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希文嘴上刚涂完药,他怕被张冬玲瞧见,脑袋贴着顾樱腹部,询问:“谁啊,张涛吗?”
这个时间段能来找他的人,除了张涛还能有谁?
“不、不是,是、是……”张冬玲顿了一下,“是明雪。”
归希文:?
顾樱:?
“明雪她提着水果篮来看你了。”张冬玲继续补充。
归希文:?
顾樱:?
归希文和顾樱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张冬玲站在门口,简直像油锅上的蚂蚁,焦灼难安,她低声催促:“希文,你见不见,倒是发个话啊,人还在大门口等着呢。”
归希文还没出声,顾樱已经朝着房间门口走去,“让她进来吧。”
明雪客气地站在归家大门口,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和张冬玲的描述别无二致。
顾樱走过去,将明雪请了进来,“你来找希文?”
明雪这是解除婚约之后第一次来归希文家里,她心里做了无数的建设,甚至想到可能会被扫地出门,但她还是得过来一趟,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得从归希文口中问出那个女同事的信息!
“嗯,我来找他有点事情。”明雪扬起一张略显僵硬的笑容。
此话一出,家里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张冬玲和归向荣对视一眼,识趣地走回自己房间。
顾樱大方领着明雪,把她带到房间门口,“你进去吧,希文在里面。”
明雪懵了。
她以为她突然上门,得到的会是归家人一顿臭骂,怎么归家人对她这样客气?甚至连顾樱都这样大方,让她单独去见归希文?
明雪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她之前把归家人想得太坏?其实真要算起来,归家也就那个姑姑比较可恶而已。
明雪推开房门走进去,房间门合上的那一刻,张冬玲立即从另一间房里窜出来,将脑袋凑近房门,顺便还招呼顾樱:“快快,给你留了个地,你也过来听。”
顾樱看着趴在房间门口的张冬玲,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我不听。”
张冬玲顾不得顾樱,她趴在门边仔细听起来。
明雪走进房间,四处环视一圈,顿时有些眼红。
归希文的婚房布置得比她的婚房漂亮多了,家用齐全,空间宽敞,比她的婚房大了一半。更过分的是,当初她看中的那套梳妆台,此时正安静地立在房间里。
如果不是知道归希文下场不好,恐怕这间宽敞漂亮的婚房如今就是她的婚房。
明雪想着想着,思绪有些飘远,她回过神,咳了咳,开口说正事:“我刚才在大院门口碰见你一位女同事,她带了一篮水果给你,说是感谢你的帮助。”
归希文立即明白过来对方是谁,淡淡道:“哦,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明雪听出归希文话里赶客的意思,抓紧机会问道:“那人是谁啊?”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单位里的一个女同事。”
明雪:“……”
明雪忍住脾气,“我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都有哪些人!”
“你问这些做什么?调查户口?”
归希文眉头皱起来,情绪很不好,他背对着明雪,明雪并没有瞧见他脸上的神色,却也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是,我是瞧见你这位女同事长得不错,我家里正好有一位年龄相仿的表亲,想给他们介绍一下。”明雪急中生智想了个借口。
归希文冷哼:“是么?我看不必了,你表亲如果学你一套,那就糟了。”
“你……”
明雪终于忍无可忍,摔门而出。
她就知道她不该过来的,归希文什么脾气她应该比旁人更清楚,一进门就不拿正脸瞧她,只留一个背影,语言上也是极其苛刻,半点不留情分。
归希文这么记仇的一个人,她是疯了才会想到从归希文这里打听消息!
明雪气呼呼地跑出来,没过多久,大院里就传开了消息。
“哎哎哎,你听说了没,明雪带着水果去了归家,特意给归希文道歉呢。”
“是吗?之前闹得那么狠的时候,明雪都没吭一声,这会儿知道道歉了?”
