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死了,他从此无药可医。
少年抬眸,对白纯宜道:“从今日开始,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白纯宜的眼泪如线般落下。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谢凌的一句话,便让她彻底绝望。
“问心诀是叶家的东西,你怎么拿到的,真的要我去查吗。”
当初叶灼给她问心诀,并没有说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谢凌怎么会知道。
可她了解谢凌,他会这么说,必是知道什么。
将所有人赶出去,谢凌又独自回到黑暗里。
他不想再去管任何事,也不愿意听别人辩白什么,在这世上,所有的事,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
直到谢昭再次进来,他才如石像般,僵硬地问:“她为什么会去天照山?”
谢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执着地不肯相信叶琬已经死亡,却还是疯狂想要为她报仇。
那刺在心口,划破喉咙的两剑,每每想到,都能让他心如刀绞。
*
噩耗很快传了出去。
青桃扶着绯元,两人站在屋子里,看着叶琬为她们留下的东西。
成婚前收到的礼物,几乎全送给了他们。
青桃一直想要的糕点铺,绯元行走天下需要的银钱,叶琬已经一一准备好。
她生前没有来得及交给她们,直到现在,回到谢府时,她们才拿到这些东西。
她来这一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连收到的礼物,也尽数送了人。
握着糕点铺的房契,青桃呜呜哭了起来。
她只是一个小丫鬟,谁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每次提到糕点铺,连母亲都会说她姑娘家异想天开,守好本分才是正道。
只有叶琬,会认真听她说话,默默为她准备好一切。
她那么好,本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怎么会死在大婚当天。
绯元垂着肩膀,失魂落魄地坐下来。
她一直说,有钱才是自由的,现在自己有钱了,却半点都不开心。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分钱都没有,只要她的叶姑娘能重新回来。
“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她。”青桃自责地哭着:“如果我不离开就好了,要是我再多留一会儿,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绯元没办法安慰她,因为在她心里,也是怀着这般哀痛的想法。
她们尚且如此难过,更别说应该与她成婚的谢凌。
青桃泪糊了满脸:“怎么办啊,姑娘她要怎么办啊…”
绯元鼻子酸起来。
然而无论她们如何乞求,老天都不会再将叶琬还回来。
*
夜深之后,谢凌站在竹园外。
他还是不敢进去,不敢看到她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的样子。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每次准备离开,又会重新折回来。
叶琬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久,她很快会化为白骨,最后变成灰烬。
谢凌抑制住酸涩的喉尖,放在门上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他很难受,很痛苦,根本无法坦然接受她的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他都觉得万剑穿心,从未有过的冷意让他生不如死。
他想见她,想跟她说说话。
如果可以,哪怕是付出一切,他也愿意。
门被打开,少年缓缓走向床边的叶琬。
他来到她身边,在她身边躺下来。
少年依恋地抚摸着她的眼睫:“琬琬,我让你回来好不好。”
第72章
天照山的残局已经收拾好,整整一个月,裴奚始终没有从那里离开。
打斗时留下来的残剑,埋在雪地里的衣服,黑衣人的尸首,他通通带了回去,一个一个查了个遍。
虽说着是想查出真相,可谢昭明白,他想查的东西,已经不止是机关阵那么简单了。
叶琬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历历在目,谢昭清楚地看到谢凌是如何痛不欲生。
裴奚坐在谢府的莲花池边,看着池水中不时冒出来的小鱼,问谢昭:“你说那些黑衣人,是不是与我们查出来的东西有关。”
谢昭凝眉,暗自思忖起来。
他在机关阵上耗费了不少心神,却没有查到关于明澈这个人的半点消息,倒是找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线索。
当朝还会机关阵的人,根据记载,只有十年前的太子太师。
他记得,太师名叫萧澈。
明澈…萧澈?
裴奚道:“太子殿下未离世时,一度是大盛内外最为满意的储君,后来在宫外,太子与太子妃无故惨死,跟着他们的太师也不知所踪,有人觉得他死了,有人觉得他还活着。”
谢昭眉目渐深,指尖绕在膝盖上,忽然想起什么。
“萧太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明明知道,却还多余问一遍,裴奚扫了他一眼,说:“十年前。”
十年前……
“太子和太子妃十年前被烧死,身边所有随从也葬身火海。”
那些黑衣人如此介意机关阵的事,定然与他有什么联系。
机关阵是前朝秘术,想必萧澈不仅仅是当朝太师,还有可能与前朝有关。
让前朝之人任本朝帝师,太子又葬身火海,两件事在谢昭脑海里重合,他猛然后背发凉。
谢昭止不住颤抖起来,说道:“别查了,停下来吧。”
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沉重。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查下去,再查下去,恐怕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叶琬。
他紧紧握着手心,就算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他也不能让这些事牵连到谢凌。
裴奚不解道:“可你不是很纠结这件事吗?”
这一切都不重要,比起谢凌的安危,就算他知道真相,也会选择装糊涂。
谢昭忽然后怕起来,若那天叶琬没有挡过去,那谢凌会是什么下场,只是有了这个想法,他便浑身冰凉。
叶琬的死,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她的行为好像是在无声地告诉自己,真相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何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在府里走了一天,短短一个月时间,谢府已经从一片喜庆换成了满院白幡。
叶琬的父母为她做好了灵位,谢凌始终不肯下葬,灵位放在祠堂里,一次都没有拿出来过。
谢昭走了几步,不禁停下来,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长廊,恍惚间看见一位素色衣衫的少女,正淡淡地朝他走来。
他敛起表情,认真地盯着她,对方却不给任何表情。
快要走到他身边时,少女又瞬间化为烟雾,消失在他眼前。
竹园传来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谢昭疾步走过去,这些日子以来,谢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靠近。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就连谢昭也以为他只是太过伤心。
只要他不做傻事,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竹园内散发出来的阴森气息,却与谢凌初次结出的结界大为不同。
谢昭刚到门口就被一阵强大的光芒击退,他试探无数次,终于在结界的缺口处走了进去。
竹园内,一只小兔子正蹲在草地上睡觉,谢凌坐在门口,无声地抬起头。
“阿凌。”
少年眉目冷淡,整个人瘦了许多。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搭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某个地方。
谢昭走过去时,他也没什么反应。
“叶琬的灵位在外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实在不想看到谢凌这副模样,倒底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早点接受现实。
谢凌冷冷一笑:“灵位?”
