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姝芳阁外一位黄衣青年注意到她,支吾许久才走上前来。
“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青年是孙柔温,也就是昨天马车失控的那位。
叶琬不脸盲,只是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和自己搭话。
“是我,我叫孙柔温,就是昨天险些撞了你的人。”
“嗯,我记得你。”
他笑着应了声,突然看到姝芳阁的牌子,就知道叶琬是想进去买东西。
但看门口小厮的态度,应该是被拦下来了,这很正常,在康风府里,十天有九天都会出现这种被拦在外头的场景。
为了表达他的歉意,他特意把孙家内部玉牌借给叶琬,说可以让她随意消费一次,买十件以内的东西。
不管是谁,只要拿到姝芳阁的玉牌,就可以随便进去。
话音刚落,他又犹豫道:“我觉得买三件就够了,这里的东西也没那么好,而且还比外头的贵,买了不太值当,不如去外头看看。”
感觉再说下去,他的眼珠子就要贴到玉牌上了。
自己真用他的余额消费,这人不得心疼死。
叶琬只是想进去,身上还是有钱的,就算没有,记在谢凌账上就行了,谢家家大业大,他不可能没钱吧。
小厮看到孙柔温给了叶琬玉牌,心里也隐隐知道拦错了人,但还是嚣张地用鼻孔看人,直到孙柔温亲自上前,他才给叶琬开了门。
毕竟是开在孙家的康风府里,他们不会不卖给他这个面子。
叶琬将玉牌还给孙柔温,他赶忙拿回去,讪讪笑道:“下次请你吃饭。”
“不用了。”
叶琬转身进去,没再跟他说话。
姝芳阁里卖胭脂水粉的比较多,也有一些发簪配饰,她拿了许多胭脂,眉笔此类的东西,顺便选了把桃木梳子。
结账时,那价格差点把她吓了半死,这确定不是在抢钱?
柜台处的女人不耐烦问:“倒底要不要啊。”
没办法,叶琬只得硬着头皮,把身上的银两都拿了出来。
这下好了,买完这些东西,她彻底变成了一个穷光蛋,身上连一文钱都掏不出来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可这些胭脂是为了捉邪祟用的,应该可以找康风府报销吧。
沿着原来的路回去,必须要经过镶月湖,此时天色已晚,镶月湖那边黑乎乎一片。
湖里的水在这时候看是极深的黑色,宛如一片不可见底的深渊,阴森的寒风从湖面吹上来,似乎能听到风中凄惨的耳语。
叶琬抱着胭脂,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盯着自己。
镶月湖上的木桥实在太长,她一路小跑,呛着风找到了孙玉景的宅子。
刘简早就在门口等她,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琬套上棉衣:“子时还没到,你不用担心。”
“康风府最近怪事频出,天黑了还是不要去镶月湖那边为好。”
两人一起去到新房,这才发现谢凌也不在,刘简说他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谢凌神出鬼没已经让人习惯了,在谢府的时候就常常不见人影,这小子很喜欢乱跑,失踪半个月都是寻常事。
关键他还有一个很奇葩的点,那就是逢年过节必消失。
不管是七夕节,小年夜,还是除夕,这些应该一家人团圆的节日,他从来没留在谢府过,为此谢老夫人说过他很多次,可他还是老样子。
他宁愿去深山老林里捉妖怪,都不会跟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除了这个行为,其余时间他还是挺靠谱的。
既然他说了会帮忙捉住邪祟,就不会中途撂挑子。
果然,她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就从夜色中走了过来。
叶琬开着门,拿起胭脂坐在镜子前。
谢凌走进去,视线扫了一圈,在梳妆台边停下来。
叶琬已经散了头发,侧对着他的方向。
镜子旁就是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她穿着睡觉的衣衫,撑着下巴看着她,红色的烛光照在少女脸上,有一种沉入梦中的感觉。
叶琬指了指桌上的胭脂:“听说子时在镜子前梳妆就能看见鬼。”
“那都是无稽之谈。”他关上门,握着剑坐在床边,视线正好落在叶琬的薄背上。
她的腰很细,脖颈白皙晶莹。
叶琬转过去,正好看见他在环视这间屋子。
“为了万无一失,你先假装睡着,让邪祟放松警惕,我坐在这里梳妆,看看到底能不能引出那东西。”
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看怎么奇怪。
虽然谢凌才十六岁,但在他们这个世界,十六岁也不算小了,而且自己还是他的未婚妻。
一起睡的话肯定不行,不睡又感觉有点不太正常,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一个人睡,另外一个人醒着。
叶琬可不放心让他成为清醒的那个人,万一他为了摆脱自己,趁她睡着时偷偷出去,把她丢给那个邪祟怎么办。
“对了。”叶琬补充道:“这些胭脂花了我不少银子,你回头补给我。”
再怎么样都不能和钱过不去,她不要求在这个地方发大财,最起码自己的私房钱要留住。
可话音刚落,谢凌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突然,他又睁开双眼,清秀的眉眼带着浅浅笑意,翻了个身盖上被子。
这小子居然真的在睡觉!
