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没想过茗妩也会被传染。
“……王爷派了两名太医入府治疗,家里也采买了许多药材,只是,唉。”能不能熬过天花,此时靠的还是天意。
“夫人放心,定能否极泰来。”顿了顿,海潮朝贾敏抱拳:“夫人是贵眷,外面的事情总需要人手打点应酬。小子虽不才,却自认能办些琐碎杂事。”
早在听说林家这边的事后,海潮就叫六子收拾了换洗衣服。为的就是这种时候留在林家帮忙。此时毫不避嫌的向贾敏自荐,是早就想好了的。
这是贾敏第一次正式见海潮,以前虽然也曾在府中见过海潮,却始终未曾细看他。如今海潮站在她面前,气宇轩昂,一身的担当,到叫贾敏再一次发现黛玉到底有多挑剔。
对了,听说已经是举人功名了。
这样一表人才,有些家资,又身负功名的少年郎,打着灯笼都挑不出几个来,咋到了黛玉嘴里就成了道貌岸然的劣货?
你自己嫁不出去,还拦着茗妩那丫头,真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
这种时候正是患难见真情的时候,既然海潮相求,贾敏又怎么可能推托。更何况家里没个爷们,贾敏再是能耐,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而且荣国府和忠顺王府的事,贾敏有时都会担心自家的管事下人会生出歹意,故意害死内院的主子,好图谋家产。或是有谁买通了管事下人,以林家人陪葬的方法弄死晋小胖。
这人呐,一但装着防备心,看谁都像不怀好意。自家下人贾敏不敢全信,海潮这个纯粹的外人,贾敏也没办法尽信。不过两边互相监督着,到也是个办法。
不过有点旁的事想着,贾敏也没心思学那些经不住事就会哭哭啼啼的女人那一套。此时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贾敏就顺着海潮的话将人留了下来。
让人在外院给海潮准备了客房,贾敏还派人给内院的人送了消息。
……
另一边,荣国府那边终于想起贾敏了。
到不是为了旁的事,而是元春省亲在即,宫里派了教养嬷嬷教导府中诸人学习见驾的规矩。
这种时候,别说老太太了,就是王夫人都忘不了将贾敏找来,看看她们的风光。
然而派了府里的下人过来才知道林家这边出了这样的糟心事。
这会儿别说贾敏和黛玉不可能过来了,就是贾敏想来,他们也不敢叫他来了。
老太太留下了几滴担心的泪,又叫人去庙里送几斤香油,最后再停顿晚饭,然后林家这事就在老太太这里过去了。
如果是贾敏得了天花,也许老太太还会多担心一眯眯,至于其他人,血缘远了,感情也淡的紧。
她老了,是真没那个精力‘应酬’了。
而王夫人那里,那是一边遗憾,一边兴灾乐祸。她还巴巴的去了她院子里的小佛堂给菩萨上一柱香。
将林家哥儿夸成花,再将黛玉夸成人间少有。这样的童男童女,本就不是凡世应有的,您老人家收回去吧。
也不知道菩萨能不能听到这话,但不得不说这是王夫人信佛多年为数不多的几次真心祈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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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到了林家,接过了一些外面的事,一时叫贾敏轻松了不少。不光如此,海潮还每天叫人弄一些零嘴,像是糖炒栗子,糖葫芦,糖冬瓜,糖莲子这些往内院送。
就连京城老字号卖的酱菜,海潮都不嫌麻烦的派人去买。后来又通过人脉打听到了一位以前得过天花的厨子。
那厨子做了一手的蜀地菜不说,还煲了一手好汤。听说是得权贵迫害,于是海潮答应帮他报仇,并且将他那对小儿女安置妥当,这才将人带家伙式的都请到了林家。
将人往内院一送,就希望嘴巴贼刁的茗妩能多吃几口。
海潮每天都会写上一封信给茗妩,信里有他在外面遇到的趣事,也有外面的一些消息,更时不时的给茗妩出一道数学题。
那些题都是早年茗妩卖给海潮的练习册里衍生出来的。这会儿出给茗妩,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海潮不光给茗妩写信,他还给林如海写信。
总之就是哪怕看不到他的人,海潮也将存在感刷爆了。
黛玉举着小镜子看着自己脸上的疹子,再听到侍候的人说海潮又往里面送了什么,好悬没将白眼翻到房梁上。
到是茗妩那边比她好一些,就是疹子已经开始结痂了,痒的不行。一边吃着海潮送进来的零嘴,一边看那道题。
正经有一阵子不做题的茗妩,还真有些个不适应了。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公式后,才提笔做题。
看来哪怕一时回不了家,她也得时不时的将那些公式呀,单词和各种政史知识背一背了。
天花病人的东西,哪怕是一张信纸也不能传到外面去。否则极容易造成没必要的传染。也因此,哪怕茗妩将题做出来了,也不曾给海潮回信。只是偶尔叫下人去传个话什么的。
哪怕如此,海潮也放心不少。若不是他没出过天花,进去陪茗妩就是添乱,他是说什么都要进去看看茗妩的。
如今留在外面,帮衬了林夫人,还了林公的提携之情,还不会叫茗妩在里面受委屈。
就在黛玉以为海潮也就这些骚套路了,心里嗤鼻不已时,不想海潮还能更骚。
这位说是怕里面的人闷的慌,竟然还去请了出过天花的说书人回来给她们说书。
你咋不将天桥卖艺的弄俩回来呢。
说些三国演义,水浒传也就罢了,干嘛还要说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和那什么以身相许的烂故事?你怕不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揣了一颗贼心?