他站起身,径直往屋内走。
快到门边时,才对谢昭说:“我困了,你回去吧。”
谢昭凝眉:“困了就回去睡。”
竹园里的天是暗的,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进来。
少年苍白的指尖被映出了淡淡的青色,他脊背挺止,孤独地立在风中。
“她已经死了,你要陪着一个死人睡吗?”
谢昭知道,这些话定会让他更加难过,但是他必须接受现实。
谢凌道:“她不会死。”
谢昭察觉到什么,趁他不注意,慌忙走进去,就是这一刻,他险些跌坐在地。
“谢凌!”
谢昭怒不可遏,走到谢凌身边,厉声质问他。
“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谢凌眉睫微颤,用最后残存的冷静说:“我只是想让她醒过来。”
“让她醒过来的方法,难道就是做成尸妖吗。”
人死后,尸身可以炼化成妖,但不能维持人形,必须经常换皮取心,即便如此,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常人无法接受的可怕模样。
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但谢凌没有动手。
他很想让她醒过来,但又无法忍心。
“你难道没有见过归元寺里的尸妖是什么样,况且叶琬魂魄已经消散,你要怎么救活她,是找别人的魂魄为她续命吗。”
谢昭想拽着他的衣领质问他,谢家的小公子,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事。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妥协地退后了。
谢昭无力地垂下肩膀:“是我的错,我不该固执地查那件事,阿凌,如果你实在放不下,就报复在我身上,不要伤害你自己。”
事到如今,谢凌已经濒临崩溃。
叶琬的身体消失地很快,即便他拼尽全力,用所有的灵力为她维持肉身不腐,可还是比不过她被鬼气吞噬的速度。
就算是不愿承认,他也隐隐意识到。
他好像真的快要留不住她了。
谢昭道:“可是,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闻言,谢凌顷刻怔在原地。
他喃喃道:报仇……
“你自己都说了,她那天为什么会去天照山,还有,杀她的人究竟是谁,你希望她死的不明不白吗。”
这句话,让意识混乱的谢凌骤然清醒。
他的琬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谢昭道:“就当是为了她,好好活着,为她报仇。”
“谢凌,放她安息吧。”
谢昭苦涩地握住他的手臂:“叶琬一定很累了,你让她好好休息,让她离开好不好。”
“让她离开?”
谢凌茫然地看着床上的叶琬。
他真的能做到让她离开自己吗……
可是,她很累了,是他一直在纠缠她。
少年喉中弥漫出一股苦涩的滋味,现在真的已经到了留不住她的地步了。
又过了几日,谢昭忽然听说,竹园的结界已经解开,谢凌带着叶琬离开了那里。
他愿意让她安息,愿意准备下葬之事。
夜里,他最后一次,带着叶琬来到为她选好的陵墓中。
双人墓室,下葬之后,墓室不封。
他穿上那身没有来得及穿的婚服,将红盖头,合卺酒一一准备好,那些没有来得及做的事,他全都做了一遍。
拜堂成亲,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
谢凌将合卺酒放下,酒中已经备好了入喉的毒药。
为她报仇那天,他会重新回来,与她喝交杯酒,他们洞房花烛,永远在一起。
躺在石棺中,他将少女抱在怀里。
墓室空旷,石壁都是灰青色,在这片暗沉沉的阴影里,唯独有两抹红,他们紧紧相拥,像是永远不会分离。
谢凌抚摸着她的发丝,他的泪水砸在她的脸上。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有。”
少女闭着眼睛,再也不会回应他。
他报复性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你没听对不对。”
“我就知道。”谢凌自嘲地笑了一声:“没关系,你是我的妻子,没有听的话,我再说一遍就好了,做丈夫的,才不会和自己的妻子计较。”
他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一点点地感受她最后的气息。
“这个地方很黑,也很冷,我会留一只灵蝶在这里,如果你害怕了,就跟我说说话。”
“不对。”他摇头:“我会经常和你说话,你不要不理我。”
他皱起眉头,将少女抱地更紧,无法克制地想让她永远留在他怀里。
那天,他在棺木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谢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他一直在认真与她说话,即便她一句也没有回答。
*
今天冬天的雪很大,几乎没有停过。
正值新年,府里又新来了几个侍女,青桃已经有经验带她们做事。
“这个地方不能进吗?”小侍女觉得很好奇:“可是平时也没人住,怎么就是不让人进去呢。”
青桃看向竹园,自从叶琬离开后,那里就被谢凌禁止任何人进入了。
“那是小公子的妻子住过的地方,当然不让人住。”
小侍女追上青桃的脚步。
“我怎么没见过他的妻子。”
青桃一顿,平复不久的心情又难受起来。
“她过世了。”
良久,她才失落地吐出这几个字。
一旁的侍女大概听说了一些事,便同旁人解释道。
“谢小公子的妻子就是叶家的那位小姐,只可惜红颜早逝,他本人悲痛心死,至今守着亡妻灵位,从来没见再接触其她女子。”
“小公子竟是这么痴情的一个人么。”小侍女还不太能理解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只知道府里的这位小公子很少回来,也不与府里任何下人接触。
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没想到竟有这么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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