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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动人心——蜀国十三弦【完结】

时间:2023-02-07 13:39:10  作者:蜀国十三弦【完结】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无情打断。
  阿朝默默叹口气:“哥哥要不再抽我两鞭子吧,就同陛下说我伤情反复,不良于行……”
  “胡说什么?”
  谢昶冷冷看她一眼,想到江叔的话,思忖片刻道,“博而不精也算半个优势,并非无药可救,这几日我会给你送几份字帖,旁的暂且不提,年前先将四书从头至尾抄写两遍,字练好、四书背熟,其他几门课年后我再提点你一番,就算不能面面俱到,也无伤大雅。”
  阿朝赶忙点点头,端正态度:“哥哥放心,我会用功的。”
  谢昶嗯了声,用朱砂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基础笔画的字留给她临摹。
  阿朝凑近去瞧,首辅大人的字果然不同,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运笔雄劲有力,有种孤山峭拔的风骨。
  再瞧这狼毫的主人,那双筋骨分明、冷白温润的手像上好的美玉,执笔挥毫间在纸上勾画出清浅玲珑的声响,衬得笔下的朱砂行楷如有倾城之色。
  对比她的字,简直软软塌塌不成形状。
  阿朝手臂支着脑袋,恹恹地低下来,无意间却注意到他手腕的那处旧伤,尽管年深日久了,但还是能看到轻微的凹凸。
  愣神间,额头落下轻轻一笔,“又走神?”
  阿朝“啊”的一声,捂了捂额头,仿佛又回到幼时读书时被哥哥支配的恐惧。
  “哥哥……”
  “嗯。”
  “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小时候想让你抱我,爹娘都不让。”
  谢昶指尖顿了顿,看向自己手腕的旧刀疤,算起来已经十六年了,当年若不是遇到养父,如今恐怕连狼毫都拿不起来。
  他眼睑低垂,薄唇微微一动:“这双手,是被人生生挑断了手筋。”
  说完,对上面前那双错愕惊惧的杏目,“阿朝,你怕不怕?”
  阿朝脑海中几乎一瞬空白,樱唇颤了颤,半天才喃喃开了口:“挑……挑断手筋?”
  男人气息沉郁,寒意如水一般漫过眼底。
  阿朝眼神惘惘的,只觉有股凉意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就要去看他的手。
  谢昶却漫不经心地挪开,扬了扬唇:“骗你的。”
  阿朝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紧绷的后背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她从未从哥哥口中听过那些残酷淋漓的字眼,尽管说是骗他,可他方才那一刻的神情并不似伪。
  甚至,有种透着冷诮的认真。
  从她有记忆开始,哥哥的手就已经伤了,只是爹娘从来都是缄口不言,她便一直以为哥哥是在哪误伤的。
  阿朝看着满纸的朱砂,越看越觉得鲜红得刺眼,像哥哥的血染成的。
  耳边蓦地传来低低一句:“回神。”
  阿朝心头一紧,这才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哥哥大概就是骗她的吧……南浔那种民风淳朴的地方,谁会莫名其妙地挑断别人的手筋呢?
  她吁了口气,继续看他写字。
  “我听爹爹说,哥哥的手受了伤,字也是好生练了许久才有这样的效果。”
  谢昶淡淡嗯了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写完这页纸,搁下手中的朱笔,“你若勤加练习,三个月之后小有进展,便足够应付含清斋那群老翰林了。”
  阿朝到书案旁铺纸磨墨,心不在焉地说:“只盼我能得哥哥一两分神韵,如此也不算丢了哥哥和谢家的……”
  她说到一半,磨墨的手被人拎起,这才发现指节不知何时染了墨汁,黑了大片。
  阿朝:“……”
  这是她自小的毛病,不管再如何小心翼翼,每回磨墨总要沾一手脏污。
  谢昶叹口气,压低语调:“先去清洗。”
  崖香得了吩咐,忙将温水端上来。
  阿朝打了点胰子,把手放进去反复搓洗几遍,直到彻底清洗干净,崖香又换一盆干净的清水上来。
  谢昶沉默地看着她。
  少女眉心一点朱砂如同迷心的蛊一般,晃得人心绪颠荡,他也是此刻这才意识到,方才的确反常地同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指尖捻了抹温水,在她眉心轻轻一划,将那枚朱砂抹去了。
  阿朝清亮的眼眸抬起来:“哥哥,你替我擦了?”
