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神对于真人来说实在是太好懂了,精巧于谎言的咒灵无所谓地从刚刚撑着桌子前倾的姿势收了回来,接着又自然地走向顺平,微笑着解释道,
“因为感觉到这里有特级咒物的存在,出于好奇,我就过来看看。”
“特级……咒物?”
“没错,名为「宿傩」的特级咒物,能吸引诅咒前来的存在。”
真人收起脸上轻浮的笑容,面容平静,“不过刚刚已经被处理掉了。只是这种东西会出现可不是什么巧合……顺平,你有什么思路吗?”
k淡然地从顺平身边经过,一边推开透着光亮的木门,一边笑着招呼道,“进来说吧,在外面的话,会吵醒你妈妈的吧?”
驻足在黑暗而安静的客厅内,顺平显得有些踌躇和不安。不过最后,他还是迈动步伐,向卧室内走去。
……
看着地上的备用床铺,以及旁边叠放整齐的衣服,真人先是自然地坐在顺平的床上,接着又带着微笑明知故问道,“诶,这个莫非是你那天提起的方士吗?果然你们成为朋友了吧?”
“嗯……”
看着顺平略显木讷的动作,真人觉得有些没意思,不过面上依旧挂着笑容,招呼道,“在那边站着不好吧,要不坐到这边吧?”
面对在少年身上弥漫的沉默,真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是那副耐心温柔的好哥哥样子,“怎么了,顺平?”
“啊,没什么。”
“……”
真人单手撑着下巴,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顺平,紧接着k又弯起眼睛,“是觉得我会对你妈妈做什么吗?”
k亲切地揽过局促不安的少年的肩膀,“不用担心,当时我只是在检查桌子上的咒力残秽罢了。”
“这样啊……”
观察着身旁少年态度有些松动,真人不在乎地引开话题,“对了,顺平,你知道你的朋友去做什么了吗?”
吉野顺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重云他就不在了。”
“呵呵……他刚刚在外面和那些被「宿傩」吸引过来的咒灵战斗呢,估计现在在哪里休息吧――我在来的路上还和他见了一面呢。”
“唔……真人先生是和他认识吗?”
“算是吧,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合作伙伴――”
说到这里,真人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突然凝滞住了,不过k很好地遮掩了过去,没让顺平发现,自然地补充道,“跟这位方士小哥。”
――就在刚刚,真人突然感受到了「束缚」的力量。咒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k们与「往生堂」那边定下的种种「束缚」里的其中一条,就是【不得破坏明面上「往生堂」的中立立场】。
啧……
被这么一打岔,真人兴趣大减,再加上身边的顺平又是不管k说什么,反应都总会慢上一拍,这让咒灵愈发觉得现下的情况无趣了起来。
【既然已经没有价值,干脆就在这里把他干掉算了――反正等明天虎杖悠仁看到他们母女二人的尸体,也是一样的吧。】
“哦,抱歉。”
思绪回笼的同时,咒灵也收起了刚刚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杀气。k抬起手臂,对着旁边的吉野顺平笑着点点脸,“你的脸很苍白喔,是被我吓到了吗?抱歉呐。”
“既然如此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做个好梦,顺平。”
从始至终,真人脸上的温柔笑意没有任何变化,顺平愣愣地看着k准备离去,突然愧疚地低头,“抱歉,真人先生。”
“嗯?”
真人本来都推开窗户了,听了这话,又转头看向他,一蓝一灰的异色眸里泛着淡淡的讽刺笑意,
“你在说什么呀,顺平,和我怎么会需要道歉呢?”
在留下这句话后,咒灵直接从窗户那边跳了出去。
微凉的夏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室内,旖旎地从呆坐床边的少年脸颊边抚过。
・・
真人在跳出从吉野顺平的家后,并未直接离开。这个常人无法看到的特级咒灵站在屋顶上,沐浴着月光缓缓转身,毫不意外地与一直站在他后面的方士对上视线,
“刚刚你一直在外面盯着我呢,就那么担心那孩子吗?”
