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戳了戳她像河豚一样鼓起来的小脸,“这一路到底是谁在凶谁,嗯?”
自打青城山下她一哭,这一路他全在妥协了,至于之前的……欸,那不能作数。
秦筝轻轻一哼,“我可是很乖的。”
“你这话说的,就和无心说自己正直又善良是一样的。”萧瑟微微一笑,“没人信。”
至少他不信。
他想明白了,顺着她的时候她就是温顺的小绵羊,不顺着她的时候她就是一点就着的小炮仗,看着乖乖巧巧的,实际上就是个华山小霸王,不然那好斗的性子是怎么出来的。
那头成衣店老板捧了几件合适的衣裙出来,陈旧的料子萧瑟自然看不上眼,不过眼前只能凑合,“喜欢哪件就去换。”
秦筝挑了件绣着青松白鹤的横襟衫,上身很是透气,扯了扯裙摆。突然原地翻了个跟头,吓得店老板往后退了退,萧瑟揉了揉眉,“如何,可还方便?”
她摸了摸没有收口的袖子,想着回去拿绳子绑起来,省得碍事,“还好。”
萧瑟又吩咐老板拿了两件款式差不多的包好,又买了新的鞋袜,付了跑腿费让她遣人送去观潮客栈。
出了成衣店,两人在渔城小镇的街上走,路上遇到个买糖葫芦的,这回不用秦筝拽袖子,萧瑟很是自觉地摸出几个铜板帮她买了一串,看着旁边的小道姑美滋滋地啃着糖渣,“怎么这么爱吃这个?”
秦筝歪头想了想,“纯阳宫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这个,我也喜欢,每回负责采买的弟子下山都会带回来很多糖葫芦,师姐总会给我留一串。
可惜我长大后经常在论剑峰上练剑,一待好几个月,也是好久没吃了。”
“你想回华山吗?”
第47章 自在杀逍遥
▍自在有枷锁,逍遥任我行。我的身份是枷锁,我的剑亦是枷锁
秦筝一愣,放到唇边的糖葫芦忽的拿远了点,她看了会那红彤彤的果子,在华山那般鲜艳的色彩,在这凡俗中却毫不起眼。
“我自然是想回去的。”
萧瑟手心一紧。
“我的亲人都在那里。”秦筝微微一顿,“可是我回不去。”
他的双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说不出自己是该悲伤还是庆幸,天启城是他的家,秦筝可以陪他回去。可是小道姑的家,不光找不到回去的路,去了,她也许就回不来了。
百花会的那天她喝醉了,窝在他怀里哭得难受,她是想家的。
他忽然想起了国师说过的那句话,哪有游子不回家的。
他迟早要回天启,那秦筝呢?
袖子被人一扯,朝气明媚的小脸凑到他面前,“坏东西,你是不是怕啦?”
萧瑟垂眸,看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心里忽然一动,“嗯,怕你跑了。”
秦筝歪了歪头,“我师兄说了,若是下山遇到中意的小郎君,要把人绑回纯阳宫去给他瞧瞧。”
“要是能回华山,我想带你回去见他们一面,好叫他们放心。”
萧瑟轻轻抱住说着说着语气有些低落的秦筝,拍了拍她的脊背,“行,到时候我跟你去。我把他们的宝贝带走了,理应登门拜访一番。”
小道姑趴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小心我师兄打你。”
萧瑟笑了笑,“那看来这蓬莱岛是非去不可了,不然我打不过你师兄可怎么办。”
“打不过正常,我现在都指不定能打得过我师兄。”秦筝小声哼哼,“如果能回去一定要跟他们切磋一场。”
“你有几个师兄?”萧瑟轻轻挑眉。
秦筝掰着指头数了数,“现在还剩七个师兄,二师兄管着门内普通弟子,性格温柔又有耐心,祁师叔名下的邓师兄脾气也很温和,不太管事,其他的……”
萧瑟微微扯唇。
“我还有两个师姐,大师姐和于师叔名下的金昀师姐。”秦筝往上数了数,“上头除了我师尊还有一个师伯四个师叔,师伯几十年前离开纯阳宫了一直没有回来,本来再往上还有一个师祖,他成神仙之后不知道去哪儿了,总是神出鬼没的。”
萧瑟:……
真希望这些修道之人脾气都好一点。
两人回到客栈,大堂里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午膳,唐莲三人正等着他们回来,“托雷无桀这小子的福,那个叫珍珠的姑娘送了我们好大一条青斑鱼,来试试,我亲自下厨做的。”
萧瑟看到那盘几乎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那香气颇为诱人,“你会做鱼?”