  她困惑的嗓音偏生格外的软糯,像小奶猫的爪子挠在心口。
  谢昶淡淡地移开目光:“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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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澄音堂很快送来了字帖,江叔还搜集了几卷府上珍藏的名人字画一并送来,美其名曰帮助她“陶冶情操”。
  阿朝翻看了几本字帖,竟然都是哥哥的笔迹。
  江叔笑道:“大人回去之后,就将姑娘的事放在了心上,这几日连更晓夜的总算忙完,姑娘瞧瞧,大人的字可是连陛下都赞不绝口的。”
  阿朝抱着首辅大人的墨宝,信心百倍,当下就开始认真练习起来。
  孟冬气温骤降,屋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崖香给她腿上铺上薄薄的绒毯,阿朝便能在书案前坐上一整天。
  许是当朝首辅的字太过提神醒脑,又许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殊荣给了她十足的激励,整日练下来倒也不觉得乏累。
  谢昶这几日在忙北疆赈灾一事,一直不曾踏足青山堂,倒是江叔将阿朝的字帖送到澄音堂给他过目,望着小姑娘日益成型的笔锋,谢昶心中还算满意。
  月中时府上收到请柬,竟然是送往青山堂的,阿朝打开一看,才知是崇宁公主生辰宴的邀请函。
  公主的生辰在十月底,每年初冬万花凋零之时,唯有春未园的山茶花灼灼开放,为盛京一景,因而每年的生辰宴,崇宁公主都会在春未园宴请京中世家贵女一同庆贺。
  阿朝思量再三,还是拿着请帖去问谢昶的意思。
  谢昶坐在檀木太师椅上,指节轻叩着案面,“你自己想去吗?”
  阿朝倒没有表现出太过热衷,唯一一次出门还是跟谢昶进宫谢恩,除了与崇宁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那些世家贵女她一个也不曾见过,内心胆怯颇多。
  倒是瑞春向她提了几个名字,都是在含清斋公主的伴读。
  也就是说,生辰宴上她能见到的一部分贵女都将是她未来的同窗,不去似乎不妥。
  江叔也在一旁开了口:“姑娘去吧,整日在青山堂读书写字,人也憋闷得紧,倒不如出去走走,赏赏花,听听戏,横竖那些姑娘小姐们将来也是要见的,既是公主盛情相邀,莫让人觉得咱们拿乔。”
  阿朝又看向谢昶,总之,她听哥哥的安排。
  谢昶沉吟了片刻。
  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她出门的。
  一来他在朝中树敌颇多,姑娘一出门,免不了群狼环饲,再多暗卫也难保万无一失,他兄妹二人一损俱损。
  且他向来是不愿看到旁人对她指手画脚,私下议论她的背景,觊觎她的容貌,这是其二。
  可江叔说得不错,小丫头总要出去见人,谢府应该是她的家,而不是困住她的牢笼,何况幼时她也是极好热闹的。
  他总不能因噎废食。
  思及此,他抬手将请柬递还给她:“让瑞春与盈夏跟在你身边,春未园空间旷阔,须得寸步不离,可听到了?”
  他略一抬眼,便瞧见小丫头唇角翘起,眼底浮动着欣悦的神采。
  脑海中忽然闪出个念头,不知春未园的山茶花可有她这般娇艳?
  怔愣片刻方才回神,他捏了捏眉心,很快将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掐灭。
  待人离开,他将凌砚唤进来,交代了崇宁公主生辰宴的相应事项,而后提醒道:“里里外外,再加三倍布防,平日是如何护卫我的,便如何护着她,不得有半点疏忽,明白么?”
  一身系两命,故而这些年他从敢不在防卫上掉以轻心,每每出行都是前簇后拥,谢府内外亦是重重把守。
  外人说他讲究排场也好,戒备心强也罢,他与阿朝的安危才是首要。
  他已经将她弄丢一次了,绝不能再有下次。
  凌砚自梁王府受罚后头回担此重任,自然不敢大意,当即俯身应下。
  阿朝回去之后便在苦心思索崇宁公主的生辰贺礼,几个丫鬟也跟着一起出主意。
  盈夏提议道:“送金簪、玉镯如何?棋盘街上的华簪记最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两位公主也都是华簪记的常客。”
  瑞春却摇头:“既是常客,又是贵宾,成色最好、款式最新的自然都紧着公主先挑。况且陛下富有四海,公主金枝玉叶,什么样的珍宝没见过?”
  一旁的佟嬷嬷提醒道:“公主爱美,便送香粉、胭脂膏子如何?”
