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卡车错身而行,秦羽荞转身看着三营的车越开越远,旁边的赵雪娟手肘一推她,冲她挤眉弄眼,“刚刚怎么不和顾营长说两句啊!”
“说什么啊你,这可是大伙儿都在,大家都在执行任务呢。”秦羽荞收回视线坐直身子。
“没劲儿啊,这两口子见个面还一句话没搭上。”赵雪娟替秦羽荞可惜,“不过我可看见了啊,顾营长看了你好几眼!”
“别说话!”秦羽荞一把捂住赵雪娟的嘴,听着她的声音从自己指缝间溜出,支支吾吾的,她想起刚刚顾营长的眼神,深沉似海,不自觉弯了弯唇。
半个月没见,再见一面的时候,思念的缕缕思绪像藤蔓无限往外生长,将一颗心缠绕包裹。
又在车里行驶了一路,文工团众人到达了一处港口口岸。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面平静无波,湛蓝色的海水在傍晚夕阳下显得深沉又广阔,阳光洒在海面上,给这层蓝色镀上了一层银光。
“真好看啊!”
“教导员咱们要出海吗?”
文工团在这附近慰问演出倒一直没有出过海,以往上海岛颠簸又费劲,加上海岛上人口稀少,慰问演出的规划安排中便没有安排。
“是,咱们去对面海岛上慰问演出。”这次军区和南边舰队取得联系,准备也上岛进行慰问演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批队员里基本没有出过海的,想着要坐船出海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上头物资匮乏,咱们车上的东西全都搬到船上去。”周丽蓉跟姑娘小伙子们说完,又去找附近的船家。
船家老陈正叼着一根烟收拾杂物,一见到来人是军人,立马起身迎上去,听了周丽蓉的来意,拍拍胸膛表示,没问题。
“当兵的好啊,感谢你们。”船家摇着木船行进在海面上,他一家都靠海吃饭,打渔打了一辈子,受了不少军人的恩惠,现在只要看到绿军装就觉得亲切。
木船上坐了十三人,中间堆着文工团要带上岛的物资,四十多斤土豆,二十多斤苞米。
“对面的海岛上的战士我也熟啊,我可给帮忙带过不少东西。”船家老陈每隔两个月都替驻守海岛的战士运送一次物资,一来二去也熟了起来。“你们这是去演出的啊?”
这周边人烟稀少,早个十多年还热闹些,有不少打渔的,但是近些年越来越难打,不少人陆续都搬走了,加上前几年台风过境,这里遭了好几次灾祸,更没人愿意留这儿。
文工团的队员们一面看着粼粼波光的海面,一边听着船家讲故事,倒是饶有兴致。
不过,坐着船新鲜又自在,却也有弊端,有人开始晕船了。
沈月慧感觉身子难受,隐隐有想吐的感觉,她捂着嘴,面色苍白。
“喝点儿水。”正巧坐在她旁边的赵雪娟赶忙拧开她的行军水壶,给她喂了点水。
孟津津替她抚了抚背,“你靠着点吧。”
除了沈月慧,其他陆续也有几人开始难受,好在一共晃悠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海岛。
长尾岛,位于南建省松远市新风岛的南部,距离对岸14海里,是一座面积0.5平方公里的小岛,岛上长期无人居住,这座孤岛由两名战士驻守。
作为军港边防屏障,长尾岛虽然面积小,但是也有着不容忽视的战略地位。
“到了到了。”船家一声吆喝,将人送到了海岛岸边,“李战士,文工团来人啰~”
在岛上哨所站岗看哨的李明亮,远远看到船只驶来,待距离近了些,一眼便认出是经常帮忙运送物资的船家,不过今儿可不是往日定好的运送日子。
他迅速跑到岸边,却看到船上下来一群身穿绿军装的战士,这是他再次驻守十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李战士,你好!”周丽蓉站定,领着全体文工团战士向他敬礼。
“同志们,你们好!”李明亮回礼。
李明亮战士,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军装倒是格外精神,头上戴着解放帽,一张脸黢黑,脸上粗糙起皮,像是写尽了岁月沧桑,一双手上布着老茧,说起话来倒是很和气。
秦羽荞一行人跟着李明亮战士上了岛,刚上岛的众人只有一个感觉,湿冷。虽说现在还在夏日尾巴上,可外面照样是烈日炽热,尤其是下午点的阳光十分灼人,然而这里因为四面环海,只让人觉得阴冷。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再加上海面深沉,转身往回一看,有一种能将人吞噬的恐惧。
有人小声嘀咕,孟津津心里怪怪的,“咱们来人是不是太多了?瞧着怪吓人的,一共就两战士,来三五人表演就够了。”
“我都想回去了,这阴沉沉得一点不好。咱们十二个人表演给两个战士看,也没必要嘛。”陈玉香胆子有些小,这岛四面环海,现在却黑暗沉沉,她不免心生胆怯。
周丽蓉看着子在最前方领路的李明亮,瞪一眼说小话的两人,见她们闭嘴了才移开视线。
岛上没有居民,四周十分安静,现在十来人上岛踩在地面的声音倒显得格外动听。
“我好久没听到过这么多声音了。张五儿,快出来。”李明亮把正在弄菜张军叫了出来,语气里是难得一见的兴奋,“有人来看咱们了!”