黛玉看着都认认真真听书的众人,心中一片电闪雷鸣。整个内院也就她始终保持清醒,其他的人,都被海潮收买了。
哼~,巧言令色,鲜矣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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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不敢一直住在林家,隔三差五还会回家一趟。对海老东家和吴嬷嬷只说他如今跟着林如海读书。
转年二月份就是春闱,能学习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两人见海潮几乎是住在林家了,也只以为海潮重视春闱,便没有多想。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那天,林家的这波天花才彻底的稳住了,如今只待出了正月便可解禁了。
到了这会儿,海潮才敢跟自己老子和吴嬷嬷说实话。毕竟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茗妩回来跟吴嬷嬷过年的日子。
瞒是一定骂你住了。
吴嬷嬷听了,后怕的直哆嗦,想要埋怨海潮瞒着她吧,这话又说不出口。
想说以后再不叫茗妩去林家了吧,又觉得这话更没法说。
人家没事的时候,你将孩子送过去享福。人家出事了,你就接了孩子再不去了。事就没有这么办的。
再一个,天花都得完了,还有什么怕的了呢。
心里惦记茗妩,不过一夜的功夫吴嬷嬷就口角起泡,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个不是太舒心的年后,宫妃省亲的日子也进入了倒计时。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一波宫妃省亲都集中在正月十五那一日, 纵使皇家养的人再多,想要撑起所有省亲宫妃的排场,也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本来皇宫就是一等一最势力的地方,这种时候就更显眼了。
份位高的, 份位低却得宠的, 位分不上不上下但家里有权有势的,自然要优先安排。而那种份位不高还不得宠的, 配置上自然就要差人一等, 等着人挑剩下的使了。
但凡在宫里生活一段时间的女人就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于是在省亲前那真真是都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事。
更有那种心思想法多的,不光要让自己风光, 还想要压了后宫同僚一把。
于是轿撵中途坏了的,随行人员突然拉肚子生病的, 上轿被刮破衣裙的, 各种状态那是层出不穷, 别提多乱了。
元春现在只是普通的嫔, 荣国府那边也没银子送宫里送, 所以手头紧的元春,放弃利诱直接威逼了。
她早年可是帮当今在宫里‘活动’过的,正经知道一些人的隐秘, 拿这些事去威胁人, 只为了出宫时的体面排场,也是醉了。
可没办法呀, 这就是后世女星走红毯似的。你不艳压别人,别人就艳压你。
那些跪在键盘上的‘侠之大者’们黑得你体无完肤也不过是一时的,最多掉几个商务,少接几部戏。可这个时代的键盘侠, 他特么都是有编制的。
人家不但有编制,还有个物别好听的名字——御史。
被这些人盯上,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尤其是...荣国府还总拉她后腿的时候。
╮(╯╰)╭
除夕守岁,家中也无大事,所以贾敏安排了家事后,便去了内院与林如海和两个孩子团圆。
因贾敏出过天花,再加上内院的天花疫情已经稳定住了,现在也不过是按着太医的要求继续封门闭户的来个小隔离罢了。此后贾敏虽然不是见天的进内院,却也不像之前那般不能进了。
茗妩这会儿早就好利索了,这会儿见天的呆在药房里研究去疤痕的药呢。无他,林小弟和黛玉身上都落了疤。
至于晋小胖,茗妩完全没放在心上。
男孩子嘛,有个疤算什么稀罕事。
晋小胖睡迷糊时不小心用手在脸上糊了一把,直接将脸上的痘包给碰破了。不过他本人也不在意就是了。
正月十五,吃过晚饭,茗妩就看着天上的月亮委屈的不行。
好不容易来了一回红楼,竟然没看到元春省亲,这也太遗憾了吧。
上辈子外公外婆跟团去韶山旅行,偏偏还倒霉催的赶上了名人故居日常维护。于是去了一回,却只能隔着护栏网遥看一眼,回来的时候别提多遗憾了。
本来还想着以后再去的,可后来的几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不是去了那里,就是去了这里,竟是一直没再去过那里。
不管怎么说,至少韶山就在那里,只要有心想去,将来总能去成的。可是她不行呀。
元春省亲可就这一次呢。
遗憾,遗憾,忒遗憾了。
黛玉看着垂头丧气的茗妩一眼,哪怕猜到她这是怎么了,可仍旧心疼了。要不,让这丫头换身衣服,叫那个海家的臭小子带着去看回热闹?