“我不想说多余的话,咒灵。”
重云皱着眉头,抱臂而立,“虽然依照堂主与你们定下的「束缚」,「往生堂」现在确实是和你们有着合作的关系。”
“但我不认可这个「束缚」,同样也不同意胡桃的理念。所以,仅就我个人立场而言,我和你们依旧是敌人――在不触及「束缚」的情况下,我的目的仍然是要将你们彻底祓除。”
“啊,这我知道,「往生堂」的逆行者――方士重云,对吧?我已经听你们堂主说过了哦,你的立场和你的那些同伴是不同的。”
【诶?】
【啊啊胡桃那个家伙……】
重云一边压制住自己又被耍了的暴躁情绪――他决定回头就跟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同伴算账,一边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漠提防的神情,
“总之,既然今夜你我都不愿意将事情扩大化引来那些咒术师,那就暂时到此为止。”
……
目送着真人离去,刚刚连着祓除两只咒灵的重云终于能松口气了,略感劳累的方士直接盘腿在屋顶上坐下。
夜风吹过,重云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血红色的蜡状咒物,借着月光打量,
“说起来,这东西又要怎么办呢……”
唔,不管了。他的手机现在还放在房间里,等回去的时候再去问问荧好了。
第40章 是悔恨吗
等到重云从窗户翻进客厅的时候, 意外地看见原本趴在餐桌边熟睡的吉野M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回屋睡觉了么……话说,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之前他急于引开咒灵,也没注意现场会不会留有什么残余的痕迹。
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 确认一切如旧后, 他松了口气,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间的门。
卧室内自真人离开后便没再拉上窗帘, 月华从透净的玻璃穿过,投照在房间的墙上,幽幽地亮着。
重云最初还是轻轻地把门掩上,然后才走了不过两步, 他便停在原地,叹息道,
“都这个点了啊, 是睡不着了吗? ”
“……”
被子从内掀开,黑发少年半张脸依旧被厚厚的刘海遮盖着,剩余那只暴露在外的橄榄绿色眸子内毫无睡意,
“嗯。抱歉, 其实想瞒着你的。”
“没什么可瞒的,干脆就这么想问什么就问吧。”重云慢慢走回自己的铺子上, “不过在此之前我这边也有个问题, 顺平,你是咒术师吗?”
“我确实可以使用咒力和一些术式……但说正规的咒术师的话, 我应该还不算是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
尽管如此, 这个地方仍然存在疑点――重云可不觉得系统对于「咒术师」的判断,是根据其本人对自己定位来考量的。就算如顺平所说, 他还只算是初涉咒术, 系统也不应该对此毫无反应。
身为行走世间的方士, 重云对这个能拽着他们穿透次元,修改现实,且知无不言的系统始终抱有怀疑之心,再加上接连几次系统对于顺平的检测都出现了误差,更令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不过,坐在对面床上的少年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重云吐了口浊气,清澈见底的冰瞳看着他,“你都想问些什么?”
“……咒灵,都是坏人吗?”
在一个瞬间,重云没掩住自己的讶异之色,眼见着对面敏感的少年因接受到了他那来自本能的反馈后,神色变得愈发忐忑,重云急忙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
在认真思索了一番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能这么说。”
“咒灵对人类而言,不是坏人,而是敌人。”
“一定是敌人吗?”
“单论个体的话,答案是不一定;但若说的是种族间的话,那事实就是如此。”
重云不善言辞,不过他仍然绞尽脑汁,试图举出些形象的例子,“人类和咒灵的关系,就像是……唔,爆炎树和冰史莱姆一样。”
他举的例子似乎很失败,对方露出了和沉重气氛完全不同的呆滞神情:“诶?”
