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叫苦不迭,也不知蒋二公子什么时候来接回这位祖宗。
虽然蒋申来过几次,也服了软,甚至蒋老夫人都亲自来赔罪,郡主还是不肯松口。
宣临月已经出了小月子,但补品却未断,荣王妃让太医拟了个药膳给郡主补身体。
厨房煎好药膳送来,却在院门外停滞不前。
季翩然远远而来,见这一幕,道:“给我吧,我去送。”
下人一愣,受宠若惊:“多谢表小姐。”
季翩然面色淡然,端着药膳进门,不出意外地碰见在廊下吹风的宣临月。
晌午日光晃眼,她微微眯了眼,神色漠然:“你来干什么?”
季翩然搁下药膳,声色温柔:“来看望你,这几日表姐可好些了?”
宣临月打着扇子,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刚来就被下了逐客令,季翩然心中虽不满,面上却是平静:“那我先回去了,表姐保重身子。”
才要转身,垂花门外响起男子的谈话声。
季翩然脚步一顿,看到蒋申领着一人进来,总算明白宣临月为什么要让自己走了。
经过面前时,蒋申停了停,唤了声:“翩然表妹。”
季翩然看向他身后的人,敛任行礼:“敬王殿下。”
宣明晟出现在这儿有些稀奇,平日里几乎没见过敬王登门,今日和蒋申同行,着实令人惊讶。
宣明晟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颔首:“季小姐。”
廊下的宣临月板着脸,看蒋申和季翩然说话,冷笑一声:“蒋二公子好热情,一来就先与我表妹说话。”
蒋申神色微变,忙走上前:“和表妹打声招呼罢了,你别误会。”
宣临月脸色仍不怎么好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早在他们成亲之前她就知道蒋申喜欢季翩然,没想到这都两三年了,还存着那些心思。
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季翩然听在耳朵里,秀眉轻蹙,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蒋申悻悻:“敬王殿下还在这儿呢。”
虽然在这里看到宣明晟有些意外,但宣临月对他也没什么好态度,“三哥怎么来了?”
宣明晟一袭靛蓝锦衣,面目温和:“先前说来,公务繁忙没得空,今日特随郡马来看望看望你。”
宣临月淡淡的:“多谢三哥挂念,我很好。”
言辞之间并没有多少敬意。
宣明晟习以为常。
他从小就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何况宣临月眼高于顶,并没把他这个堂兄放在眼里,今日上门不过是凑巧罢了。
蒋申搓搓手,摆出一副笑脸:“郡主,你如今身子也养好了,随我回家吧。”
这几个月,就因着他们两人的事,在京中闹了不少笑话。
宣临月看不惯蒋家人,又因失了孩子愈发燥郁,听见蒋申这话眉头紧皱:“回去干什么,让你娘再推一次吗?”
蒋申一窒:“我娘不是已经跟你赔罪了吗……”
“赔罪?赔罪了我孩子就能回来了吗?”
“我也不想的。”
宣明晟看他们争执,并没有劝说,只是道:“皇叔在府中吧?我去向他请安。”
他兀自离开,两人也没注意到。
荣王听闻敬王来了,心下困惑,但还是把人请进书房。
宣明晟躬身行礼:“皇叔。”
当初太子被废,东宫空悬,荣王想过要扶持这个出身卑微的侄儿,可惜宣明晟不讨喜,不得先帝喜欢,一来二去也就作罢了。
“我听闻皇上最近在为你择选王妃,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宣明晟冠礼数日前由礼部筹办,连宣明繁都出现了,可谓风光。冠礼一过,皇上又下旨为端王敬王择选王妃,听说已经有合适的端王妃的人选,如今就看宣明晟的选择。
宣明晟还是温和有礼的模样,语气却带着几分嘲意:“区区一个敬王妃也不能劳皇兄费心,不过是借了二哥的光罢了……”
荣王闻言,抬眼看了看他:“你们都是皇上的亲兄弟,他不会失了偏颇才是。”
可人与人之间,永远存在亲疏之分,就像他的冠礼,宣明繁亲自出席又如何,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留下善待兄弟的美名而已。
事实上宣明繁回宫后倒是时常召见宣明呈,二人兄友弟恭,而他不过是在大理寺随便安了个差事,鲜少问津。
择选敬王妃不过是因为他到了年纪,忙着打发他罢了。
“皇叔知道我人微言轻,即便差事办得再漂亮,也得不到一句话夸赞。父皇在时是如此,皇兄即位后亦是如此。”
荣王意味深长看着他,良久才说:“你不过是少了历练的机会。眼下倒是有桩差事,是个立功的好时机,若是办得好了,皇上定然嘉奖于你。”
“什么差事?”
