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沉重铁架砸断几根骨头,本应再起不能的男人以扭曲的姿势爬了起来。
他双腿呈内八站立,两根胳膊面条似的垂在胸前。脸上和蔼笑容不复,变为了恶鬼似的狰狞,条条青筋暴起,如蛆虫在皮下蠕动。
“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宰了你!”
“鼹鼠”咬牙切齿拒绝了周箐的求饶。
他将两只胳膊夹在身侧减少阻力,扭动肥硕的身体,飞快地追了过来。
虽然没指望用货架一击必杀,但他也太耐打了吧。
周箐在心里发出哀叹。
在怪物的穷追猛打下,百来米的距离长得仿佛望不见尽头。
不仅如此,周箐还绝望地发现仓库的出口处又是一道铁门。
唯一的门卡好端端地挂在“鼹鼠”的脖子上,而刷卡机铁面无私,并不会因为周箐是无辜受害人而网开一面。
它明晃晃地挂在墙边,好像在嘲笑周箐的无用挣扎。
而且周箐已经开始喘了。
跟推倒铁架表现的强大爆发力相比,她的耐力只能说普普通通。
“怪物”的体力摆在那里,如果只是两点间的直线奔跑,她或许会在中途力竭,因为速度变慢被追上来的怪物一口咬住脖颈。
但好在方才的努力为周箐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
她已经和“鼹鼠”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柑橘园少女”仍在仓库内弥漫,浓郁的香味成了她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鼹鼠”是用“双手”捂住口鼻的吧?
周箐确信香水爆炸后,“鼹鼠”的伸出袖口的触足重新变回了手掌的形状。
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弥勒佛”那又短又粗的手指,怎么看都是可以肆意延展的触足更好用吧?
“鼹鼠”的智力不低,只要他有这个意愿,完全可以把触足变成口罩、护目镜之类的东西,借此从“香气”中保护自己。
不仅如此,他连奔跑都维持着男人矮胖的体态,裹着一身肥肉“咚咚”踏步。
种种矛盾之处证明了周箐的猜想:
k不是不想变形,是不能变形。
就像几分钟前,“鼹鼠”特地为了“确认她的味道”,把鼻子变形成了“海葵”。
“林轩”将手化成“血流”,以超高速抽向“黄鳝”身体,将它死成变态。
“怪物们”能通过变换形态发挥超人般的五感。
但在“柑橘园少女”的陷阱中,“鼹鼠”引以为豪的嗅觉非但不能发挥作用,还会成为折磨他的阻碍。
只要脱离人类“愚钝”感官的保护,他都会因为撕裂神经的刺激发出惨叫。
为了自保,短时间内“鼹鼠”应该都不会再变形。
他要以“人类姿态”进行狩猎,这个局面大大增加了周箐的生存率。
周箐暗暗祈祷,这次追逃难度最好从弱女子大战异形,降低到暴打中年猥琐男这个级别。
现在包里还有什么可以用来破局的道具么?
如是思考,周箐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购物清单里每件商品的用途。
接着,纤细的女人像山猫一般灵巧,闪身躲进满是杂物的货架间。
这座钢铁森林虽然地形不算复杂,但其中货物却十分繁多。
“鼹鼠”一不小心丢掉了周箐的身影。
想要跟他玩捉迷藏么?
狡猾的女人……
k寄生的男人不仅矮,眼睛还很小。视野糟糕得要命,要找到那么瘦小的女孩需要费上不少功夫。
“鼹鼠”停下脚步。
他不快地眯起双眼,仔细地环视四周,冷冷奚落:
“别躲了,你也清楚吧,没有我的‘员工卡’,你根本没法离开这间仓库。”
“我是这里的员工,对仓库远比你熟悉,要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你最好快点出来。”
周箐没有回应。
她趴在一层铁架上,小心地透过层层间隙观察“鼹鼠”的动作。
“鼹鼠”也没有动。
他长叹一声,无奈地摊出双手:
“我承认刚刚发生意外,我说话有些激动。”
“但现在那味道正在淡去,我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你到底只是普通女人,看到触足害怕也很正常。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找医院的‘抽血’工具来验证想法,你觉得如何?”
