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也拿过金凰弓,在手中试了一次,可是他却没办法驱动血玉引出弓弦。
谢凌挑了挑眉,戏谑地笑了一声。
“原来修为低的人是没办法控制金凰弓的啊,看来你还得多加努力。”
裴奚皱起眉头,抬眸看向逆光的蓝衣少年。
他墨发飞扬,腰上的金珠白玉碰撞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泽,语气可以说得上十分轻狂,耀眼地让人不适。
“不过没关系。”他拍了拍裴奚的肩膀:“要是你虚心求教的话,我可能会勉强教一教你。”
裴奚突然觉得有一股火气从胸膛里窜出来。
他冷笑道:“谢小公子,这样驱动弓弦,可是很耗费灵力的,你千万小心。”
谢凌不屑地嗤了一声,对身后的侍从道:“郭瑞,把原来的弓收起来。”
裴奚诧异:“你真的决定换弓了?”
金凰弓很好,但越好的弓越危险,他是鲁莽冲动不怕死,可谢府里,有的是怕他死的人。
良久后,裴奚无奈摇头。
“谢凌,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
*
叶琬剥着橘子,手腕上的朱凤弦若隐若现,被素色的衣袖遮挡住,在昏暗的室中闪了几下光芒。
叶灼眯了眯眼,盯着那抹旖旎的红,眉头不自觉跳了几分。
他用手撑着眉尾,目光从袖中的红色丝线游离到少女指尖。
她很淡然的用指尖一点点剥开晶莹的软皮,橘皮吸满了水,变得莹润饱满,橘皮下的果肉水嫩多汁,没多久就完完整整呈现在他面前。
整个过程,她都是一副平静冷淡的表情,不说话,也不把注意力放在橘子外的其它地方。
这份不动声色的疏离在某个沉冷的角落里擦过,什么也没有带走,却无故点燃了角落里的怒火。
她的眉睫微微垂落,似乎开始思考什么事情,但是身边的人能感觉到,她所在意的事,完全与旁人无关。
明明听叶家的人说,她重病在身,来京都只是为了养病,而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女很久前就已经虚弱地只剩一点寿命。
她如同一株得不到阳光与甘霖滋润的幽昙,没有与他想象的一样逐渐枯萎,反而静静绽放。
她安静,坚定,美丽。
叶灼摩挲着指腹,直到半颗橘子递到他面前。
叶琬道:“喏,分给你一半吧。”
他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丝喜色,但却还是按照人的情绪,露出他本该露出的惊讶表情。
“给我?”
叶琬晃了晃橘子,点头道:“你不是不会剥橘子嘛。”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应该是在笑。
非常明显的,她笑起来很好看。
原来谢凌每天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笑容。
想到这里,叶灼也扬起唇角,但却在她低头时,狠狠咬碎了齿间的橘核。
叶母离开内室,来到叶灼身边。
叶琬立即起身,乖巧地站在她面前。
父亲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说再过不久就可以痊愈。
叶母对叶灼十分关切,一出来就直奔他的方向,对他说:“难为你每天都来看望我们,朝中事物繁忙,若真的来不及,便不用来得这么勤。”
叶灼来的是挺勤的,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过来看一看父亲。
叶琬突然有点好奇,他怎么变得这么关心他们。
要知道原主来到棠州的时候,本来是可以投靠武毅侯府这个亲戚的,可直到被退婚,也没见武毅侯府有什么表示,更别说见叶灼出面过了。
她咬着酸酸甜甜的橘子,有些走神的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就听到叶母说。
“过几日我便要回棠州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她与叶灼一起问:“这么快吗?”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叶母对叶灼道:“棠州有很多事都没处理,留在京都实在不方便。”
叶灼并未阻止,只是很理解地说:“我明白,走的那天,我会让武毅侯府的人亲自送伯父伯母回棠州。”
她果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也不在乎叶琬的婚事就快来了。
酸甜的橘子汁从喉中慢慢流下,有些像她现在的情绪,虽然没有一起生活过,可叶琬还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更不是滋味的还在后面,这个消息叶琬好像是最后知道的。
叶母一早就告诉了谢夫人,为了两个人能多聚聚,谢夫人决定了今日要来这里看一看他们。
“你今日也留下来吧。”她对叶灼说:“大家一起吃顿饭,也省的你再一趟趟地跑来跑去。”
看到这一幕的叶琬甚至有些怀疑,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
叶灼礼貌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本来叶母只邀请了谢夫人,可谢凌却偏要跟过来,他一来,一大家子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嫌我少呜呜呜,本来还有一个剧情点要写的,但是实在扛不住了,就留到下一章吧,接下来就是走剧情,死遁也快了。