“青羊县连下几日大雨发了洪灾,房舍农田被淹,正是需要朝廷赈灾的时候,你若是自请去青羊县赈灾,皇上定然对你刮目相看。”
宣明晟陷入沉思。
夏日多雨,青羊县隶属涿州,离京城两百多里,可谓十里不同天,虽然相隔不远,但因地势问题,雨势过急过猛,至上游洪水泛滥。
一夜之间冲毁了数百房舍和万亩农田,大雨虽歇,可数千百姓流离失所,仅靠官府清粥接济,无处安顿。
这是新帝登基近一年来,遇到的第一场天灾。
宣明繁连续两日未眠,召见朝臣、听询灾情、草拟圣旨,在书房寸步不离。
丞相递上涿州知州加急送来的奏疏,沉声说:“洪灾发生三日,粗略估算灾民有六千余人,死伤过千。青羊县临江,大雨致江水上涨,又是夜里,许多人跑不及被洪水卷走,到今日水势小了才发现尸体。”
宣明繁倚在座椅里,神色微凝:“灾民怎么样了?有食物吗?”
“农田受损严重,百姓们只能往青羊县去,有部分灾民进了涿州城,国库已经拨了十万两赈灾银两,只能解决燃眉之急。”
天灾从来都是历朝历代不能解决的难题,尤其洪灾受损范围广,百姓世代传承的心血被淹没,是连一粒粮食都留不下的重创。
眼下安顿百姓,防患疫病是最要紧的事。
大灾之后恐有大疫。
宣明繁看过奏疏,缓缓道:“再拨二十万两,赈灾的粮食和防疫的药材也一并准备,送往青羊县。”
丞相问:“皇上看派谁去合适?”
洪灾发生后,丞相就亲自去了青羊县,但他腰伤复发,宣明繁不让他在那儿久留,只让今日回京,另外派人去。
他合上奏疏:“老师以为?”
丞相想了想:“朝中可用之才众多,此去涿州主要是坐镇驻守,以安抚人心,避免动荡发生。涿州新上任的陈知州是两朝老臣,经历丰富,有能力解决此次大患,派出的人只要皇上信得过,能协助陈大人解决水患就成。”
宣明繁思量片刻:“明日朝会上定吧。”
“是。”
丞相禀完灾情,这才躬身退下。
宁湘过来时,正好看到丞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问尤礼皇上稍后没有要召见的大臣,不会耽误朝政,这才进了书房。
宣明繁在看奏疏,时不时拿御笔朱批,腕间的佛珠被他褪下放在砚台边,偌大的书房只闻笔尖摩擦过书纸的声音。
宁湘放下食盒,温声问:“还在忙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从奏疏里抬头,冷淡的眸色多了几许暖意:“你吃吧,我不饿。”
她哑然:“都快天黑了,皇上您还不觉得饿?”
自顾自打开食盒,端出两个碟子来。
“怕天热,你吃不下,我做了两个爽口的小菜,配着粥吃正合适。”
很清淡的两样菜,宣明繁时常爱吃的,眼下却因她的话一愣:“你做的?”
宁湘难得赧然:“太久没进厨房,手艺生疏了。”
十来岁时倒是跟着宁母学了几个菜,后来进了宫都忘了,去年回江州,跟着大嫂学了段时间,勉强能够拿得出手。
只是今日去了厨房折腾一番,紫檀心有余悸说以后让她别再去,保重身子要紧,小殿下不能没有娘亲。
厨子们战战兢兢,担心她烧了厨房,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折损了一箩筐的鲜菜鲜肉后,终于做好了一顿饭。
一听是她做的,宣明繁果然很捧场,放下笔便随她一起把菜放到桌上。
“色香俱全。”
宁湘莞尔:“还没动筷,就觉得香了?”
他眉宇间的阴霾散了,牵了牵唇角:“淑妃娘娘做的一定想来不会差。”
他落了座,看她没动:“你不吃吗?”
宁湘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腮,巧笑嫣然:“秀色可餐,看着你我就饱了!”