“平日里总出来执行一些师尊们派遣的任务,免不了在野外过夜,慢慢就练出了这一身本事。”唐莲笑道,“坐吧。”
秦筝一闻味道就饿了,坐下来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鱼汤喝,“好香!”
“早说我就拿银子多买几条了。”雷无桀喝了一口也是大为赞叹。
唐莲笑了笑,“我们若是登船出海,这鱼非得吃腻不可,趁现在还能吃几回陆上的东西,先吃着吧。”
几人正其乐融融地用午膳,客栈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紫衣蟒袍,身形高大瘦削,手持一柄贴满黄色符箓的长剑,气质说不出的阴郁。
雷无桀惊道:“鬼啊。”
“不是鬼。”萧瑟沉声道,“是专门抓鬼的人。”
“他穿着蟒袍。”唐莲放下了筷子,“是大官啊。”
秦筝扭头看了看那个紫衣人,“来抓萧瑟的?”
“那怎么行?”雷无桀抬起袖子一抹嘴巴,“心剑!”
心剑应声出鞘,雷无桀猛地朝前踏出一步,他一剑挥出,卷起穿堂而过的风,那紫衣人也将手中长剑轻轻一抬,轻叱一声:“止!”
风声撕裂,紫衣人身影一闪,已持剑逼到雷无桀的身边。
雷无桀一个转身,那人的长剑擦着他的胸膛划过,剑风一起,上面黄色的符篆飘飘晃晃,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两人一剑均无功,雷无桀转身,“我听过你的剑,虽是名剑,但未被列入剑谱。因为剑下亡魂过多,戾气过重,只得靠钦天监以符篆制之。
此剑名渊眼,是开国皇帝上阵时曾佩戴的随身之剑,你是谁,怎会拥有这柄剑?”
紫衣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也认得你的剑,天下名剑之四——心,你是李心月的儿子?”
“如何?”雷无桀眉毛一挑。
“你的剑法,比起青龙使实在差得太多了。”
紫衣人一个纵身,又跃到了雷无桀的身边,他的长剑猛地朝下一劈,剑身之处隐隐有鬼哭之声。
“好,那就让你瞧瞧!”雷无桀微微一笑,持剑向上一掀,掀起一阵平地惊雷。
双剑相碰,雷无桀在一瞬间,忽然有种如坠地狱的感觉。
耳边不断响起厉鬼嘶吼的声音,那长剑上符篆飘晃,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从长剑中挣脱出来。
一柄桃木剑瞬间将那厉鬼的嘶吼打散,秦筝持剑敲在两人碰撞的剑身上,旁人连她怎么动身的都没看清。
萧瑟在旁不紧不慢地提醒道:“雷无桀,你上次在客栈里跟别人打架是什么后果,还记得吗?”
雷无桀一看倒了一地的桌椅,尴尬地抠了抠手,连忙弯腰把它们拎起来。
紫衣人收剑,“逍遥天境?”
秦筝歪了歪头,学着他的语气,“自在地境?”
唐莲推了推萧瑟的胳膊,“他是谁?”
“你以为这天底下谁能有资格佩戴先皇所用的渊眼?”萧瑟翻了个白眼,语气却不轻松,“这是掌剑监瑾威公公。”
“自在有枷锁,逍遥任我行。我的身份是枷锁,我的剑亦是枷锁,我此生都不会入那逍遥境。但我能以自在杀逍遥,这是我的境界。”
紫衣人低声说道,他长剑一挥,剑首之处的三枚符篆飘散下来,露出长剑寒光凛冽。
自在杀逍遥。
秦筝摸了摸鼻子,“听上去你是要杀我了?”
“他不敢。”萧瑟在后头懒洋洋地唤道,“阿筝,过来坐。”
秦筝回头,乖乖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要是敢对你动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里都不会成功。”萧瑟微微环住了秦筝的腰,“瑾威公公来得正巧,我们在用午膳,来喝碗鱼汤如何?”
瑾威收回手中的剑,点头,在空出来的长凳上坐下。
他生得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离他们越近其他人越发感受到一股压迫,唯有萧瑟和秦筝两人泰然自若。
萧瑟轻声问道:“是你主子派你来的?”