爱你们呦~
第64章
谢宗主平日事物繁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天照山,没多少日子能留在京都。
可他每个月总会抽出那么几天时间,只为了能回京都看一看家人。
这趟谢夫人来看望叶母,他也跟着来了,几人落座,与彼此寒暄起来。
谢凌哪里管什么规矩礼仪,毫不掩饰地来到叶琬身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甚至还拉了拉她的椅子,让她往他那边靠了一些距离。
这个小动作只有叶琬能察觉到,她低着头,尽量不让旁人看出来。
谢家作为大盛最鼎盛的仙门,谢凌本该肩负着家族的兴衰。
循规蹈矩,努力修行,这些才是他作为一个继承人该做的事。
可谢宗主表面严厉,却并没有压抑谢凌的成长。
他完完全全被养成了一个自信张扬,洒脱随意的少年。
小少爷的十六岁,就是十六岁该有的模样。
青涩,明媚,高傲轻狂,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但有时又会因为热血上头而做一些冲动的事。
他这十几年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很爱他,就算以后会经历一些挫折,也不用怕身后会空无一人。
就像他一直很想要金凰弓,大婚前几天,谢府便收到了匿名送来的贺礼,贺礼中正有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哪怕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人默默关心他。
叶琬觉得,这么幸福的小少爷,应该没什么烦恼了吧。
以前刚认识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幼稚不成熟,傲慢地能把人气死,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优点。
仙门谢氏的小公子,若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才不会有那么多人爱他。
如果可以换个人攻略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立刻跟小少爷说拜拜。
可渐渐的,叶琬发现,他性子高傲,却又十分努力,并不是没本事的吹嘘自大。
虽然傲娇,总是嘴硬地不肯说心里话,但又正直有原则。
以前她一直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几年后的谢凌。
现在却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少爷才是最好的。
虽然幼稚,冲动,还有点bking,但这些全都很好,是不用改变的那种好。
最重要的是,小少爷漂漂亮亮的,实在让人喜欢,叶琬总是忍不住欣赏他的眼睛,睫毛,很想知道这张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直到听到一声咳嗽,叶琬才反应过来。
趁着倒茶的工夫,叶母小声提醒她:“看够了吧,这里这么多人,你要盯着这小子看多久。”
叶琬惊讶地将目光从谢凌身上移开。
她别过头,方才实在是看的出神了,忘记谢夫人他们也在。
感受到叶琬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谢凌绷紧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他低头,抿着唇笑了笑。
他很喜欢被她盯着看,有一种全世界她只在乎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只可惜这里这么多人,他不能立刻将她抱在怀里。
叶琬感觉到小少爷有点不爽。
她沉思了一会儿,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谁知还没下一步动作,左手就被他猛地抓住。
他的动作太快,力气也大,叶琬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他那儿斜了一下。
他们在桌下握着手,几个长辈正在说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这儿的情况。
叶琬的心脏扑通直跳,总有种要被抓包的紧张感。
他的手很凉,与她十指紧扣,不时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本来是准备调戏他的,结果被他调戏了。
叶琬咬着牙,不爽的人换成了她。
谢凌一直不松手,叶琬只好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不吃菜啊,琬琬,多吃点。”谢夫人特意关注她。
叶琬头昏脑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迷迷糊糊地拿起筷子,赶紧夹了块肉塞进嘴里,生怕突然有人走过来看见他们。
可这时,谢凌突然道:“这是我的筷子。”
“……”
他的右手一直放在桌下,根本没怎么夹菜,导致叶琬直接拿错了。
她不慌不忙,在桌上找了一会儿,问道:“我的筷子呢?”
