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盛怒之下的魔头只是拉着她继续往山上走,架势活像是要把她抓到山上杀了似的。
一直到把她拉到了山巅之上,猩红着双眼的魔头才松开手。
山巅之上,风极大,吹得他们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冷冷地背过身去,
“我从不欠人情,你既然把伏魔剑送给了我,我也送你一把。”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昆仑。
她安静了一会儿,当真认真找了,
“你不是要送我一把剑?剑呢?”
他转过身,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过去,看向了下面的昆仑。
她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了昆山巍峨、白雪皑皑,无数弟子穿行其中,如同蚂蚁一般。
他啧了一声,语气诡异至极,
“那不是有一把剑么?”
朝今岁愣住了。
――那的确是一把剑。
昆仑剑宗建立在昆仑山巅之上,在白雪和雾气当中显得仙气飘飘。然而,在这如同仙境一般的风景当中,一把擎苍巨剑直指苍天,雄浑霸道,仿佛要和天公相争!
这把剑从她出生开始就存在,甚至于,昆仑建立的那一刻就存在了,昆仑弟子,日日能见到那把巨剑。
毕竟,那是昆仑的地基,整座昆仑都建立在这把巨剑劈开的山巅之上!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无法无天,眼里还泛着猩红光芒的魔头在她的耳边轻笑:
“那是万年前你们师祖开辟昆仑剑宗时所留,它是昆仑的脊骨、地基……也是昆仑的依靠。”
“但,那也是一把可以随时取走的剑。”
“剑名昆仑,乃是上古神兵,可是一把比伏魔更好的剑呢。”
但是在这个疯狂的魔头之前,从未有人想过,这昆仑的地基竟然可以动摇,乃至于拔走!
她喃喃道,“燕雪衣,你这个疯子。”
那疯子却还在噙着笑低语:
“这才是昆仑的立宗之本,万世之基。”
“你是想要当条落水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还是搅个天翻地覆、带走昆仑的半壁江山?”
“你看,你无数次守护昆仑,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得到它呢?”
“朝太初,还是你那个妹妹?”
都说魔会蛊惑人心,那疯子带着她看向那把擎苍巨剑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躁动。
但她也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在试探!
这个魔头根本不信她!
他在试探她心里,昆仑有几分重。
如果她不敢拿那把剑,今夜种种,这个疯子半个字都不会信!
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清楚,如果在她的心里,昆仑仍然是第一位的话,所谓的“和好”,不过是一场笑话。
今夜温情脉脉,来日照样会化作刮骨钢刀、断肠毒药!
如果她拿到了昆仑剑,转头就来杀他……
这只魔头从此就可以放手恨她了。
到时候,这只魔会如何疯狂仇视她,可想而知。
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不死不休!
他会不择手段、把她拉入地狱。
魔神的一颗真心,一点善意,是绝对不能被玩弄的。
所以他亲手将这致命的神兵利刃亲自送往宿敌之手――
这是试探,也是一场豪赌。
她冷静了下来,故意问他,声音很轻,
“你就不怕我拿到剑,第一时间就杀了你?”
英俊的魔头阴寒的笑意贴着她的耳侧,
“我只怕,你不来。”
那呼吸就在她的跳动的动脉上,仿佛被一只恶兽盯上命脉一般,有种随时会被咬断脖子的错觉、危险得让人浑身战栗。
她确定,当年的小可怜,早就黑透了。
温情脉脉之下,每个字,都杀气盎然。
她看向那把擎苍巨剑――
是神兵利器,她的登云梯;
也是见血封喉,她的催命符。
他发觉她的手指捏紧,纤细的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但那绝对不是害怕。
那里是和他的血液里鼓噪着的一样的,克制不住的兴奋。
她抬眼盯着他:这青云梯,她要定了!
他笑着松开了手。
她足尖一点,身如惊鸿,飞下了山崖!
