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所以这个人从来肆无忌惮,他喜欢一个人就要得到,得不到,哪怕毁掉也在所不惜。
但是,只有一个人,也够了。
她轻声说了一声,“好。”
朝太初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刑堂长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那样轻柔、怪异。
――果然,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是大家眼里的那个合格的少宗主。
温和,谦逊,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然而下一秒。
“铮”的一声,她猛地抽出了离她最近的朝太初腰间的长剑。
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只是那剑气如虹,掀翻了挡在她面前的朝小涂。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当中――
她反手一剑,噗嗤一声,猛地将夙流云捅了个对穿。
公平?道义?
别人给不了,她自己讨。
第7章 小眼睛蛇
她的速度太快了,没人能想到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就算长老、宗主都在场,也没来得及阻拦!
夙流云惊骇又不解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那种长时间伪装出来的温良模样仿佛被这一剑给捅破了。
他喉咙里冒出咯咯的声音,嘴角渗出血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岁……”
他从来喜欢算计人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她不再是那个事事为宗门考虑的少宗主,而是万箭穿心后,死而复生的朝今岁。
她微微用力,手里的那把剑就缓慢地转动了一圈。
血如泉涌。
她轻声说:
“好一个痴心一片。”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为我去死,不好么?”
她松开手,他便直直跪倒在她面前。
潮水一般的惊叫声传来,周围乱成一片。
她看见朝小涂扑过去,看见朝太初震惊无比,强行封住了他的心脉,怒吼道,“快!快送去医堂!还愣着做什么?!”
她轻笑,却从未有过这么轻松,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心中移开了。
她对上了朝太初暴怒的双眼,周围人震惊的视线,随手松开了剑,丢在了一边。
――不是自己的剑,果然用起来不怎么顺手。
她拢了拢袖子,轻柔道:“谋害同门,三十鞭,思过崖三个月。”
“父亲,你亲口说的,我自己去。”
她抬脚就走,把一干人等甩在了身后。
昆仑剑宗有六座山头,各司其职,而刑堂独立了出来,位于不远处的山脚下,看上去阴森又威严。
她在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中施施然走了进去。
这是必须的流程――如果她现在还不想立马和整个昆仑为敌的话。
系统十分及时:“宿主,我可以屏蔽痛觉!”
朝今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系统,就感觉到手指被猛地咬了一口。
她低头一看,有一条青黑色的小蛇探出了头来,头顶还有熟悉的两个角。
它一路跟了过来,但是因为蛟蛇的视力极差,迷了半天的路,匆匆爬来,就听见了后半段:
什么,三十鞭?
要是这个人类在它的监视下被活活打死了,它保证自己回去就会被魔尊做成蛇肉煲,所以它光速通知了自己的主人。
――本命灵兽和自己的主人之间有着灵魂深处的联系。
小蛇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一开口却是另外一个暴躁又好听的嗓音:“蠢货!”
她站住了,看着小蛇突然间魔头附体,竟然没有反驳。
那魔头语气阴寒道:“你的命是我的。”
“在我杀了你之前,你最好别把自己折腾死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
“它可以帮你。”
她迟迟不语。
远隔千里的魔族青年捏紧了掌心,嘴角爬上了一抹冷笑。
他了解她,从前她曾经无数次受罚,就算因此遍体鳞伤,也从未吭一声。
只因为她要以身作则,就从不肯逃脱责罚。
满心的失望淹没了他,让他附身的小蛇看上去都阴冷至极。
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不识好歹。”
他的神识就要离开那条小蛇――
却见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小蛇和他相似的魔角,然后轻轻地,一指头把小蛇脑袋给戳了回去。
她说:“好啊。”
他愣住了。
她想了想:“不过,要留一点表面伤,不然不好交差。”
他愣了半天,表情古怪地安静了一会儿,才冷冷道,“你这是在,指挥我做事?”