作者有话说:
做了两天雾化,已经不咳了,如果有咳得难受的可以试试雾化。
第70章
宣明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牵动唇角笑了笑。
吃了两口,发现与平日的味道略有不同,但同样美味。
他夸赞:“好吃,你很厉害。”
宁湘挑眉:“真的?”
“真的好吃。”他抬眸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和认真,“但是以后不用下厨做这些,太辛苦了。”
宁湘心上微动,依言点头:“闲来无事可做,打发时间,以后不做了。”
夏日清粥解腻,宣明繁吃了大半,这才搁下筷子。
“我这几日太忙,没顾得上你和从一,七夕若是得空,我陪你出宫转转。”
宁湘怔了下,这个时候他竟然都还惦记着自己的情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些关怀备至的细心体贴实在令人动容,她起身,越过桌椅去拥抱他。
“朝政要紧,你别担忧我。从一有乳母和曲嬷嬷,能吃能睡,不像你眼圈都红了。”
此次水患死伤无数,宣明繁虽没与她细说,但从每日进出书房的大臣们凝重的神色来看,灾情并不容乐观。
洪灾蔓延至周边邻县,灾民有近万人,如今洪水褪去,如何安顿着这万人是个难题。
朝廷赈灾是一方面,还要担心流寇作乱、商贾买卖货物坐地起价,最要紧的是水灾过后疫病的防治。
好在佛祖保佑,几日过去,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宣明繁低头,亲亲她的脸颊:“我看奏疏,你陪我坐会儿。”
宁湘担忧:“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
他转身,从书架里抽出两本她向来爱看的民间奇志,指指窗下:“那里有风,过去坐。”
宁湘眉眼弯弯,正好求之不得。
找个舒适的姿势落座,翻了两页,就见宣明繁已经投入政务中,提笔写字极为认真。
蝉鸣声声震耳,日光斜照入户,惊起细小的飞尘,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也分外清晰。
放在一旁的佛珠不知何时被他戴到了手上,愈发衬得手背脉络分明,指尖修长。
宁湘撑着脑袋,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涿州,净闻法师忙着准备盂兰盆法会,半途遇见她被咏娘为难,带着两个小和尚挺身而出的场景。
那时的净闻法师沉寂冷静、波澜不兴,满心只管普度众生。不知不觉一整年过去,他依然心系苍生,却没了游离红尘外的淡漠清冷。
他从万丈红尘中脱身,修行几年,又重回红尘,周身气度与心性,却更甚从前。
宁湘痴痴看着他的身影,等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这才如梦初醒。
“皇上,荣王敬王来了。”
合上书,宁湘整理好衣裙:“皇上忙吧,我回去了。”
宣明繁抬头,静静看她片刻:“好,我尽快忙完陪你用晚膳。”
荣王和敬王大约是有事禀报,她才出书房大门,两人就候在了台阶下。
宁湘分明看到荣王微微一蹙的眉心。
“淑妃娘娘。”
直到他不待见自己,宁湘也不欲多言,让出路来:“皇叔请。”
荣王昂首进门,宣明晟倒是顿住脚步,朝她拱手:“皇嫂。”
宁湘颔首:“敬王殿下。”
待两人进了书房,这才提着食盒离开。
书房内,宣明繁搁下笔,便听荣王微冷的声音响起。
“方才进门时,遇见淑妃娘娘。恕臣直言,书房重地,后宫嫔妃不该随意出入!”
宣明繁面色清淡,端过手边的青花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君山银针换成了能败火的金银花茶。
想到这是宁湘的杰作,他动了动唇:“并非随意,是我让她来的。”
荣王滞了滞,面色不虞,“但女子频繁出入书房,有干涉朝政之嫌,皇上慎重。”
“无事,我相信她。”
荣王忍住拂袖的冲动,说起来意。
“有关青羊县水患受灾情况,想必丞相已上禀皇上,此去青羊赈灾,臣愿意首当其冲,为皇上排忧解难!”
宣明繁坐在上首,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纹路,声色温和:“青羊县水患未过,灾情复杂,皇叔是股肱之臣,不宜涉险。”
荣王显然猜到他会拒绝,继续道,“灾情险要,臣又如何只周全自身安危,置受苦的百姓不顾呢?”
“朝中后起之秀不乏能力出众的佼佼者,皇叔年轻时南征北战,留下许多旧伤,如今还是安心休养的好。”
他的语气平淡亲和,一字一句分明是晚辈的关心,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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