第15章 剑宗禁地
脱离了那个魔头的视线,她足尖一点,速度变慢,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系统刚刚不敢吭声,现在忍不住问,“宿主,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昆仑剑,非拿不可了。”
“若是拿不下那把昆仑剑,他是会信我能力不足,还是信我对昆仑心怀不舍?”
系统十分迷茫:“可是宿主,你们之间的误会不是解开了么?”
她说,“我们反目成仇,你以为只是因为误会么?”
“不,是立场。”
系统显然对于宿敌两个字的认知太轻了。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绑定,系统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错过了许多她身上发生的事。
“你可知我多少次和他刀剑相向?”
当时她不对这大魔头动手,就要死人,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她当年不理解他看她眼神的意义,直到她如今才发现,当年救她的人是他。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辈子的一次好心,都给了她。
她时至今日,也会想起最开始她拔剑时,那魔头苍白又错愕的表情。
那时候,这无法无天的大魔头,又是怀以怎么样的心情,看着对他拔剑的她呢?
“如今我说我幡然醒悟,去接近他,你觉得他会信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从前对昆仑百般维护,无数次为了昆仑对他刀剑相向,从未给他过一个好脸色看;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口口声声斩妖除魔,转头就要对他放下屠刀,一笑泯恩仇?
堂堂万魔之首,哪里有那么好骗。
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除非她真的入魔了,不然他才不会信!
系统安静了,因为它发现宿主说得很对。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散,她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那魔头留给她的大氅,清冷的侧脸,第一次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一直到听见了动静,她看见了磨磨蹭蹭爬过来的小眼睛,伸出手让小眼睛爬到了她的手上。
小眼睛嘶嘶地把昆仑剑的所在之地告诉了她。
她安静地听着,垂下了眸子。
――说到底,告诉她昆仑剑的存在,是他不想她死。
小眼睛看见她出神,忍不住嘶嘶问:你在想什么?
难道这个人族犹豫了?它要立马跑去打小报告!
她很诚实:“在想燕雪衣。”
小眼睛:??
朝今岁顺着小眼睛的指引,朝着后山走去,却遇见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是朝照月。
他似乎等了她许久,发梢上还有清晨的露水。
她脚步一顿,“如今你不用去换骨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她很冷静道,“朝照月,我挑起了夙家和昆仑的对立,毁了朝太初的如意算盘。如今我回来,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么?”
“你要想清楚,昆仑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他看上去没有了平日面对妹妹的嬉闹,身形透出了一丝的萧索,和她对视。
显然,他一定是度过了很难熬的一夜。
“不用选了。”
“你杀了夙流云,没有回头路了。”
朝照月一夜未眠,一个人回到了明月山,在他们兄妹生活了百年的地方,收拾东西。
多年来积蓄的灵石,多不胜数的灵药,还有许多剑法和秘笈……甚至是小时候给她买的波浪鼓。
虽然朝太初从不待见他们,但财物上倒不怎么吝啬。朝照月作为昆仑剑宗的大师兄,手里的天材地宝并不少;朝今岁是宗主,积蓄很丰厚,光是灵石就有上万之多。
离开了昆仑剑宗,朝照月倒是可以去过闲云野鹤的散修生活,毕竟他浪迹天涯、风餐露宿也无所谓,但他了解自己的妹妹。
她看起来淡定,其实十分龟毛――非上好的灵茶不碰、非上好的丝绸不穿,葱不吃、灵米要南疆所产,样样讲究就算了,还格外正派,坏事绝对不干。
他连她的专用茶具都带了两套。
朝照月一路上,把昨夜的安排都一一说来,什么玉婆婆今后的去处、明月山那条狗以后去哪里蹭吃蹭喝……
朝照月不是细心的人,但是想起妹妹从小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架势,不自觉就安排了一切。
他说得周全,她果然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失笑,和她一起朝着昆仑剑宗的禁地走去。
此时天还早,除了早起在林子里练剑的人,一切还是十分静谧的。
夙家的麻烦还没解决,朝太初如今估计还没有脱身,他们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许久之后,朝今岁轻声说,
“朝照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死得很凄凉,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朝照月想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可是在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他收住了声。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手指发紧:“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抬头直视着他,
“可是你死在了我前面,不会有人站在我身后,不会有人愿意帮我了。”
一片寂静。
朝照月挺拔的身躯绷得很紧,面容肃穆冷毅。
“我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这是他的承诺。
兄妹俩最近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此刻终于化解。
朝今岁笑了笑:“现在,我要去做一件事。”
“挖祖坟,你陪我去么?”