她很耐心地说:“没呢,我在求你。”
千里之外的青年眯起了丹凤眼,透过蛟蛇幽幽盯着她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魔界之主的神识从小蛇身上消失了,小蛇恢复了正常,不满地咬了她一口,也安静了下来。
她想,人总是会变的。
从前她把昆仑当做家,以身作则,是立家之本;
如今她把昆仑当做龙潭虎穴,自然不愿意在这个关头削弱自己。
蛟蛇帮她承担了大部分的鞭刑,对于一条千年的蛟蛇而言,这对于修士来说痛入筋骨的九节鞭,落在它身上不过是挠痒痒似的。
剩下的皮外伤对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不过,至少看上去血迹斑斑、十分凄惨。
几个小弟子追了上来,“少宗主!”
灵韵冲上去想要去搀扶她,被朝今岁拒绝了。
“我没事,回去吧。”
灵韵忧心忡忡,却也不敢再上前了。
只能目送她独自消失。
灵散不安地问道,“少宗主会没事的,对么?”
灵韵没有回答,他们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夙师兄生死未卜,宗主勃然大怒,就算少主占理,此事能够善了么?
朝今岁在思过崖下的大石头上坐下,心情却意外的轻松。
她甚至还戳了戳小蛇,问道,“你叫什么?”
小蛟蛇爱答不理地把自己盘起来,直到她拿一根木棍戳了它的蛇腹,才愤怒地抬头,朝她嘶嘶嘶。
这条蛟蛇从前作为魔尊的本命灵兽,没少和朝今岁交手,一直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把她吃掉。
结果,主人的态度变来变去不说,它莫名其妙地还帮她挨了一顿打,满心的委屈,看这个食材十分不顺眼。
食材:“没取名字?那就叫你小眼睛吧。”
蛟蛇缩小后,眼睛的确不大,就黄豆大那么点。
小蛇猛地回头,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食材: “帮我注意下周围的动静,有响动就通知我。”
它更生气了,它可是魔尊座下第一猛蛟,又不是看门的!
这个正道修士就不怕它吃了她!
但是它想起了主人无数次把它踹飞的经历,只敢愤愤地张开血盆大口威胁,多咬一口都不敢。
她却很有礼貌道:“今天谢谢你了。”
小蛇瞪她一眼,飞速溜走。
都说本命灵兽肖似主人,她莞尔:可真像。
朝今岁闭上了眼睛,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在岩壁上。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你太冲动了。”
系统想到了宿主会动手,但是没想到宿主速度这么快。
她摇摇头,“我今天不动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师出有名,加上没人防备,这是最好的空子。
她有必须动手的理由。
一来,前世的梦魇始终缠绕不去,夙流云三个字几乎成为她上一世的心魔,她不想这个人对她的心境影响太大,这势必会影响她的修炼;
二来,系统曾经说过,夙流云是男主角,是此间世界的大气运者,她对此十分忌惮,尤其是夙流云对她居心叵测。
她这一次没有被算计成功,难免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愿留一个心腹大患在侧。
因此,就算今天惹出了个天大的麻烦,她也必须要重创夙流云。
甚至,她心中隐隐期待着夙流云真的可以死掉。
她问:“你能感觉到夙流云还活着么?”
系统想了想:“目前,还没死透。”
昆仑家大业大,传承古老,有什么天材地宝吊住性命也不奇怪。
至少明天早上,她就会有答案了。
朝今岁叹了一声:“你说他是大气运者,所以我留了一手。”
系统:?
