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阿慈说,我若是还不来,就打算不喜欢我了。所以我忍不住笑。”他解释。
谢慈微仰头看他,能看见他微挑的嘴角。他又道:“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阿慈现在喜欢我,是吗?”
他垂眸望她,满腔柔情似水,看得谢慈有些不好意思。她扭过头,视线从草地上的草木上扫过,她的确好像没有明确同他表明过什么情意。一向是谢无度强势地告诉她,他喜欢她,而她从无法接受,到慢慢接受。
谢无度要牵她的手,她便接受,谢无度要低头吻她,她也是被迫承受,至于拥抱或者旁的,亦是如此。谢无度强势入侵,而她则是低调地承受一切。的确看不出她的态度。
谢慈伸手抱紧了些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谢无度,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
谢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莫名地羞人,她后颈铺满晚霞,声音一低再低:“但只有一点嗷,也不是很多,你不能骄傲。”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比了一个“一丁点”的手势。
谢无度笑意更甚:“嗯,知道了,一点。”
谢慈说完,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将头整个埋进他怀里,不去看旁人。谢无度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唇角勾得更明显,尽管她说只有一点,但她愿意承认,愿意告诉他,已经很好。
一点可以变成很多,只需要一点时间。他有耐心。
谢无度抱她上马,打马回盛安城。谢慈坐在他怀里,体力早就完全透支,先前精神紧绷着,才能强撑住,现下有谢无度在身边,她紧绷的精神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她闻见谢无度身上熟悉的味道,充满了安全感,像一张网,将她捕入梦乡。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眼皮沉沉垂落,再支撑不住。只是失去意识前,隐约地闻见了一丝血腥味。但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动,无力思考那私血腥味从何而来。
见怀中的人睡着了,谢无度将外衫拢紧,将她裹住。忽地瞥见衣角的一片血污,是方才杀司马卓时被溅上的,想起司马卓方才
的嘴脸,谢无度长眸微沉。
司马卓是北齐五皇子,他的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谢无度从对他起杀心那刻起,便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他需要做的,只是将自己从司马卓的死中摘出去。
司马卓大摇大摆出的城门,恐怕有不少人看见过。北齐人与打完人长相颇有差异,很好认,那些百姓们亲眼目睹过司马卓出了城门,朝廷必定会严查此事。但出了城门之后的事,不见得有几人见过。
谢无度抬手,命常宁沿途调查,可有人见过司马卓踪迹,若有,一并杀了。若没有,那便好行事。
进城门前,谢无度脱去身上沾了血污的外衫,命他们取了件干净的衣裳来,为谢慈披上,又让他们备好马车候着。他抱着谢慈上马车,回武宁王府。
从郊外回到武宁王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谢无度见谢慈睡着,特意命他们开得慢些,别把谢慈吵醒。谢慈睡在他怀里,睡颜静好,谢无度忍不住仔细地以目光描摹她的轮廓。
她方才说,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的确笑不出来,不敢想如果司马卓比他先行一步找到谢慈,会对谢慈做什么。
谢无度胳膊托住谢慈的背,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司马卓会出现在这儿,这事儿也得查。他第一反应是萧清漪所为,她为了拆散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也不无可能。一面不告诉他谢慈行踪,一面又告诉司马卓,让司马卓将谢慈带走。
但很快谢无度否定了这个想法,萧清漪或许能冷血至此,但她不是蠢人。她明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倘若她将司马卓牵扯进这件事,那明摆着是拿两国的关系来赌,萧清漪应当不会如此。
那么……谢无度想到从沧渺院出来时,遇见的谢迎幸。
只能是她了。
还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啊。
谢无度阴冷地笑,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日子,还以为她学乖了,没想到死性不改。他本来是有些怕麻烦,但如今萧清漪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也不怕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
欺负阿慈的人,都要死。
-
谢慈这一觉睡到入夜时分,她慢慢睁开眼,望见熟悉的承尘,有些惊喜,她回到无双阁了?谢慈撑起身,偏头便看见床边坐着的人,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谢无度。”她开口,嗓子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谢无度被她的动静吵醒,睁开眼,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喂到嘴边。他扶着谢慈坐起身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神色凝重,“还好吗?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他已经请大夫来瞧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萧清漪给她下的也只是迷药,不会危害身体。虽说如此,但到底会有些难受。
谢慈喝了半杯水,看向谢无度,摇头:“我没什么事。”
刚说完,一抬手,便觉得还是有些事的。她一身酸痛,今日一日走的路,比得上平日里十日所走的,不痛才怪。
她低头嗅了嗅,发觉自己身上还有些难闻的味道,赶忙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是穿着原来的衣裳。谢慈脸色当即耷拉,“你怎么不给我换身衣裳就让我睡床上?”