“鼹鼠”的示好反倒加重了周箐的不安。
在周箐的视角,“鼹鼠”每次说完话都会停顿许久,竖起耳朵等待她的回应。
他在引我说话么?
就算没有灵敏的嗅觉,这怪物还有快速奔跑的脚力。以此类推,他的视觉和听觉应该也很出众吧?
说不定能通过她的急促呼吸声锁定她的位置。
冷静点,别喘了周箐。
周箐轻轻抚摸大幅度起伏的胸脯,从衣兜掏出手机。
有“鼹鼠”在百米内徘徊,手机信号栏依旧显示“不在服务区”。打开摄像头后,摄影、录像捕捉画面也是一片漆黑。
不过是因为遇袭那刻“鼹鼠”的“超能力”不在状态么?
手机居然显示五分钟前“林轩”发送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去见你。”
周箐觉得莫名其妙,“林轩”都没有问“你在哪里?”怎么可能见得到她?
仓库离收银台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周箐手机还有信号,以最快速度给给k发送了地址。等“林轩”找到她,她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况且她也不想见到“林轩”。
怪异的情绪揪紧了周箐的心脏。她抿住嘴唇,并没有将希望放在“林轩”身上。
就算不能打电话,手机本身还有许多功能,比如定时播放音乐。
这手机还是林轩今年买给她的新款,他是黑色,她是白色,刚好凑成一对。
如果不是包里的替换机还没上卡,她也不想把它带在身上。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周箐随便选了首铃声,把它拖进手机播放列表,设定五分钟后自动播放,然后蹑手蹑脚爬向相反方向。
“鼹鼠”果然是个骗子。
明明承诺了“出来好好谈谈”,结果“叮叮咚咚”的音乐刚响,他的触足便如利箭射穿了手机,压根没有留给周箐反应的余地。
显然他也在积攒力量,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
“抱歉抱歉,条件反射。”
“好了,你究竟在哪里呢?”
男人毫无歉意地做出解释,以阴恻恻的视线四处环视。
周箐故技重施,又拿出了刚买的备用机。
留给周箐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保存货物新鲜,超市的仓库中也配备了大功率空调。就像“鼹鼠”说的“香味正在淡去”,“柑橘园的少女”马上就会失去效力。
她已经在移动中选好了趁手的武器,戴上了防具,现在正是行动的时候。
……
“鼹鼠”听见面前的货架传来OO@@的响声。
接着,一个深棕色的小瓶被掷向他的面门。
真无聊。
这种年轻女孩能在超市买到什么危险物品?估计又是什么“刺激”的香水吧。
一定是刚才不小心中招给了她自信,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拿“气味”没办法。
只要快速闭气,用触足把瓶子抽远再快速杀掉她就行。
“你以为这种小伎俩能惯用第二次么?”
“鼹鼠”讥笑着伸出了触足。
周箐当然没有这么想。
她这次没用上香水,用得是一次性的大杀招――
火锅店的特浓辣椒精和水1比1配成的喷雾,陪伴她走过无数夜路的好伙伴,薄薄一层水雾喷在手背上都能把皮肤辣得通红一片。
她扔之前拧开了盖子。
“鼹鼠”说了,他用触足控制不住力量,轻轻的一推便让辣椒精泼了出来。
如同被炼狱熊熊烈火灼烧,不仅是鼻子,这次“鼹鼠”的眼睛都在细雾中紧紧闭了起来。他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用触足胡乱地向前攻击。
周箐悄然现身。
她用了个假动作,把辣椒精从货架的间隙扔出,人却跑向了“鼹鼠”身后。
乔装的口罩、墨镜派上用场,她并不畏惧辣椒精的火热。
周箐深深吸气,开始蓄力。
集中集中再集中,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起来,回想那天在草场上学的东西――
大四的林轩带着郁郁寡欢的她前往郊区的棒球场。
那有一片绿茸茸的草地,而天空湛蓝无云,异常开阔。
像是想要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一样,英俊的青年从后方握住她的手腕,耐心地牵引她的动作:
“膝盖微微弯曲,重心下移,把力量集中到作为指点的右膝盖上。然后想象这股力量在传导,从腰腹开始,到手臂再到手腕。”
林轩跟她看向同一个方向,等待白色撞上她的杆子,或者被他的手掌接下。
“好了,就这样,看着球,然后挥杆。”
他说自己绝对会护住周箐,不让她被球砸到的,所以周箐只要按想法尝试就好。
她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挥动手臂。
那颗小球“乒”地飞向天空。
林轩同她一起欢呼,冲她露出鼓励的笑容:
“这不是做得很好么?太厉害了,箐箐。”
“球‘呼――’一下飞出去了,有没有感觉心情也轻松一点!”
