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在刘晓梅耳中,激得她面色绯红。
任谁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恐怕心里都不会无动于衷。
刘晓梅心里一虚,下意识想逃,转念想到秦长康的事情,心里的愤怒又重新涌上来,压过一切情绪。
她梗着脖子,强硬地回复:“是我,是我在说话,怎么了,我难道说的不是实话?”
顾樱闻言,脸上没有露出气急败坏的情绪,只是双手擦了擦旁边石凳上的灰,坐下来淡淡问道:“哦?你哪一句是实话?”
这一问问得刘晓梅卡了壳。
刘晓梅平时里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相反,她待人很和善,偶尔吐槽人几句,也并不犀利。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说人坏话被抓现行恼羞成怒,也可能是旁边两个围观的妇人让她觉得不能颜面尽失,她理了理情绪,语气不善:“我哪句都是实话!”
“科长就是偏心,长康两年没评级,科长还偏得不够明显吗?”
顾樱盯着刘晓梅,只问:“你真的不知道秦长康为什么两年没评级吗?”
“人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他两年前犯下的错,这两年自己承担后果,你怎么把责任全推给科长?”
刘晓梅当然知道当初的原委,可她依旧不服气:“长康犯了错,科长罚他两年不提级也就算了,可是你家归希文为什么来了半年就提了级?这合规吗?”
刘晓梅的话一出来,旁边两位妇人也都纷纷望向顾樱,很显然,这是大家一致的内心疑惑。
顾樱眼神一瞥,淡然解释:“合规,按正常流程走的,如果你有疑问,不妨直接去找科长对峙,想必科长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刘晓梅语塞。
她们哪敢去找科长对峙,就算科长做得更过分,她们也没法去找科长对峙啊。顾樱这么说,分明是把话都堵死。
刘晓梅有些生气:“你也不必拿科长来压我们,以前就没听过才进来半年就提级的,科长做得这么明显,还不准许底下人议论了?”
顾樱懒懒地抬眼:“以前没有这样的例子只能说那些人不够优秀,归希文提级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况且这些材料都要上交上去审核,你以为是科长一个人能定下来的吗?”
“上面没有驳回,说明一切都符合规章制度。你们没必要这么揣测。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科长有意提携归希文,那也得归希文自己有被提携的资格。”
“所以,你们要弄清楚,不是科长提携,归希文才优秀,是因为他优秀,才会被提携。与其在背后质疑别人,我建议不如好好提升业务水平。”
顾樱语气平淡,并不咄咄逼人,却听得刘晓梅半天没有言语。她才发现,平时话不多的顾樱,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刘晓梅心里愈发不平衡,原来顾樱心里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归希文应该得到的吗?
真是可笑。
科长要是想提携归希文,明面上当然得做到让任何人找不到漏洞,可私底下那些事情,谁不清楚?
科长就是有意偏袒!
归希文提了级,顾樱一家得了好处,当然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样充满优越的话。顾樱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明明靠科长背后的支持,却一定要坚称是靠着自己,这样的人最恶心!
刘晓梅也不去与顾樱争论这些,她只道:“如果科长没有帮到你们,你们何必费心思去讨好科长呢?”
“讨好科长?怎么说?”顾樱问。
看着顾樱疑惑的眼神,刘晓梅心里哂笑,“我就说一件事情,当初科长生日宴,你们送的那支钢笔,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那支钢笔看起来不值钱,其实是国外的牌子货,没点人脉根本买不到。
那时大家都被顾樱和归希文给骗了,以为这是便宜的礼物,其实他们送的礼物才是最贵的。
顾樱有些好笑,“送钢笔怎么了?毕竟是科长的生日,你们不也是尽量投其所好吗?”
“只是科长最中意这件礼物,你们就觉得这是讨好?那我说你们也都在讨好科长,只是没达到想要的效果,这话没错吧?大家一样都是在讨好,谁比谁高贵呢,你拿这话出来指责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刘晓梅第一次觉得顾樱这张嘴有些不饶人,她不服气:“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们两口子的心思!”
顾樱一愣,“我们两口子什么心思?”
刘晓梅控诉:“你们两口子刚开始就打着如意算盘,咱们家世背景不如你,当然比不过你们的礼物昂贵,谁知道你们私底下给科长塞了多少好处!”