李明亮和张军在海岛上驻守十余年,从未离开过这里,从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到三十岁的稳重军人,两人在海岛上奉献了大半辈子。
“来了来了,今儿还有客人啊!”张军从一座石块儿房后头砌的小房子里出来,拍了拍手上的脏污,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文工团队员们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张军个子比李明亮高一些,不过人更抽条,看着挺瘦,人还挺爱笑的,笑容憨厚,忙迎上去请人进屋。
李明亮在后头跟船家老陈说话,下个月月初本来才是他帮忙运送物资的时候,这会儿只招呼人吃饭,“吃了再走呗。”
“不了不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去,你们吃。”老陈知道岛上条件艰苦,可不占战士们便宜,回头跟周丽蓉确定好明天下午来接人的时间,便下了岛,又摇着渔船回去了。
岛上多陡石,海拔不高但是平地不多,十三年前,李明亮接到任务第一次踏上长尾岛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儿,那时候他对此还挺新鲜,能住在海岛上听着还挺好。
然而没几天,他就发现了各种不便。
海岛上蛇虫鼠蚁多,他开始了与蛇虫鼠蚁的斗争工作,等慢慢适应了又发现岛上能喝的水太少了,辽阔的海水不能喝,只能接雨水来烧,外头海浪涛涛的时候,更是吵得人睡不着觉。
一开始,组织上还分配了搭档给他,两人守岛,然而前前后后来的四个搭档都忍受不了恶劣的环境申请调走了,李明亮难熬的时候也想调走,可是走了没人守岛,这是国家边防屏障,马虎不得。
尽管这些年一直安静无事,没有可疑船只经过,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船只经过。
直到李明亮独自守岛的第三年,又来了一个新兵,张军。
他本以为张军也会待不久就申请调离,没想到这人居然坚持了下来。
两人一起盖了间石块儿房,又慢慢砌了厨房,后来为了改善生活还想着种点菜。
不过长期受到海水侵蚀,这里的土壤和气候环境不大适合种菜,高盐、高湿、高温的条件让他们的种菜梦破碎了。
想吃新鲜菜还是只能靠运送物资,舰队那边和海岸口的老陈两口子谈好了,每两个月帮着采集蔬菜送上海岛,每月给他付三块钱。
老陈两口子这一送,也送了十多年。
这不,张军为了招待文工团战士们,去扒拉存储的大南瓜,这大南瓜也可以叫小南瓜,个头小,看着也比外头的蔫。
文工团众人是头一回这么大一群人来慰问两个战士,而且海岛上的条件比她们想得要艰苦些。
“张战士,我们来吧!”秦羽荞接过南瓜,指指自己团里带来的菜,“我们带来些物资过来,待会儿我们来做菜。”
“那可不行,你们来一趟多不容易啊。”李明亮拿着手电筒准备进行晚间巡视,又朝张军道,“你跟文工团战士们一块儿弄吧。”
巡岛一圈,李明亮第一次用时三个小时,岛上许多地方都不了解,他看得仔细,四处检查,后来熟悉之后,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哪个地方有棵树,哪个地方有个洞,速度也快了很多。
十余年的时间,他用脚丈量这一座小岛,坚持每日巡视这座无人的小岛,杜绝一切可能遭遇的敌情。
秦羽荞和赵雪娟把一袋土豆抬进屋里,几人几个来回下来便放好了物资,又把那罐午餐肉罐头放在了他们储存的土豆下方。
她四处打量一番,海岛上的房子更显潮湿阴冷,加上现在天气差,更是黑乎乎一片。
‘嚓~’
张军擦着一根火柴,连忙伸手凹成一个拱形在火柴边护着,他冲几人一笑,“岛上风大又潮湿,有时候擦火都擦不燃。”
火柴上莹莹微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被张军护送着移动到煤油灯前,不一会儿屋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我们平时省点亮,节约着用,这煤油灯都几天没点了。”
一群人来不及思考演出的事情,首要大事便是准备一餐晚饭。
岛上蔬菜一共有四种,土豆,苞米,海带和南瓜,都是容易储存的。秦羽荞和赵雪娟把海岛上存储了二十多天的土豆削皮,她们刚带来的更新鲜些,可以再放放。
一群人都是训练有素,手脚勤快的,没一会儿就炒了两盘土豆丝,蒸了十多五个苞米,蒸了半个南瓜。