这种生死关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男人的笑容。
那时候他们还相爱,林轩交予自己的东西也切实帮助到了她。
可现在呢?回想起林轩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周箐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因为愤怒燃烧了起来:
好恨。
现在运用的技术是我学到的东西,才不是他给予我的。
他已经没有再保护我了!
把怪物的脑袋想象成飞来的棒球,周箐挥动那柄“斩骨刀”,朝他的脖颈狠狠劈了过去。
沉重的砍刀沉重又厚实,外形酷似一把迷你斧头。
宣传页里,厨师用它砍开过猪腿骨,用来熬制可以吸到骨髓的筒骨汤。
“嗤――”
这是颈动脉被割开,鲜血如喷泉飞溅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满气的气球在漏气。
肥厚的脂肪层,藏在下方薄薄的肌肉,都没能阻止斩骨刀的势头,厚重的刀刃继续向深处没入。
果然,就像她开着大奔撞散了“黄鳝”寄生的狐狸派对,让它们的四肢像烟花绽放得七零八落。
接吻时,她又轻易咬破了“林轩”的嘴唇。
被局限在“寄生对象”体内,他们的防御和攻击力都下降了一大截。
可以杀!
他们都可以被杀掉!
周箐认定了这点。
血瀑彻底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凶性。
她的手臂还能用力,还在用力。
好球!
斩骨刀砍断了“鼹鼠”的颈椎。
“噗通――”
“鼹鼠”面露惊愕的头颅于地面滚落。
周箐抓住了“鼹鼠”挂在脖子上的带子,一把将他的胸牌扯了下来。
全力挥刀后,她的身体终于走到了极限,摇摇晃晃走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刷卡机就在几米远的地方,她周箐爬也要爬过去,用牌子打开大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
破怪物寄生体只是开始,
正如“黄鳝”被撞散后,没有立刻身亡,还能挣扎着寻找下一个宿主,甚至使用变形、致()幻技能。
自“鼹鼠”头颅断面,生出八根蠕动的触足。
它们撑住那个硕大的脑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它不是高等种。
要是和宿主融合时间短,能立刻脱离找到下一个身体还好。为了掌握这个人类的技能,它已经把“根”完全种了进去。
脱离身体损失极大,如果不能在时限内转移,它就会化成血沫。
“鼹鼠”两眼泛白,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他骂骂咧咧朝周箐爬来:
“别以为你能杀掉我。”
“身体、身体,只要得到你的身体,这点伤口根本屁都不算。”
好在这个女人也没有力气了。
他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腕。
身体好沉。
惯用的右手已经没知觉了。但左手还在,还能动一动手指。
周箐艰难地挪动身体。
她还能再一次挥动那把剁骨刀么?
不,必须可以。
哪怕会因为惯性砍伤小腿,她也要把这个脏东西扔回地狱。
凭借顽强的毅力,周箐硬生生举起了那把砍刀,接下来就是松开手指。
“嘀”。
就在砍刀亲吻周箐身体的前一秒,她背后紧闭的门扉打开了。
汹涌的血流立刻从狭隙中挤入。
那不祥的黑红给“鼹鼠”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他被吓得牙呲欲裂,尖声发出惊叫:“等等、您是――”。
但“林轩”没有等“鼹鼠”说完。
自“手肘涌出的血流兵分两路,一条绞住“鼹鼠”的头颅,毫不客气地将它的话语和它本身一同吞没。
另一条血流轻柔地托住了周箐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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