说到此处,刘晓梅有些落寞。
她给科长准备的礼物也不少,每次做了什么好东西,总惦念着科长家里,要给科长他们送过去一份,可是科长家里条件不差,看不上那点穷酸东西,估计一直都没放在心上过。
魏芳能从港城给科长买一条皮带,顾樱能搞到外国牌子的钢笔,而她就只能送送自己晒的茶叶。
这就是差距。
顾樱听完刘晓梅的话,眉头一皱,“除了在科长生日宴上送过礼物之外,我没再给科长送过任何东西。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人经常给科长送茶叶,送陶瓷,私底下偷偷送的。”
刘晓梅神色有些异常,顾樱只当没看见,继续道:“其实送送东西无所谓,但是乱污蔑人就不应该了,你做了那些事情,以为别人也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吗?”
顾樱抛下这几句,起身要走。
刘晓梅叫住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控制不住,语气近乎咆哮:“你别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那天的生日宴,科长太太对你的态度,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当初科长郑强华的生日宴,那是科长太太陈玫第一次见顾樱,人家科长太太第一次见顾樱就热情得不得了,这其中难道没有科长在背后指点过?
摆明了科长叮嘱过科长太太,要重点照顾归希文的对象顾樱,那时候归希文才进公司没多久,也没什么成绩,科长在那会儿难道就看中归希文了?
要说他们两口子没有故意讨好科长和科长太太,谁信?
顾樱脚步一顿,算是明白了。
原来早在生日宴的时候,在得到科长太太陈玫的特殊照顾时,刘晓梅心中名为嫉妒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顾樱叹息一声:“那就实话跟你讲吧,科长太太之所以对我态度好,因为在那之前的几天,我曾帮助过科长太太抓小偷,你们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找科长太太打听。”
“科长太太对我态度好,只是她念在我帮过她,心怀感恩而已。”
旁边的两位妇人乍然听到这样的实情,脸上皆是震惊,而对于刘晓梅来说,这句话却话里有话。
顾樱是在拿话点她呢。
刘晓梅想起顾樱也曾经帮过她,脸上顿时躁得慌。
她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只见顾樱已经迈开步子,转身离去。
刘晓梅心里稍稍有些难受,讲心里话,她并不讨厌顾樱这个人,只是看到顾樱过得这样舒坦,每天没有正事,不用做饭洗衣,不用带娃,没有一堆烦心事,甚至还能抽空学跳舞,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想到自己每天要带娃,要洗衣服,要做家务,还要帮忙打点秦长康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对比顾樱,她简直是被生活压弯了腰。
都是女人,她和顾樱也没差多少岁,怎么人家过得比她舒坦这么多呢?
其实真要论起来,她和顾樱的条件也没有差多少吧。
难道人的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吗?她活该就是个操劳命,顾樱活该是个享福的命?
不,并不是,只是顾樱有机遇,嫁对了人而已。
想想顾樱能这样悠然淡定地在站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人,不也是仗着归希文在科长面前受宠么?
如果秦长康在仕途上顺利一点,她也可以过得更好啊!
想到秦长康两年没涨工资,刘晓梅心里那点难受很快消失不见,对于顾樱的那一点愧疚也被嫉妒与不甘盖住。
接下来的日子,顾樱再也没来找过刘晓梅,刘晓梅心知肚明,也不气恼。
毕竟是她先给顾樱甩脸子。
周围人知道这两人闹掰之后,还特意来刘晓梅这里打听八卦。
刘晓梅倒是想找出顾樱的一些毛病,可回想以往的事情,顾樱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说来说去也就只拿最近顾樱学跳舞的事情做文章,还暗戳戳表示顾樱跳舞难看,一点天赋也没有。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话也传到了顾樱耳中。
原本每天都会认真练习舞蹈姿势的顾樱反而不练了,开始去逛街,买衣服。
归希文好奇,问她:“你不练习跳舞了?”