“我震碎了他的筋脉。”
她回忆道,“就是用剑转的那一圈。”
将剑气灌进去的瞬间,将他的筋脉一寸寸震碎。
那是她前世幻想过无数次对夙流云动手的画面,她成功了。
她笑了,“就算是他能活,也是个废人了。”
夙流云心高气傲,追求权势和力量,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这样一个人如果变成废人,对他而言,比杀了他要残忍多了。
毕竟,她上辈子不也是当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废人么?成为废人有多痛苦,她最清楚不过了。
系统立马噤若寒蝉,突然不觉得捅男主一刀有什么的了,因为总觉得她能做得更过分。
她没有再和系统闲聊,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自己身体里紊乱的灵气了。
今天宗门大乱,朝太初还没空处理她,等到明天他们反应过来,势必会对她发难。
她在梦境里经历了许多年,她死的时候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后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
而回到如今,她才踏入元婴不过数月,还没有因为遭逢巨变,实力突飞猛进,和整个昆仑为敌,还差了一点。
她这个时期能从燕雪衣手里救人,不仅冒了巨大的风险,也因为伏魔剑天生克制魔族。
本来,她天生剑骨,在伏魔剑的帮助下犹如神助,金丹时期就可以斩杀普通的元婴修士,伏魔剑对魔族的克制更是无可比拟。
从前,伏魔剑和她心意相通,用起来如臂指使。
但是大梦一场醒来,她和伏魔剑的共鸣消失了。
她已经不能再和上辈子一样,时时记着斩尽天下邪魔,自然不能再成为伏魔剑的主人了。
她不后悔送人,但剑修没有合适的剑,就像是断了一条胳膊。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把新的、更加适合如今的自己的剑。
她想要全身而退,难道要借用别人的剑么?
她今天试了试朝太初的剑,虽然那把剑不抗拒她的使用,但是连她实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至少,朝太初就是元婴期的大能,几个长老也不弱,最让人头疼的便是古老的护宗大阵……她不小心谨慎,很难全身而退。
她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她早在回来之前就想到了。
但她必须回来,除了杀了夙流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朝照月还在昆仑。
他如今还在闭关,要几日后才会出关。
所以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来闯一闯。
她仰头看着思过崖那高大的岩壁、狭窄的缝隙,那里正透过黑暗,折射出来一线熹微的天光。
她的心,重新安静了下来。
至少朝照月现在还活着,虽然没有了剑,她也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虽然,她不知道算不算。
她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条蛇。
它正叼着一瓶不知道哪里偷来的伤药朝她游了过来。
她问:“我能相信你么?”
她看的是小蛇,想问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至少,在魔界之主那里,她的命是他的,不用担心死在别人手上。
宿敌有强迫症,也不是一件坏事。
小蛇扭头,朝她翻了个白眼,一溜烟地跑了。
第8章 一个废人
医堂内,灯彻夜未熄。
白长老出来的时候十分疲惫,朝着朝太初摇摇头,“情况十分凶险,修为恐怕也保不住了。”
夙流云身上的一剑穿胸而过,几乎斩断心脉,可见出剑之人是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要不是朝太初将昆仑的库房翻了个底朝天,掏出了不少好东西吊着命,夙流云难逃一死。
朝太初面色难看至极,“那,白玉断续膏也不成?”
白长老叹息,“她将剑气注入他的体内,一寸寸震碎了他浑身的筋骨,断了还能拼接起来,碎了……恐怕就算是保住了命,以后也不能站起来了,形同废人。”
白长老语气悲痛,眼睛却开始隐隐发光:剑气是剑修用剑时自然逸散的产物,厉害的剑修用剑之时,用剑气掀翻一堆人也不奇怪,然而,剑气大开大合、四处逸散,极难精准掌控。
但她竟一寸不差地用剑气震碎了夙流云全身的筋脉!
这是何等的控制力!
昆仑剑宗人均剑疯子,但是显然,在场的人里,只有白长老能够欣赏这种艺术。
朝小涂喃喃:“废人?这不可能!”
她从昨天开始就魂不守舍,此时单薄的身形更是摇摇欲坠。
从朝今岁回来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最后成废人的,怎么会是夙师兄?他明明是最后的赢家!
却听见了里面有动静传来,紧接着便是小侍童的惊呼。
――原来是夙流云刚刚睁开了眼,就听见了白长老的断言。
他心神巨震,脑海里只剩下了那一句:形同废人。
他当即青筋直突,血气上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想要起身,却浑身剧痛,撞翻了床边的花瓶。
朝小涂急匆匆地扑了进去,就见到了夙流云面如金纸,“师兄!”
夙流云眼前天旋地转,不可置信地还要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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