黛玉不甘不愿的将自己的提议说了,茗妩就是眼前一亮。可转念又对黛玉摇了摇头。
虽然她确定不会将天花病毒带出林家,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点什么事,她这小肩膀可担不起。
“不去也好,太太叫人买了许多花灯回来,都在廊子里挂着呢。走,我们去看花灯。”黛玉一听茗妩这么说,当即高兴的拉着茗妩的手往外走,“我还提了好几个灯谜呢。你若是猜中了,我就叫人再给你开一窑粉瓷。”
茗妩对拉着自己的黛玉吐了吐小舌头,就不信自己猜不着,姨妈还能‘刻薄’她。
“我还要一窑玲珑瓷。”茗妩就是个不知道跟她姨娘客气的,不光将那窑彩瓷当成了囊中物,还又得寸进尺的说道,“我要用玲珑瓷做灯罩,你要亲自给我设计样式。”
“怎不美死你呢。”黛玉回身一指点在茗妩额头,与茗妩相似的脸上满满的宠溺。
一旁的丫头下人看了,心里都有些囧。
同年同月生,九成九相似的容貌和身段,怎么就一个还是孩子,一个就成了长辈呢。
想到当初姑娘第一次见茗妩姑娘时的场景...林家众人心中不由暗忖了一声。
这妙不可言的缘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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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紧张刺激和暗斗中,元春终于怀揣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坐着嫔位才能坐的轿撵在一众侍卫,宦官,女史官女的簇拥下进了宁荣街。
今儿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贾氏一族的人就在贾母和族长的号召下一身大妆的站在宁荣街上等着元春了。
春寒料峭的早晨,冷得叫人神魂震荡,鼻涕都欢快的跑出来在脸上做冰雕了。站了不知道多久,元春才打发了个小太监回来。
这倒不是宫里的谁故意折腾贾家人,而是元春本人的心思。
府里的事时常被人当成挤兑她的谈资说到她跟前,这一次宝玉受了‘委屈’的事,元春也是听说了的。
于是元春翻来复去睡不着觉的时候,终于放弃对家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方法,决定先来个杀威棒,之后再压一压,抬一抬,哄一哄。
第一剂杀威棒就是这个接驾。
为了今早的接驾,整个贾氏一族,但凡有点排面的人前一天晚上就都没睡,早早就坐在荣庆堂里等着天亮。
因都穿着大妆,不好更衣,所以大家从昨天晚饭过后就几乎滴水未沾了。腹中空空如野的熬一夜,再站上一个早晨,众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见皇妃的心情都打了折扣。
跳楼大甩货的那种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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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戌时,元春在一片黑压压,亮闪闪的人头中步下轿撵。一身皇嫔宫装,说不尽的富贵以及...富态。
下了轿撵入了更衣的殿阁,元春换下身上的正式宫装,又出了趟恭后,这才换了妆容和一身家常宫装。
因夜里极冷,抱琴又为元春加了件披风。随后扶着元春出殿上舆,随侍一侧的跟舆入园。
一路上不光元春双眼不眨的看着她老娘给她修建的省亲别院,就是抱琴也想要好好的看一看这座叫她们主仆沦为笑话的省亲别院。
想想修建这个省亲别院一路闹出来的各种事,真泥嘛刺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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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银子不够,但省亲别院的面积也缩小了。再一个府里胆最肥的赖家和周瑞两家世家豪仆纷纷落马,荣国府的下人多少有些人人自危,因此别看钱少,但是这个省亲别院却仍旧修得豪华富丽,珠宝乾坤。
一时下舆登舟,坐着超规格的舟船顺水游览省亲别院,元春这个近年来一手手头紧巴的皇嫔娘娘,心里都开始滴血了。
这得多少银白子哇。
这些银子要是都留给她在宫里打点,指不定都能将皇后拉下马了呢。
再不济,收买几个御前宫人,多侍寝几次,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怀上龙种了。
‘这不是在游园,这是在游银河吧。’
心里疯狂咆哮的元春,面上却一丝不露。时而微微点头,时而浅浅一笑,时而轻蹙眉头,端的一派皇家尊贵。
游了半程,又按着早前就请示过的省亲程序,元春下船坐舆去了荣庆堂。
到了荣庆堂后,一家人才得了功夫厮见。元春意思意思的屈膝欲对贾母行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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