“据说归希文没原谅她,还把她臭骂一顿,明雪从归家出来的时候,那脸色老难看了。”
“换作是我,我也想把明雪骂一顿,我觉得这事归希文没做错。”
“快别这么说了,明雪一个姑娘家,拉下面子去道歉已经不错了,不要这么苛责嘛。”
“别别别,咱们都是对事不对人,不是谁弱谁有理,做错事的人就该好好道歉。”
……
大院里片刻的功夫,已经把这件事传出了花。
明雪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个决定,被大院里的人解读出无数个意思。
别说大院里的人,就连张冬玲和顾樱也产生误会,以为明雪是过来道歉的。
正因为这样,顾樱才特意让归希文和明雪独处,只不过她走进房间,对上归希文一脸阴沉的表情,才察觉不对劲。
“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门合上?”
归希文满脸不爽快,要不是嘴角的伤不想被人发现,他简直想当场把明雪轰出去。顾樱不帮着他赶人也就算了,还特意把人请进来,顺便将门合上!
顾樱解释:“你和明雪的事情是该好好单独谈谈,况且明雪今天特意拎着果篮登门,她应该也是有心求和。”
归希文:?
归希文冷笑:“求和?这果篮是我刚才帮助的那位女同事送过来的,明雪转手而已,明雪过来只是想打听我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你难道以为她是好态度过来求和的?你以为她会道歉?”
“她之前死皮赖脸动员父母说动我父母订婚的时候,她没有想过给我造成困扰,她后来决然解除婚约转头嫁给张阔的时候也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她就是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人,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
归希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顾樱只敏锐地抓住其中一点,“你说明雪是来打探你那位女同事的消息,好给她表亲说媒?”
归希文一愣,心里嘀咕,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呢,重点在后半段的第一句啊!
他不情不愿回复:“她是这么说的。”
顾樱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暂时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整个事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而且是某种关键的东西。
顾樱沉着脸,坐下来细细思考。
归希文眼瞧自己想传达的意思顾樱一点也没听见去,反而为了别的话陷入思考,他咳了一声,开口:“我饿了。”
顾樱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接话道:“你不是说在单位吃过么?”
“那是骗爸妈的。”归希文说。
顾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给你端点饭。”
“我嘴角张不太开,吃不了饭。”归希文补充。
顾樱脚步一顿,回头望他,“那我去给你煮粥。”
“好。”归希文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过了半个钟头,顾樱端着一大碗白米粥过来,白米粥里面混了些小虾米、香菇、青菜和一些细碎的肉,闻起来特别香。
归希文开心地捧过去,听到顾樱说:“妈给你煮的,快喝吧。”
归希文立即开心不起来了。
他拿着勺在碗里不停搅拌,不死心地问:“真是咱妈给我煮的?”
“嗯,煮了半个钟头呢。”顾樱指着那碗粥,“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归希文期待的表情一下子落空,他“哦”了一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嗯?
归希文又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
“这真是咱妈煮的粥?能这么好喝?”归希文满脸不可置信。
顾樱噗呲一声,“这话别让她听见,她会伤心的。”
归希文对自家老母亲的手艺十分了解,这碗粥断然不会是她老母亲煮的。
他不知道顾樱为什么不承认,不过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总归是亲手给他煮了。
归希文偷偷瞟了顾樱一眼,愉快地捧起碗喝粥。
以前他和人打架,哪里受伤破皮,都是硬扛着让伤口自然好,哪有人这么精心照顾。
现在嘛,受了点小伤,不仅有人给耐心擦药,还贴心熬粥,归希文摸了摸嘴角那一点伤,瞬间觉得挺值。
第二天归希文嘴角贴着创可贴进办公室,眼尖的秦长康瞧见了,立即八卦:“这是怎么了?”
归希文按着顾樱给他想的借口,笑呵呵道:“晚上从床上摔下来,不小心磕的。”
秦长康听完,意味深长地望了归希文一眼,小声在他耳边叹道:“羡慕你们年轻人啊,精力真旺盛。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得给你一个忠告,年轻人也要节制一点,不能泄洪,要细水流长。”
归希文:?