谢凌认真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用我的。”
叶琬低着头,笑了笑,将他的筷子放下来:“我不介意,不过我觉得你会介意。”
她报复性地没听他的话,反而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叶灼,在他那里找到了一双新筷子。
“小侯爷那里有筷子。”
说完,叶灼便立刻将筷子递给了她。
拿到新筷子,叶琬得逞似地看了他一眼。
小少爷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叶琬趁机挣脱他的手,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谢夫人对谢凌的口味十分了解,一直在考虑他要不要吃什么,谢宗主甚至想亲自夹菜给他,看到谢凌为叶琬剔鱼骨,两人先是惊讶,又立即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们聊起谢凌的婚事,整个场面十分和谐。
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到沉默的叶灼。
在他的视线里,每个人都很幸福。
即将成婚的谢凌,快要嫁给他的叶琬,满脸笑容的谢家人。
他不禁将目光放在一旁的少年身上,看见他与叶琬在桌下牵着手,两人你侬我侬,彼此间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悸动。
没有猜忌,没有阻拦,他们互相信任,看起来会永远在一起。
他喝了口甜酒,喉中弥漫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
回到武毅侯府,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人走在京都的长街上。
街道空冷,天上连月亮都没有。
他吹着冷风,慢慢地独自走着,夜幕笼罩着他的身影。
从来到去,他身边都没有任何人。
叶灼突然停下来,这一刻,一股旷世的孤独忽然将他席卷,身后的凉风如同濒死前残存的意识,一点点倾入他的骨髓,仿佛在告诉他,他可以换一种活法。
从长街到侯府,他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无可奈何了,才走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武毅侯府。
他抬起头,看着门牌上的四个字,眉睫越压越深。
高大的门庭只有一群冷冰冰的护卫,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礼。
“侯爷!”
他刚进门,副将重羽便提着佩刀走到他身边:“老夫人又发病了,您从另一边进去吧。”
话音未落,远处跑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挣脱侍女的牵制,癫狂般直奔叶灼而来。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奔向自己。
女人踉跄着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抓着他的衣襟,质问道:“我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藏哪里了?”
叶灼垂眸,对上她狰狞的目光。
女人穿着单薄,头发脏乱,很难让人将她与几个月前风风光光的侯府女主人联系在一起。
“母亲。”叶灼道:“回去休息吧。”
啪的一声,她举着手,还想打过去,却被重羽拦下来。
“老夫人,你怎么能打侯爷。”
叶灼轻轻笑了一声,对那些侍女道:“老夫人病情重又加重了,带她回屋,好好看着她。”
众人面面相觑,重羽气道:“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去!”
被训斥后,她们才听话地带着女人离开。
“侯爷,您别在意老夫人的话,她神志不清了才会那么说。”
重羽一年前就跟着他,忠心耿耿,只服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在这侯府里,算得上最省心的人。
叶灼定定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被打了一巴掌的那半边脸,升起一股刺痛感。
他淡然道:“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
重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在他的印象里,侯爷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不过才二十多岁,却已经肩负起整个叶家的重担,将朝堂内外治理地井井有条,回来后还要照顾得了疯病的母亲,亲自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从未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夜幕下的烛光映在他的背影上,看着那道寂寥的影子,重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能有一个人陪陪他就好了。
“重羽,你也回去休息吧。”
叶灼卸下外衣,静静走回自己的住处。
他坐在空旷的静室中央,静室空旷,没有点灯,周围一片漆黑。
他就这么坐了很久,从天黑坐到天亮,唯一陪着他的,只有悬在墙上的,那把冷冰冰的长剑。
*
大婚前几天,谢夫人送婚服来的时候,顺便找叶琬说了会儿话。
她屏退了所有侍女,单独与叶琬坐在房间里。
谢夫人左右打量她,越看越满意,两人吃着府里的点心,问了一些情况后,话题又转到了她与谢凌的婚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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