谢慈嫌弃地从床上下来,觉得这床都脏了,被褥都得换。不行,就是给她换了身衣裳,她这一身没有沐浴,也只会弄脏新衣裳。她得沐浴。
谢无度扶住她,谢慈道:“我要沐浴。兰时她们呢?”
谢无度唤人进来,她们先前被扣在萧清漪府中,后来被放回来,谢无度在气头上时其实有些迁怒她们,这么多人都护不住谢慈。但终究思及她们伺候谢慈多年,谢慈若是回来,必定还要她们伺候,没有对她们做什么。
谢无度不禁想起萧清漪对他的指控,冷血无情的怪物
……
如果没有谢慈,今日的他恐怕会更冷血无情十分。
兰时她们进来,个个都低着头,红着眼:“小姐……”
谢慈笑道:“好了,你们小姐还没出事呢,哭什么。备热水和换洗衣裳,我要沐浴。”
她们应了声,都退下了。
谢无度却没走。
谢慈抬眸看他,赶人:“我要沐浴了,你别在这待着。”
谢无度坦然道:“你在净室沐浴,我在这儿坐着,又碍不着你。”
怎么碍不着?谢慈瞪大眼,他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儿,净室与寝间也没隔多远,更不隔音。岂不是她沐浴的声响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好不自在。
“不行,你就不能先出去嘛!”谢慈撇嘴,拉着谢无度胳膊要把他推出门去。
谢无度垂下眼,道:“我还没缓过来,要是你不见了……”
又来了,他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是她不对似的。
谢慈叹气,可是一想……若今日当真出什么事,那的确值得后怕。她只得别过头,妥协,“那你在这儿坐着吧,不许随便走动,不许出声。”
她瞪谢无度一眼,吓唬他。
谢无度爽快地应了声好,当即背朝净室坐下。
兰时她们很快备好水进来,一切如常,只在瞥见一旁的谢无度时,愣了愣。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虽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家小姐和王爷有“奸情”,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还未成大礼,如此行径是否太不妥当?又不是夫妻间……
但转念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又觉得或许王爷只是心中惴惴不安,怕小姐忽地又不见了。只好全当看不见谢无度这么大一个人坐在寝间里。
她们备好热水后,预备伺候她沐浴,谢慈没动,隔着朦胧的纱帷,看见谢无度的背影。
第64章 第六十四
顿时不自在极了。
谢慈看向兰时她们, 道:“你们都先下去,我自己可以。”
兰时她们应声而退,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谢慈收回视线, 咬着下唇,尽力让自己忽略掉谢无度的存在。她褪下衣衫,慢慢走进浴池中, 一双**踏进浴池的热水,发出轻微的水声。
她脸倏地一红, 这声响分明很寻常,谁家沐浴不会发出些水声来?神仙也不行吧。可就是莫名其妙地羞赧不已, 总觉得这声音分寸不差地落进谢无度耳朵。他虽然背对着,看不见, 可也像能看见似的。
谢无度的确能听见, 且听得很清楚。她踏进浴池时发出的声响, 舀动热水时发出的声响,都不同。
他眼前仿佛能浮现出她的身体, 尽管还未见过她赤身裸^体的模样,但几乎能想象出来。她很瘦,但身材很好,腰细腿长, 雪峰起伏。
谢无度闭眼,让自己暂停想象。
谢慈今日早就想沐浴,起先还因谢无度还有些不自在,后面便是洗得入神, 几乎忘却了谢无度的存在。她舒畅地将自己一身洗干净, 香香的花瓣从手臂上滑落, 掉落在胸前。再也不是臭臭的味道了, 谢慈轻笑出声。
沐浴舒服是舒服,但也有些痛苦。因为今日划伤了好多地方,那些伤口虽小,可一沾水都疼起来。谢慈撇嘴,觉得有些难受。
她沐浴完,靠着浴池站起身来,抬手去抽自己的浴巾擦身。浴巾与换洗的衣物一并搁在浴池旁的架子上,她抬手一抽,不知怎的,那架子被浴巾带倒,换洗的衣物被浴巾一卷,一股脑落进了浴池。