难怪他会孤独终老,叶琬气鼓鼓回到梳妆台边,无聊地把玩着桌上的胭脂。
夜深后,外头的灯火也熄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是不是到了后半夜的缘故,屋子里突然冷了起来,叶琬穿着棉衣瑟瑟发抖。
她吸了口气,紧紧抱着自己。
由于又冷又困,总觉得身后有影子一闪而过,但想到谢凌就在不远处,就又不怎么害怕了。
叶琬试着给自己涂了个口脂,口脂是正红色,只涂了薄薄一层,整个人气色顿时好了很多,在镜子里看的话,有种出水芙蓉般的清艳。
“很美。”
是谢凌的声音。
叶琬从镜子里看到他坐在床边,满眼笑意地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痴迷缱绻,让人心颤。
叶琬窘迫地想去擦掉,却被他阻止。
他来到叶琬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清澈的眸子覆满深情。
“琬琬,我帮你梳头吧。”
这个角度的谢凌有种阴郁深沉的美,少年长睫微动,眼中星河流淌。
“叶琬!”
又是谢凌的声音。
叶琬转头一看,真正的谢凌还站在床边,手里握着金色长剑,眉头紧紧皱起,面若寒霜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东西。
滴答…
一粒冰凉的水滴落在脚边,握住她手的人,竟是一只满身青苔的怪物。
怪物身上全是湿腻的水渍,谢凌一纸符篆将他钉在墙上。
在符篆燃起的火焰中,那怪物直接扯断手臂,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跑出去,却被谢凌一脚踹回来。
少年手持长剑,衣袂随风飞扬,黑色的发尾宛若水墨画成。
叶琬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水鬼。”
他说的不轻不重,好像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事物。
可这是水鬼!阴间都收不回去的东西。
方才水鬼幻化为谢凌的模样迷惑自己,要不是他及时发现,自己可能已经被拖水里当替死鬼去了。
叶琬问他:“缠着孙少爷的是这个东西吗?”
第15章
没等谢凌回答,水鬼已经冲破符篆上的封印逃到屋外。
孙玉景的宅子被清理过,如今没住什么人,三两个仆从被响声吵醒,躲在角落里偷看谢凌捉鬼。
屋顶与各个院门都被下了禁制,水鬼无处遁形,几次都被金光阵打下来。
叶琬跟着出去,看着水鬼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只感叹它运气不好,遇到的偏偏是谢凌。
他不仅不会心疼人,还不会心疼鬼,成天横冲直撞,连正眼都不会给旁人,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走投无路的水鬼奔向实力最弱的叶琬,她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用勾月手镯躲开攻击。
她的手还未碰到手镯,一缕靛蓝色的缀珠发带飘到自己面前,伴随着兰草香味而来的,是谢凌修长清俊的背影。
水鬼只是看到他,就急忙刹住脚往一边跑去。
叶琬心道:连鬼都会看碟下菜……
水鬼看到谢凌救了叶琬,立刻幻化成她的模样,迎上谢凌的攻击。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被打的半死,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是都说水鬼很聪明吗,它怎么会想到变成自己的模样,谢凌恨不得叶琬立刻消失,在看到一个和她模样的东西时,他岂不是更有动力解决。
叶琬真想提醒它一下,你要变就变成白纯宜的模样,她才是他的心上人。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手下留情。
不过他这种杀疯了便不管不顾的性子,恐怕也不会矫情地无法下手。
水鬼被金光阵束缚住,谢凌飞身而去。
叶琬都要看不下去了,水鬼大哥你能不能换张脸,这么看真的很有一种自己要被他刀了的感觉。
虽然以后是要挡剑,但是先得做个心理准备过渡一下吧。
“找死。”
谢凌的剑气难得如此凌厉,一剑下去金光阵都得跟着碎成飞灰。
他看来是很生气。
对着自己的脸,难怪会气成这样。