重云连忙猛摇头,“不是不是!抱歉……刚刚是在用游戏里的魔物举例子!呃,大概就是,虽然存在共处的可能,但更多时候,从一开始的立场就是敌对且不可共存的吧。”
“……”
坐在上方的少年沉默了许久,期间数次张口,似乎在艰难地和什么作斗争一样。
“我……”
最终,吉野顺平还是磕磕绊绊地把埋藏在心间的秘密吐露了出来,“虎杖同学之前问我,那天在电影院,我都看见了什么,当时我回答‘什么都没看见’。”
“那句话,是谎话――我对虎杖同学撒了谎。”
重云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冰霜凝结而成的剔透瞳孔现在温润无言。即便如此,吉野顺平依旧不敢与他对视,他僵硬地目视前方,努力叙述着,
“不过那确实是我第一次看见咒灵一类的存在,在亲眼目睹了…的死亡之后。”
他中间含混地咽下了什么词语,或许是顺平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用“同学”,还是“人渣”“混蛋”来称呼那三位死去的同窗吧。
“那个咒灵,在知道我能看见他,很惊讶地笑了――他告诉我他叫真人,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怨恨中诞生的咒灵。”
关于真人的信息,重云倒是很早就从系统那里获得了,不过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吉野顺平居然也认识真人,“等等,我想问下,是那天后的事吗?”
少年方士口中的“那天”,指的是他们第一次碰见,他揍晕了那几个霸凌者的那天――他还记得那时吉野顺平表现出来的是对咒术界的无知无觉。
“嗯……虽然那天被重云帮助了,但是我下午还是没有去上学,而是翘课去看了电影。”
“这样啊……”
见重云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欲望,顺平抿了抿嘴,带着些许高兴又悲伤的矛盾心态继续回忆道,
“在这之后,真人先生改造了我的大脑――他说我虽然拥有优秀咒术师的潜能,脑内构造却仍是普通人。他说的很对,自那天经过练习之后,我掌握了操控「式神」的能力。”
清冷夜辉之下,一朵小小的水母凭空浮现,在空气中自如地游走,随着主人的心意忽上忽下浮动,美丽又梦幻。
[资料更新:检测到术式发动,确认吉野顺平为咒术师。]
重云:……
――荧,你的这个系统,延迟好像有点高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个名叫「真人」的咒灵,改造并指导了你,让你学会了运用咒力?”
“嗯。”顺平点点头,“所以,我一直觉得真人先生不是坏人。”
原来之前的问题是这个意思啊……重云若有所思,他没错过面前的少年一直将咒灵称呼为“他”。
“那,顺平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本是顺理成章的话,却仿佛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吉野顺平眼中浮现出惊惧的神色,身体不住地打颤,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我看到了……”
“就在今天晚上,我看到了――真人先生出现在了我家里,对着我妈妈伸出了手……”
“我……他说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因为这里出现了「咒物」,但是,我……”
“但我想起来了,”
顺平突然转过头,整个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着,“那天,那天真人先生,带我看了他的实验――”
――扭曲的形态,浮肿着的哭脸,破碎而刺耳的尖叫……
【这些都是人类哦~顺平你看惯尸体了吗?】
所有的细节,原本对此表现出漠不关心的他,在撞见那个咒灵向他毫无防备的母亲伸出手时,刹那如烈焰般在他面前爆裂着,燃烧着,如此清晰地显现着。
【――真人先生?!】
在那个时候,他惊呼出声了。
然而紧随其后涌上心头的,是滔天的恐惧和后悔。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凌冽的,如蛛丝一般的杀意,紧紧勒住他的喉咙。
――妈妈和自己,可能会死。
就像是遮在眼前的布帘被猛地掀开一般,吉野顺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对死亡的阴影,他的情绪因常年接受欺凌而麻木,却仍如此鲜明地感知到了那股窒息感和绝望感,并将其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你的脸很苍白喔,是被我吓到了吗?】
第二次感受到了爆发的杀意,是在咒灵亲切揽过他的肩头时――明明是宛如朋友般示好的安抚,可他绝对不会察觉错,那种如芒在背,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的痛苦,自己正处于孤立无援的死亡威胁下,那是几乎要让他落泪的绝望……
“顺平?顺平?!喂,你还好吗?”
不断在眼前晃动的手,唤醒了刚刚沉溺在思绪中的吉野顺平。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几乎要将布料扯破,同时身上也不停流着冷汗,从方士的眼瞳,他看见了自己苍白扭曲的脸颊。
扭曲的……
“抱歉!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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