  瑞春忖了忖:“好是好,可京中时兴的香方、粉方未必及得上宫中的匠人所制,倘若民间有不错的独家配方,自然再好不过。”
  这番话听下来,阿朝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
  制作香粉不仅是世家小姐们闲暇时的雅趣,更是琼园的必修课,琴棋书画她不算精通,但若说起妆粉膏沐、胭脂头油,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她与崖香交换了个眼神,崖香心下思忖一番,主动开了口:“或许……奴婢可以一试。”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纷纷看过来。
  崖香想到阿朝如今的身份,琢磨了个说法:“奴婢祖上便是在济宁开胭脂铺的,只是突逢灾荒,家道中落,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好在那些配方都还留着,奴婢不说深谙此道,倒也略懂皮毛。”
  众人一时又惊又喜,要知道济宁生产的胭脂闻名大晏,就连盛京的不少胭脂铺都从济宁拿货,姑娘和崖香又都是济宁来的,恐怕崖香都不止“略懂皮毛”那样简单,没准是行家。
  崖香顺势从屋内取出几本琼园带来的配方,其中竟连失传已久的宫廷秘方都有记载。
  瑞春笑道:“原来崖香才是深藏不露,这些方子做出来的胭脂水粉,公主定然十分欢喜。”
  众人围在一起,挑选了几样短时间内能够做成的方子,当晚就准备起来。
  青山堂上下忙忙碌碌,阿朝除了用膳就寝、读书写字,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公主的寿辰贺礼上。
  这些配方看似寥寥数语,实则不易,例如“甲煎香泽口脂方”便需三宿四日慢慢烘烤,且不得断火,火候大小亦须得时时盯着,颇为繁琐。
  好在制作所需的香料、油脂多亏佟嬷嬷和江叔帮忙,为阿朝节省了不少时间。
  谢昶也知道她最近在忙活公主的生辰贺礼,小丫头好些日子没来澄音堂汇报功课了。
  这日用过晚膳,宿郦过来禀告了几桩事务,两人不知不觉就踱到了青山堂,谢昶干脆跨步进去,瞧瞧她在搞什么名堂。
  阿朝坐在菱花妆镜前,案几上是冷却结膏的胭脂。
  每样成品做出来,阿朝都亲自试用,见众人都点头满意,这才装入精致的妆粉匣,留待赠送公主。
  她用指尖挑了一点胭脂,蘸适量水在掌心调匀,再缓缓涂于面颊、唇上,“你们瞧瞧,如何?”
  她转过脸来,众人眼前都不由得一亮。
  便是见惯京中美人的瑞春都忍不住惊叹:“这前朝贵妃的秘方果然不同,书上说色泽鲜艳如灼灼三春之桃,依我瞧,姑娘本就姝色无双,再涂上这层胭脂,真真要将三春之桃都比下去了!”
  阿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就涂过薄薄胭脂的面颊又氤氲起一抹红晕,烛火将她的面色映得更加明丽耀眼,灿若云霞。
  “既如此,这一块小饼到时候给公主送去,剩下的你们拿去分吧。”
  丫鬟们见自己也有份,只顾着欢喜试色,竟不曾注意屋内何时进了人。
  还是最靠门边的崖香最先看到首辅大人面沉如水地走进来,吓得赶忙躬身施礼。
  一众丫鬟忙敛了声,俯身拜下来。
  阿朝妆容还未卸下,刚好起身给他瞧:“哥哥,这胭脂可好看?”
  谢昶负手走进来,少女百媚千娇的面容沐在柔暖的光影里,慢慢映入眼帘。
  几日不见,她从前因伤病苍白瘦削的面颊养得愈发莹润如玉,素日只化淡妆,已然如芙蓉出清水,今日再点上胭脂,更衬得面颊旖旎、檀口鲜润,嫣然含笑的模样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难道公主的生辰宴上,她便要如此示人?
  席间若有外男在……
  他亦是男人,如何不知这般装扮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沉吟片刻,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你们先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应声退下。
  屋内一空,阿朝下意识就有些紧张,抬手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不好看吗?”
  谢昶盯着她沉默片刻,目光从那艳色惊人的红唇移开,正色沉声道:“女子不必追求鲜妍华丽,服饰整洁、妆容干净即可。”
  阿朝怔了怔,哥哥的意思是……太过浮艳了?
  不禁想到入宫那一回,她不过是穿了件银红锦裙,在他眼中都算艳装,今日这胭脂……属实招摇了些。
  可哥哥毕竟不是女子,他自己素日皆着玄黑、佛青一类偏暗沉的颜色,如何能懂女子对华服艳妆的追求?
  “我听瑞春说,公主的妆容素来明艳大方,平日穿着也偏爱章丹、绯色、榴花红之类的艳色,我原以为,这种胭脂色泽更衬公主……”
  谢昶微微一怔,抬眼:“这是送给崇宁公主的贺礼?”
  阿朝点点头:“这盒胭脂是我亲自研磨煎烤而成,恰好济宁盛产胭脂,崖香拿出琼园配方时,她们都不曾怀疑什么。”
  她取过湿热的棉巾,慢慢擦去口脂,然她本就是檀口,唇不点而朱,即便擦拭干净,也依旧丰润嫣红。
  谢昶默默地收回视线。
  “其实我自己也不喜欢太过明艳,方才只是帮公主试色,哥哥若觉得不妥,我便挑些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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