什么乱七八糟的。
归希文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长康拍拍他的胳膊,乐呵呵道:“哎哟,都是男人,我都懂,你别不好意思。”
归希文不解释了。
他在工位坐下的时候,魏芳正从他身边经过。他看了一眼魏芳,精神状态似乎挺好,看来昨天的事情没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归希文没再多想,开始收拾桌面上资料,魏芳突然凑过来,指着他嘴角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归希文说。
“我昨天送给你的果篮交给了你……”
魏芳话没说完,归希文接道:“收到了,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魏芳顿了顿,开始细细品味归希文这句话。
一般人只有不太熟悉的人才会客气,归希文让她不要客气,是不是说明归希文已经把她当做很熟悉的人了呢?
魏芳心里暗喜,满面笑容地走回自己工位。
一旁的秦长康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魏芳这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死心吗?
不行啊,看来得赶紧给小芳同志找个合适的对象。
中午时分,秦长康邀约归希文一起去食堂,归希文没答应,他独自去了科长办公室。
“科长,我想问问新房子的申请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归希文直白地阐明来意。
人的第一眼缘很重要,科长郑强华对归希文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工作中也时常照顾他,而且经过他观察,归希文这人有着旁人身上少有的韧劲,是个可塑之才。
只不过现在归希文还年轻,身上少了点沉稳的气质,在基层磨两年就差不多了。
科长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有足够的资历上调,如果到时候把归希文扶上来,让他变成自己人,也是不错的一招棋。
科长看着面前的归希文,沉吟道:“房子的事情还没落实么?你放心,我等下帮你去问问,一定很快给你落实。”
“好的,谢谢科长。”归希文问完,利索地退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分房的事情,从前总是张冬玲在他耳边催,时时刻刻提醒他要关注分房的消息。
他以前对这件事不太在意,张冬玲催一下他就问一下,不催就放任不管,现在却不知为何积极起来。
等到下午,科长果然给了回复,通知他下周房子就会下来,到时候可以搬家。
科长既然放了话,想必不假。
单位的房子马上可以下来了,归希文想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家,一下班他就骑着那辆自行车呼啸着从夏季傍晚的风中穿梭而过。
兴冲冲回家的归希文刚走到院子里,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归希文满心欢喜的心情沉下来,在一片诡异的无声的指责中,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走向自己家。
门一推开,张冬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活,归向荣没有向往常一样安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就连一向平静的顾樱此时看上去也一脸沉重。
只有归希武,依旧看不到身影。
整个家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悲愤与伤感,还伴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沉闷。
归希文心里一惊,莫非归希武出了什么事情?
“妈……”
归希文刚一开口,张冬玲厉声打断:“别叫我!”
归希文心里又是一惊,虽然张冬玲平时对他又吼又叫,但她从来不会嫌弃他。
“出什么事了?”归希文一脸懵。
“跪下!”这次开口的是归向荣。
归向荣平时在家里并不强出风头,他把整个家都交给张冬玲打理,也捍卫她在家里全部的主权,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他都不会轻易插手。
归希文更懵了,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大事和他有关,但他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让自己母亲拒绝他的称呼,让自己父亲开口便是罚他跪下。
“到底怎么了?”归希文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杀人的氛围。
“跪下!”归向荣再一次冷着脸开口。
归希文不明所以,他瞧见不远处的顾樱给他使了个眼神,他心里忖度一下,径直跪了下来。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自己干的混账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
归向荣浑厚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怒意,吼完这句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冬玲连忙上前去拍归向荣的背部,给他顺气。
“你别生气了,都是我养的儿子不争气,你别气坏了身子。”张冬玲越说越小声,最后呜呜咽咽地擦起眼泪来。
满屋子充满着难以忍受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归希文宛如被架在一把砍头大刀下面,他不知道刀什么时候会下来,不知道刀下来的时候会怎么样,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把刀为什么架在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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