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表哥对待女子,一向不懂得尺度分寸,但阿颜乃是你的表妹,将军府尊贵的三小姐,表哥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林照樱一扬手,数十张带着张翰文作的诗的纸,就从二楼纷纷扬扬落下。
“这些都是表哥在家乡锦阳所做之诗,寄到将军府恰好被我撞见,还未来得及给表哥。捎信的人说,你家乡的红颜知己们见你久久不归,大多已另寻他嫁,特地将你赠与她的情诗托人送了回来。”
这些纸都是从张翰文老家青楼从良的伶人手里买下的,从良以后,她们早已改名换姓,搬离了景阳,大多数也已嫁作他人。
张翰文久不归来,不是攀了高枝就是死了,听到有人愿意以高价将这些买下来,左右信上的落款都是她们在青楼时的化名,不会影响到今后的生活,这些女子自然不会拒绝。
笺纸朝张翰文落下来,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
其他看热闹的食客也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笺纸看了起来,又是嗤笑出声。
上面的诗平庸枯燥,毫无灵气,但他们的笑却不是因为这个,毕竟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诗是他抄的,说看看他平时写的诗,只不过是想让他彻底闭嘴,别再狡辩而已、
文人骚客若是未曾娶妻,在风月场上有一两红颜知己也算正常,有些处事放浪的,红颜知己很多的也不是没有,但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红颜知己一群,偏偏对着每个红颜知己都说你是我的唯一的。
看着每一张纸上,都是张翰文情深不悔、此生挚爱的言语,偏偏每一张纸都是不同的人,这才是让他们嘲笑不已的事情。
“不愧是能够剽窃他人诗句的卑鄙小人,言语间尽显虚伪!”离戏台最近的男子已然看完了大多数的诗词,十分为此人不耻。
期间的食客都是有身份的人,哪怕不会像市井小人一样破口大骂,但也都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也有些仗义直言的,叫骂上几句。
甚至有一蓝衣男子,忽而道:“以这位的学识,是怎样通过乡试的?”
此语给了众人一个提醒,一时间议论纷纷。
兵马司副指挥直接往戏台子上砸了银子,让戏班子再唱一段刚刚的《闹春风》。
戏台老板也识眼色,叫来刚刚的小生,小生之前在后台看热闹,正好还未卸妆,站在高台之上咿呀呀唱了最后一段戏词。
“容可掩,然后器质难掩......”
“......斯人也,则不愚如彘,夺他人物饰扮,二步言三句即见恶臭,虽得他物以显。终是有识破者,则骂极论,竟为恶,臭名昭著尔。”
张翰文头上青筋毕露,脸红成猪肝色,在周围人毫不掩饰地嘲讽下跌跌撞撞跑出了藏馐楼。
他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林照樱适时出来,向各位致歉,“此事乃我将军府考虑不周,出了这等祸事,已经派人向府邸衙门报了官,到时一经查明,将军府绝不偏袒,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在座的人也大多表示理解,这位张翰文只不过是将军府的远方表亲,这回将军府也算是受了一回无妄之灾。
之前将军府收留了远方亲戚这么久,做的可谓是仁至义尽,甚至有些家中女眷与将军夫人相熟的,还从女眷那里知道这位远方亲戚来了以后就不愿意走了,死皮赖脸留在将军府。
他们当时听到还觉得可能夸大其词了,现在却相信果真如此。
林照樱做了应该做的,表明了态度,便将帘子放下来了。
林之颜见帘子放下,终于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她其实很怕死的,她一向追求美,临到最后坠楼而死多么丑陋不堪。
之前心里发狠,被阿姐护在身后的时候,才害怕起来。
林照樱将她拥到怀里,轻轻帮她顺着气。
林之颜紧紧攥着阿姐的衣袖,对着阿姐和冉姐儿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林之冉其实也被张翰文的样子吓到了些,不过她有之前的心理准备,再加上林之颜的反应实在激烈,反而冲淡了她心中的愁绪。
林照樱没有错过两个小姑娘惊惧的状态,她心中怜爱,放任着她们两个宣泄完情绪。
林之冉和林之颜见过的男子太少了,之前才会将区区一个张翰文当做宝物。
待两个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她重新将隔间的帘子稍微拉开一些,让她们除了高台上的戏台,还能看见台下的宾客。
刚刚经过了一场闹剧,藏馐楼的人不减反增,纷纷怒斥着刚刚的张翰文。
藏馐楼作为京城一顶一的酒楼,客人都非富即贵,林照樱很快就从中找出了许多熟面孔。
她在心中筛选了一番,开始给林之冉和林之颜介绍。
“阿冉,一楼东南角是兵部侍郎薛斩肃之子,桂榜第二,今年会试未上场,听说打算等下一次一展身手,未有妻室,洁身自好,为人还算正直,最重要的是才学过人,你前些日子赞过的《葬月》经他手所作。”
林之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阿姐的话,往外看了一眼,那人身着蓝色衣袍,不算俊美无双,但干净斯文,满是书卷气。
察觉到有一束目光,蓝衣书生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之前隔间里的一个娴静姑娘,赶忙慌张避开了目光,心中却有一丝波动。
他父亲正与他说话,抬头发现他看的是二楼坐着的姑娘,道:“摊上这么一个无耻之徒,将军府也算倒霉,那位是将军府的二姑娘,鸿哥儿可是想结识人家?”