水鬼已经学会了叶琬专用眼神,对着谢凌喊道:“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叶琬’浑身是伤,被困在剑阵中央,无助地凝视着谢凌。
他刺出的剑忽然一抖,整个人僵在原地。
水鬼冷冷一笑,趁机从破碎的阵中逃了出去。
谢凌再想去追,已经察觉不到它的气息。
金光阵恢复原样,宅子慢慢暗淡下来,仆从们早就吓得躲回房间,叶琬走过去。
“你怎么还让它跑了。”
刚才只差一点就能捉住水鬼,他居然会停下来。
谢凌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碍于面子,只能冷哼一声。
他语气不好:“用得着你管我。”
小少爷金贵得很,她哪敢管啊。
叶琬摸了摸自己的脸,谢凌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琬道:“肉疼。”
“我打的又不是你。”他收回长剑,掸掸身上的灰尘,走到孙玉景屋外。
刘简从隔壁过来给他开门,知道谢凌没捉住水鬼,但也不敢多说,就问他要不要找些帮手什么的。
这不是纯纯在他雷点上蹦迪吗。
小少爷果然炸毛了,直接让他滚远一点。
叶琬安慰刘简,轻声告诉他:“他年纪还小,你别在意。”
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谢凌听到了,他脸色极其难看,轻轻瞄了眼旁边的镜子,注视着镜子里他自己的脸,叶琬似乎听到了握拳骨头咯咯响的声音。
刘简点上灯,走到床边查看孙玉景的情况。
“谢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大少爷为什么还没醒?”
谢凌手上的力道慢慢松开,他挑开淡粉色的珠帘,也跟着来到床前。
叶琬过去时,他居然还特意侧了个身,只用背影对着她。
……
不会又生气了吧。
“他的三魂被水鬼抽走了,现在水鬼没捉到,他当然不会醒。”
还好,他的语气挺平和的
谢凌道:“你之前说有三个人死在康风府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刘简道:“没有,死的那几个人彼此都不认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直到我们大少爷临近娶妻的前一个月,府里才出现这种情况。”
“娶妻?”叶琬问:“你们大少爷要娶谁?”
“就是姚家的小姐,名叫姚夕吟。”
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
“那她没事吗?”
“姚姑娘没事,出事的只有我们大少爷,现在姚家还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不能在婚期到来前将大少爷救醒,那这桩婚事就得泡汤了。”
“谢小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啊?”刘简担心地问谢凌。
“你们没有瞒着我什么事吗?”谢凌特意反问他。
“没有没有。”刘简连忙否认。
“行,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水鬼再次出现的时候,夺回他的魂魄就可以了。”
“好,那就有劳小公子了。”
隔日,叶琬特地抽了个空,摸清康风府附近的路线,独自一人去了外头。
京都繁华,非寻常地方能比,就算是普通的日子,街上也有络绎不绝的人群。
摊点小贩,糕点美食,一条街上应有尽有。
她选了个馄饨铺,点了碗三文钱的小馄饨。
馄饨铺的老板现做现卖,和了一丁点肉馅,加入料酒和清水,最后点上一滴香油,从锅里滚一圈,伴着浓稠的汤水舀上来,热气腾腾地端到她面前。
馄饨肉馅不多,只有豌豆大小,叶琬喜欢这样的馄饨,反而那些肉馅有饺子大的,她就完全无法接受。
其实不管肉馅多少,自己喜欢就好。
她喝了口汤,像拉家常般问老板。
“师傅,你的馄饨真好吃,你在这儿做多久啦?”
老板很憨厚地笑了,口音有点像云贵那边的人。
“是吗,我在这里两年多了。”
“那也做了很多年了。”叶琬道:“康风府那地方人更多,你怎么不去那里做生意啊。”
老板抬着头看了眼圆房高耸入云的府中宝塔,告诉她:“那地方的老爷哪会吃我们的馄饨啊,他们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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