瑾威公公摇头道:“我本是来东及海事府处理一些公务,前几日接到了一封传书,上面告诉我你将从这里出海,命我在此截住你,并把你带回天启。”
“兰月侯尚且带不走我,瑾威公公又有什么自信带走我?”萧瑟幽幽问道。
瑾威公公神色不变,说道:“因为世人皆知我瑾威,得了命令便是得了命令,没有人说服得了我,也没有人拦得住我,你能说服兰月侯,但说服不了我。”
“的确,若论整个天启谁最不通人情,想必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萧瑟意味不明地问道,“所以公公,是要来硬的?”
明明是很严肃的气氛,雷无桀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公是硬不起来的。”
瑾威公公眉头猛地一皱,手立刻又按在了剑柄之上,雷无桀手中的心剑也同样寒光凛冽。
“什么硬?”秦筝瞪着大大的眼睛。
萧瑟猛地转头狠狠地剜了雷无桀一眼。
“我也没听懂,什么意思?”司空千落一头雾水。
唐莲一脚踹翻了雷无桀即将坐下的凳子。
萧瑟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秦筝的耳朵,似乎要把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她耳朵里揉出去。
“瑾威公公,我这里有一个心剑的传人。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得了雷家堡雷轰,雪月城李寒衣,以及剑心冢李素王的真传,离那逍遥天境只有一线之隔。”
“还有这位雪月城的大师兄,是百里东君和唐怜月的弟子,几次英雄宴上都拔了头筹。”
“还有一位枪仙司空长风的独女,得了枪仙真传。”
『如果这三个人不够,那再加上这个。』萧瑟牵起了秦筝的手,“公公在东及或许已经听说了英雄宴的事,但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你面前坐着的这个,是当世年纪最小的剑仙。
公公若是只凭手里那把渊眼,怕不是她的对手。”萧瑟微微一顿,“她是道士不怕厉鬼,刚好,她缺一把剑。”
瑾威蓦地扣住了腰间的渊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瑟轻声问道:“公公,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叫萧瑟吗?”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曾经的他有多骄傲,跌落神坛的那一刻就有多绝望。
瑾威放下手,叹气道:“你打小我就认识你,你当时是所有人公认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只是四年前的那件事……”
萧瑟的唇边骤然泛出一丝冷意,“四年前的那件事,公公你知道多少?”
唐莲等三个人心中都是一惊,四年前的琅琊王谋逆案,和他们三位天启四守护的传人都息息相关。
瑾威的神色微微一变,“四年前琅琊王谋逆,最后自刎于法场之上,这件事天下皆知,你还想知道什么?”
“皇叔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回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个人,如果四年前的那件事他不能告诉我真相,那么。”萧瑟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我回到天启的那一日,就是我开始寻求真相的那一刻!”
萧瑟很少这么大声说话,但他一大声说话的时候就让人忍不住的心惊。
或许这就是当初年纪轻轻就震慑朝野的六皇子的威势吧。
离他最近的秦筝也被这股威势震到了,她不知道什么琅琊王谋逆。但她听得出来那是萧瑟心中的一根刺。
她微微扯唇,伸出手去小小地一扯他的袖子。
“我明白了。”瑾威公公站了起来,“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把你带回天启,三日之后我会在海边等你们。”
萧瑟握住了秦筝伸来的手,冷哼道:“你不怕死吗?”
瑾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倾了倾身,提着那柄渊眼剑缓缓朝门口走去,就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一般。
唐莲微微拧眉,“三天,那是沐家商船出发的日子,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这人不是小先生的对手,我们不理他就是了。”雷无桀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重新坐下。
“瑾威若是执意纠缠,只怕沐家就不好带着我们了。”唐莲沉声道。
司空千落也微微皱眉,“那怎么办,我们先把人解决了?”
“他是天子近臣,奉命办事,我们要是把人解决了,会被视为挑衅的。”
秦筝小声道,她再不懂事也知道皇帝身边的人不能随便杀。
萧瑟呼了口气,“且走一步看一步,他既然说了三天后,那就三天后见。”
三天后,一大早众人就收拾好了包裹,将马车和马匹托付给了观潮客栈的老板照顾。
港岸边,雪松长船已经扬起长帆,上面的凤凰于飞旗舒展开来,在风中飘扬,仿佛就要浴火腾飞。
沐春风就站在船头,一身白色长袍迎风而立,乍一眼竟有那遗世仙人的风姿。
“走吧。”萧瑟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几个纵身之后踏上了那阶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沐春风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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