书生红了脸,忙掩饰道:“考学要紧。”
这边林照樱还在介绍,“左间绿衣那位是渡阳知县,近日来京叙职,与我同岁,性情正直,是个好官,前途无量,前几年寄情山水,写过的游记圣上都称赞有加......”
她介绍了好几个,见林之冉似乎有所悟,又对着林之颜道。
“离戏台最近的那桌,最年轻的那个男子名为杜子霭,父母双亡,今年会试中进士,现乃国子监学正。”
按官职来说,只能算一般,但林之颜作为将军府的庶女若是嫁到这种人家,也能拿捏的住,主要是这人长得好看,面白无须,眉目灿灿,所以才作为林照樱的优先介绍对象。
果然,林之颜看了好几眼,含羞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那边被人簇拥着的,是兵马司副指挥,与我也相识,他性情疏狂,大方豪爽,好友甚多.......”
林之颜不是喜欢威武无双的吗,这人看起来就威风凛凛,沉稳可靠又面容俊朗。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林照樱将一楼的有才学或者好相貌的未婚才俊介绍了个遍,临末还嘱咐道:“其他的没来的,待下次遇上再给你们介绍。”
她说的这些人,都是派人调查了解过的,在品行方面没什么问题,而且都是按照林之冉和林之颜每人喜欢的方面找的。
单拎出来都比起张翰文好上百倍。
喜不喜欢,嫁不嫁人不要紧,主要是让刚刚被吓到的两个妹妹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长长见识。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子世间多的是,像是之前的张翰文,也不过是个容貌和才学勉强不错的普通男子罢了。
林照樱说的差不多了,看向林之颜和林之冉,问道:“看了这么多,你们二人作何想法?”
京城未曾婚配的男子多如牛毛,大可以一一甄选,切莫再被他人有意的哄骗迷了眼。
林之冉看了看刚刚的几个人,又把目光落回到阿姐身上,她贴近了林照樱坚定答道:“不及阿姐。”
林之颜点点头表示赞同。
林照樱哑然失笑,眉眼舒展,笑着道:“好,那往后阿冉和阿颜找人家,就按照阿姐的样子来找。”
林之颜挨在阿姐怀里,看着一直温柔与她说话的林照樱,微微红脸哀怨道,“天底下哪里还有阿姐这般好的人儿呢。”
第53章
林照樱等人吃完了饭,一同坐马车回了府中。
张翰文的东西在他在藏馐楼丑态百出的时候就被收拾出来了,他从藏馐楼出来到了将军府飞门口,直接收到了门口收拾出来的行李。
林照樱不得不赞叹将军夫人的办事效率,显然已经忍了张翰文许久了。
小厮看到三位小姐的马车回府,立马就进去禀告了将军夫人。
这京城的消息传播得像风,城东酒楼发生的事,传到将军府也不消片刻而已。将军夫人早就听说了张翰文丢人现眼的事,她只恨之前没能强硬些,将张翰文直接赶走,如今樱儿和阿冉与张翰文一齐在酒楼,得受多少冷眼。
樱儿以前都在边疆,与粗宽男子和死人打交道,哪里知道这些人情世故;阿冉虽然跟着她耳濡目染,但到底年纪还小。
这两人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又都是受了难堪也不愿与人诉说的性子,将军夫人早早打了腹稿,想着到时候哪怕两人强颜欢笑,也要好好安抚一番。
林照樱和两个妹妹才下马车,就见将军夫人在门口迎接她们。
与将军夫人所想的不同,三人言笑晏晏,林之冉和林之颜一左一右在林照樱两边,两个小姑娘兴致很好,偶尔在林照樱听得不认真的时候,悄声和阿姐控诉着张翰文之前的恶性。
见到林照樱脸上果然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这才美滋滋地将话题转移过去。
将军夫人见到三人,上前两步攥住了林照樱的手,她压了压激动愤怒的情绪,“......辛苦了,来,咱们来屋里说。”
府外人多口杂,还是到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将军府已经因为张翰文闹出了一次笑话,不能再出第二次了。
都怪她优柔寡断,之前樱儿就已经和张翰文产生嫌隙了,她那时却偏偏顾及着远方表亲的情分,放任这个祸害留了这么久。
一路引着她们找了个没人的房间,将军夫人眼眶微红,询问林照樱这件事的详情。
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概,但此时听林照樱详细讲一遍,将军夫人还是忍不住骂出了粗鄙之语:“这畜生......”
