吐了几口血,神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昌焕正有些手足无措时, 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唤他,
“王爷, ”
谢延卿语调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李昌焕在看见他之后焦躁的心方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先生, 现在该怎么办?”
谢延卿俯身摸了一下晏瑜嘴角的血迹,抬头说:“王爷,今日晏小公子全部入口之物都要保存好, 晏公子是贵客,若不查清真相没办法给岭北王一个交代。”
李昌焕连忙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叫人过去查!”
尚未迈步, 谢延卿便拦住了他, 低声道,
“王爷, 今日这件事是在您府上发生的,由您来查兴许会被用心之人留下话茬。”
谢延卿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锦衣卫,又说:“术业有专攻,正好锦衣卫的几位大人在这里,依臣之见不如交给北镇抚司查案。”
闻言,两名锦衣卫上前行礼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已经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向宫里面回禀,指挥使大人应当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还请王爷......”
话音未落,瑞王府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推开,发出响动声引得众人不约而同的向前看过去。
外面火光冲天,锦衣卫人手举着一个火把排列整齐站在门前。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一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一手摘下腰牌朝向开门的小厮。
“锦衣卫奉皇命查案,这位仁兄,腾个地儿吧。”
这小厮见了北镇抚司的腰牌连忙敞开大门,道:“好好好,各位官爷快请进吧。”
徐青芜抬腿迈步上前,见场面一阵混乱,他微微皱起眉。最终视线落在人群中躺在地上的晏瑜,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太医。
“孙太医,您先过去瞧瞧吧。”
太医背着药箱自人群中挤了过去,他试了试晏瑜的气息,又从药箱里掏出银针取了些晏瑜嘴角吐出的鲜血。
借着锦衣卫的火把光亮一照,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黑色。
“这是中毒之象!有人在宴席上投毒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围在周围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场面愈发不可控制。
孙太医按着晏瑜的胸口,给他服用了一颗保命的丸药后,接连试了试摆在桌案上的酒水糕点以及他盘中的食物残渣,最终犹豫着收回了银针,半晌不说话。
李昌焕看了一眼谢延卿,在他的默许下追问道:“孙太医,晏小公子中的是什么毒?”
孙太医像是有些为难,一脸纠结的连着摇了好几下头,断断续续地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延卿上前一步轻声道:“孙太医外面天冷嘈杂,不如先行将晏小公子抬到寝殿内再好好医治。”
得人解围,孙太医忙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侧的锦衣卫抬着担架过来,将晏瑜送至偏房寝殿。
正殿之内,红烛亮的正盛。
顾茴在房间内左等右等没能等来李昌焕回来,更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宫里来的嬷嬷拦在门前不让她出去,她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
约莫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外面没了动静,四周静悄悄的连门口的嬷嬷好像都已经不在了,这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顾茴正欲推门出去查看,谁知刚一伸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见来人是言云衿,顾茴放下心来忙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姐姐,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言云衿安抚着道:“晏小公子中毒昏迷不醒,锦衣卫的人带了太医过来,现下场面已经控制住了,王爷也没什么事你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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