“不练习了。”顾樱说。
“那舞会怎么办?”归希文问。
顾樱指了指归希文,“那我就学你,随便扭几下呗。”
归希文大笑,“可以可以,这心态不错。”
直到舞会那天,顾樱一直没再练习跳舞,反而是买了几套漂亮的衣服。
那天,许久不打扮的她特意去找了一趟刘小姐,化了美美的妆,换了一套漂亮时髦的衣服,挽着归希文的胳膊参加舞会。
科长太太陈玫见了顾樱,差点没认出来,她热情地迎上去,“哟,你看看你看看,这打扮之后差点认不出来啊。”
别说科长太太没认出来,其他家属妇人也没一个人认出顾樱来,若不是顾樱挽着归希文的胳膊,她们简直要以为归希文换了一个老婆。
最吃惊的还属刘晓梅,平时见顾樱不收拾,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样,怎么打扮一下能差这么多呢。
刘晓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今天也特意打扮过。来之前听说科长太太舞会的奖励品是一对金耳环,她起了心思,换了一套新衣服,打算在舞会上露两手。
毕竟这所有家属中,只有她会跳舞。
可是今天和顾樱一比较,自己的打扮倒落了下乘。
平时不打扮的顾樱今天特意精心打扮,刘晓梅觉得顾樱这种刻意的举动是故意针对她,心情顿时沉重下来。
顾樱却看也没看刘晓梅一眼,只坐在科长太太身边,两人高兴地聊着化妆品。
“你这妆容谁给你化的啊,是你自己动手化的吗?”科长太太陈玫盯着顾樱的脸,好奇地问。
顾樱笑着否认:“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叫做刘灿,是专业的化妆师。我们在福民路那边准备合伙开一间化妆室,到时候玫姐要是有化妆方面的需求,可以去照顾生意。”
陈玫一听,“哟,你还准备开店呐,真的假的?快快,具体地址给我,我一定去照顾生意。”
顾樱瞧见陈玫这样捧场的模样,拿出纸笔,写下具体地址递给她,“现在还在装修中,还没开始布置呢,哪天开张了,我一定通知您。”
“好的好的,我到时候一定过去捧场!”
陈玫笑呵呵地接过地址,仔细看了看,愈发满意:“没想到啊,小樱你还自己开起店子来了,说实话我有点佩服你呢,前两年我有些朋友陆陆续续自己去创业,拉我过去,我没去,现在心里那个后悔啊。”
“这两年听说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竞争激烈,我想做卖包的生意,又怕失败,一直犹犹豫豫不敢开始,真的蛮佩服你,你比我们都强多了。”
陈玫这番话说得在座的家属妇人全都低下了头,谁也没想到,顾樱竟然闷不吭声地去外面开店。
这年头女人出去开店的事情挺少见,男人都不敢出去折腾呢。
大家看向顾樱的眼神有些古怪,夹杂着质问与怀疑。
顾樱也不过多解释,只顺手又写了几张地址,递给周围的家属妇人,“大家以后有化妆的需求,也可以来光顾生意呀。”
“化妆师的水平,看看我今天的妆容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一旁的陈玫听着顾樱这副语气,忍不住乐呵起来,“哟,你这是拿我的舞会打广告呢,难怪你今天这样盛装打扮,我还以为是对舞会的重视,没想到你只是想展现一下化妆师的水平啊,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啦!”
顾樱笑嘻嘻地拉住陈玫的手腕,“我知道玫姐大度,肯定不会和我计较,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呀!”
“哪有,我一点也不大度,这就罚你帮我去沏茶!”陈玫招呼着顾樱往厨房里去,两人有说有笑,这哪里是惩罚顾樱,明明是偏爱顾樱。
大家看在眼里,都憋着没说话。
等两人走远,人群中立即想起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啊,顾樱她自己开店吗,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过?”
“对啊,这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呢,晓梅你以前和顾樱走得近,你知道吗?”
“晓梅你之前和顾樱经常有来往,她应该告诉过你吧?”
……
大家把目光全都转向刘晓梅,刘晓梅顿时有些尴尬。
她也不知道这件事。
顾樱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开店的事情,从来没有。
顾樱每次去她家里,也不收拾自己,穿着普普通通,看起来和她一样是个平凡的女人。以至于给了她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和顾樱条件差不多。
原来不是。
原来顾樱打扮起来竟然如此好看,原来顾樱不是无所事事,她有她自己的事业。
刘晓梅望着厨房里顾樱的身影,对着旁边的人道:“我不知道,她没告诉过我。”
周围哗然。
“顾樱都没和你说过这些啊?看来她的确挺谦虚的,没有吹耀过。”
“是啊,这要是我开店,我估计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可不是么,这么看来顾樱这人挺务实啊,默默做事。”
……
这些话落到刘晓梅耳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总以为顾樱和自己是一类人,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厨房里沏茶的顾樱不知道自己已然在人群中完成了一次看法的转变,她捧着几只茶杯回来,陈玫走在她后面,手里端着一只紫砂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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