李明亮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一群人端着饭碗挤在一处,岛上碗和凳子都不够,他们就分三轮吃饭,谁吃完了就去把碗洗了。
秦羽荞洗碗的时候格外小心,因为岛上一共四个碗,有三个都缺口了,可不能再坏了。
“李战士,你巡岛是巡视什么啊?”孟津津和陈玉香最后一轮吃饭,坐在小马扎上和李明亮聊天。
他们都对岛上的生活很好奇。
“看看有没有异常,要是有什么敌人偷偷上岛,把咱这儿给占了,我们得马上打信号,不然从这儿出去能登上岸。”李明亮说起自己的工作任务一脸骄傲,他时刻都在保卫祖国安全。
“你们再吃点儿吧,可别饿着。”张军吃饱了饭,擦擦嘴,招呼文工团的战士们。
“我们也吃饱了。”
其实今儿做的菜不够这么些人吃,可是岛上条件艰苦,大家就吃个五分饱,谁也没说什么。
秦羽荞和赵雪娟在李明亮和张军住的屋子附近转了一圈,天色渐深,外头狂风呼啸,吹得周遭的密丛树叶沙沙作响,让人有些瘆得慌。
再仔细一听,还有海浪拍打岛礁的击打声,令人心惊。
“我想起来,上一回看上文工团的演出还是十三年前,那时候我刚新兵入伍第一年,就看了那么一回,我现在啊,还记得那次文工团的战友演了个抗战的戏,那动作才好,真漂亮!那个战友,好家伙,在空中踢腿...”
李明亮就看了那么一次演出,却整整记了十三年。
“我们在岛上没事儿的时候,李哥就给我吹牛,说他看过文工团的演出,就欺负我没看过!”
张军运气不好,没赶上演出就上岛了,后来再也没出去过。
“那这回你能看着!”周丽蓉笑对张军。
一通忙碌完,院口几人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惊呼声,陈玉香大叫一声,“啊!!!”
秦羽荞和赵雪娟立马冲击过去,就见到飞奔过去的李明亮手上抓着一条蛇,旁边的陈玉香连退几步,吓得不轻。
“蛇!蛇!”
陈玉香本来吃完饭在屋门口转转,谁知道脚下突然出现一条蛇,她吓得惊叫一声,忙又捂住嘴。
李明亮正好在附近,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抓着那条小蛇还逗弄它一下,“没毒,放心,刚来那两年跟这帮小玩意儿斗争了很久,还吃了好些蛇肉。”
说着话,他把蛇扔回密丛里,见它快速溜走了。
“那这怎么把它放了啊?”蒋英还以为李战士要吃蛇肉加餐呢。
“这几年岛上活物也不多,再吃都没‘人’陪我们俩了,上头的蛇我们都看了,没毒。”他又询问陈玉香一句,让她进屋歇着去。
陈玉香捂着心口,她最怕蛇,跑屋里待了会儿才好些。
本来每次慰问演出的时候,大家都要尽量帮助驻守部队解决困难,可是海岛上一切都过于稀少,就连活儿都没有什么。
加上天色已晚,大伙儿只能围着在一起跟两位战士说说话,毕竟他们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
夜里,两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战士们住,地方不大,铺了三层茅草树叶,再铺了有些破旧的席子,六人睡一边,又依样画葫芦在堂屋再睡了四人。
另外两位文工团的男同志和李明亮两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海岛上格外安静,许是知道周遭无人居住,更觉得有股凄凉意味,只有风拍打着门板,海浪声拍打着岛礁。
“这声儿好大啊。”赵雪娟挽着秦羽荞胳膊,在她耳边说话。
夜里更湿冷了,大家挤着倒是更暖和。
“我在那儿数呢,拍了三十二下。”陈玉香坐起身,睡意全无,“荞荞姐,你看看现在几点啊?”
秦羽荞伸手一看,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你自己看。”
她把手伸到陈玉香跟前,见她凑着小脸往手表上杵,忍俊不禁,“行了,看得清个什么,快睡吧。”
陈玉香又躺回去努力入眠。
“咱们明天演几个节目啊?”孟津津刚听了张战士的话心里有些不好受,人还没看过一场演出呢。
“六个吧,跟之前的一样。”
每去一个驻地部队的节目都一样,六个节目,有独舞、双人舞、群舞还有人说个快板啥的。
“要是没事儿的话,咱们给人多演几个呗。”
“我觉得行,反正来都来了,演六个是演,演六十个也是演!”
又有几人坐起身附和,“行!咱多演几个,李战士这么些年就看了一回,我们这次好好演,让人看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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