“我也是才知道。”
“你说的对,我恰好缺了一把剑,昆仑剑就很合适。”
他们在昆仑长大,可却从未听说过什么昆仑剑。
朝今岁指了指他们脚下的地基,与他低语了几句。
――如果不是那魔头告诉她,她恐怕也想不到。
从小,朝今岁就是最听话最懂事的那个,从不上房揭瓦,现在她告诉朝照月,她想要把天给捅破了。
他的惊愕可想而知。
祖坟的确是有的,昆仑剑宗的禁地,就历代的老祖宗们的坟墓,当然了,昆仑剑宗的老祖宗的坟也在那里。
燕雪衣告诉她,想要拿到昆仑剑,就得去老祖宗的坟前。
禁地内外都有弟子守着,有着各位长老轮换看守,周围还有十分凶残的法阵。
她抬眸:“闯么?”
朝照月歪歪头:“闯。”
今日看守禁地的,乃是大长老。
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大长老”,大长老没有察觉到剑气,毫无防备地回过头来。
下一秒,就被一板砖给打晕了过去。
虽然是地上随手捡来的青石板,但是这一击可是夹杂着十足的灵力。
大长老被他拖进了一边的草丛里。
在其他弟子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时候,朝照月很冷静地上前,“不必惊慌,父亲让我来换大长老。”
他们对视一眼,显然有点迷惑。
但是昆仑剑宗的大师兄一肃容颜,面露不悦,视线一扫,他们就立马诺诺地站了回去。
在他身后,朝今岁身形一闪,闯了进去。
朝照月在禁地前的石碑上盘腿坐下,揽月剑就放在膝盖上,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三日一轮换,时间应当是够了。
一个弟子从外面匆匆赶回来,“大师兄,结界有异动!有人闯了进去!”
朝照月问他,是怎么样的异动?是那样的么?
该弟子立马顺着他的手指转头,然后猝不及防,被背后一砖打晕。
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突然间发现:
这世间比剑好用的,是板砖。
这里是昆仑剑宗的禁地,里面都是埋老祖宗的,一条魔气冲天的蛟蛇当然进不去太深,仅仅止步于禁地的外围。
朝今岁能够顺利走过禁地外围的坟茔组成的迷障,踏入巨剑阵,也大部分是因为她少宗主的身份。
小眼睛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入口处,立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好,用本命灵兽和主人的特殊沟通方式,给自己的主人打小报告去了。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魔界。
大魔头的本体,正在地宫的最底层,看着焚烧的烈焰,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着火星。
而在那一片烈焰当中,一个人影正在被焚烧着,发出痛苦的哀嚎。
如果朝今岁能够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来,那是夙流云。
夙流云的确死透了,死得干干净净。
什么“被业火焚烧的亡魂不入轮回,不得超生”当然是他骗她的。
唯一的方法是:他亲自从轮回里抓出来烧。
修士在五行轮回之中,死后还是可以重新投胎转世的,只是再次转世,就没有大气运,也再也不是夙流云了。
但是本应该早就踏入轮回的鬼,此时正在痛苦地被焚烧着。
就连朝今岁都不知道,魔尊入的道,叫做修罗道。
毕竟是魔神的转世,斩断一个人轮回的路,夺走永世的转生机会,很难,但是对于燕雪衣,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欣赏着里面夙流云的痛苦,青年嘴角噙着笑意,甚至还闪过了愉悦的光芒。
他怎么会让这个小白脸那么轻松地死去呢?在抢占了他多年来“救命之恩”的名头之后,还想干干净净地去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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