待听到她们没受到什么欺负,将军夫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的眼角有了些许华发掩盖不住的细纹,摸着林照樱的手叹了口气:“咱们将军府也只能护得住你们一时,待我和您们父亲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替你们撑腰呢?”
林照樱宽慰她,“母亲放心,你与父亲会长命百岁的,就算真有那时,我也会护住将军府的百年荣耀!”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将军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樱儿你年岁也不小了,迟迟没有议亲,再耽误下去......”
林照樱一听就知道母亲要说什么了,她赶紧转移话题,“母亲,那张表哥心机深沉,走的时候可有做什么没有?”
“这倒没有,”将军夫人认真想了想,“如今他如丧家之犬,哪里还会再做些什么,见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检查了一遍没有缺什么东西,便走了。”
林照樱却觉得张翰文没有那么容易死心,她叮嘱着两个妹妹,“这几日你们安心在府里待着,若是有需要外面的东西,叫小厮去办,实在需要出府,也要找我陪着,知道吗?”
林之颜和林之冉都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照樱轻轻一笑,承诺道:“只这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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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翰文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了将军府,他心里又恨又恼,几欲破口大骂,但见到将军府守门的士兵,也知道只能先离开。
他将行李检查了一遍,待看到那瓶白色的瓷瓶,才小心翼翼地塞好,既然已经走投无路,就别怪他用些特殊手段了。
林之冉和林之颜对阿姐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在林照樱说过尽量不要出府以后,她们就真的安安分分在府里待着,偶尔林之冉的小姐妹约她出去,林之冉也只让她们来将军府陪她呆一会儿。
虽然林照樱之前说过,想出府可以去找她,但是林之冉和林之颜都不想打扰每日军务繁忙的阿姐。
边疆最近似乎有些变动,阿姐越来越忙,她们只想着阿姐有时间的时候多休息休息,不想给阿姐添麻烦。
林照樱近来确实有些忙碌,她之所以回来便是为了本国与姜国的战事。
近些年,姜国换了新的国君,新国君激进主战,数次挑衅启国的边境,虽然十有七败,但如今冬季已过,春夏百草丰茂,擅长骑射的姜兵如今兵肥马壮,占据了强大的优势。
之前朝中的人大多数主张请皇上派个公主与姜国和亲,但之前林照樱率领士兵以少胜多,一举击败了姜国军队,又给他们看到转机。
这几天,关于是战是和一直争论不休,对于军队的部署也在百般筹划。
林照樱唯一的娱乐便是偶尔应谢景辞的邀约,去喝酒放松。
之前的戏本子还是谢景辞编写的,她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谢景辞直接写了一夜第二日亲自将戏本子给她送了过来。
谢家最近也不算安生,谢家主母也不知是头脑发的什么昏,被人诓骗了大笔的钱财,甚至掏空了半个谢府,被得到消息的谢老爷谢厚送往了郊区的一处庄子居住。
谢家主母被送走的时候哭天抢地,哪里还有半点主母的威严礼节。
而且传说谢家二少爷前几日又与谢厚后院刚入府一年的姨娘纠缠不清,气的谢厚与他怒骂,却反被推倒崴了脚,这几日上早朝都告了假。
虽然不知道真假,不过林照樱在每日上朝的时候,确实都没看见户部侍郎谢厚。
不过谢景辞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反而每天越发神采奕奕,每日除了去翰林,就是约林照樱喝酒游玩。
林照樱忙于军务,游玩一般都推拒了,倒是喝酒偶尔答应下来。
他们二人的关系越发像是狐朋狗友,幸好有正事还要忙,不然两人绝对是每日的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谢景辞对京城的酒肆酒楼一清二楚,两人都有公务,每每浅酌两杯,也不喝醉,只当怡情。
这日下了早朝,谢景辞又是约林照樱去喝酒。
林照樱想了想,也答应下来。
依旧是七扭八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林照樱进去才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桌子,一桌空着,另一桌则是老板和他的妻儿。
谢景辞道:“这可是个好地方,将军你可要好好品一品,一般人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观察着林照樱的神态,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林照樱倒是不以为意,他们俩确实不是一般人,同是喜欢喝酒的狐朋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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