谢慈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浴巾本是要擦身的,现下掉进了浴池,湿透了,换洗的衣物也是。
……
谢慈意欲唤兰时她们,想起她们被自己谴退下去,此刻怕是在门廊下候着,不一定能听见她的呼唤。她沉默着,盯向谢无度的背影。
“谢……无度,”谢慈脸色被热水熏得绯红,低声唤了句,“帮我拿一块干的浴巾,再从衣柜中取一身干净的寝衣来。”
她听见有脚步声靠,缩回浴池之中,“东西放在旁边,你出去。”
她一双胳膊露在外面,胳膊上可见一些细小的红痕,是今天在林中时划伤的小伤口。谢慈伸手要接东西,半天却只有空气。
她不解地抬眸,见谢无度躬身,一副要伺候她沐浴的架势。
她脸热度上升,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谢无度不予理会,拿着干净的浴巾握住她小臂,替她擦去小臂上的水痕。谢慈再次妥协,没再说话。
谢无度从她小臂往上擦,光是小臂上,就有两道小伤口,泛着红,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非常明显。他目光一顿,面露心疼之色。
谢慈见状,道:“其实也还好,不是很疼。”
尾音一颤。
只因谢无度忽地将唇印在她那小伤口上,谢慈一怔,而后感觉到他唇缝之间潮热的舌尖擦过她的伤处。伤处细微的疼痛感被另一种痒意盖过,谢慈一瞬间感觉到一种心慌。
她想要缩回手,却仿佛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水汽氤氲,潮湿的气氛好像春日连绵雨的时节,谢无度从她一个伤处到另一个,谢慈呼吸渐乱。
他的唇到了她肩颈上,这里没被划伤,雪肤完好。但不远处的雪峰上,有两道伤口。一道只有指甲盖大小,在山尖上,另一处伤口偏大些,在另一处山脚下。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慈头皮发麻,她曲了曲胳膊,往旁边挪了几寸。花瓣在水面上微微晃荡,聚在雪峰山谷处。
-
谢慈手指微微收紧,扯着他袖子,指腹摸到袖口的云纹图案,
参差不齐,还一阵阵地发麻。她仿佛身处梅雨季,潮热的梅雨方才在山尖上下过,兜头浇灌过山中作物。
她觉得自己的敏^感之处又要再添一处,亦或者是他能让她周身上下全都脆弱不堪。谢慈想出声,却是一声自己都不堪听的柔音,索性咬住了下唇,不再发出声音。
她后背上也划伤了几道,被谢无度一一照拂过。他却起了贪心,不止想要照拂她的伤处。
她手指扣着浴池边沿,收紧力道,脚背亦是绷紧,意识停止转动。她仿佛觉得这场梅雨下在她脑子里,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屋檐下往下落,汇聚到一处,映出她的影子。
影子里,是她身处白茫茫的大地,不知身在何方。她骤然想起那天遇见的那尾蛇,朝着她而来,她想拼命地往前跑,但这一次终于没逃过。
蛇咬住她,她失去抵抗的力气,一瞬间睁着迷离的眼,望向头顶的梁瓦,只觉得毫无力气,瘫倒在他怀里,好像变成一捧水,与这浴池里的水融为一体。
谢无度抱住她,唇贴近,被谢慈推开,“……不要。”
她嫌弃。
她一身懒骨头发作,一丝力气也没了,闭着眼哼哼两声,听见谢无度好听的笑声落在她耳中,“阿慈好甜。”
谢慈只剩下脸红的力气,轻轻拍了他一下,“我得再洗一遍,不然……”
全是他的津涎。
“好。”始作俑者大发慈悲,伺候她沐浴,再抱去床上。
谢慈滚进自己柔软的被窝,谢无度紧跟着一起躺下,将她搂在怀中。谢慈枕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向他讲述一些事。
从那条灰黑色的蛇开始。
“我今天碰到一条蛇,吓死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反正拔腿就跑。我这辈子可能都没跑得这么快过。”谢慈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
谢无度嗯了声,听她说。
“然后没多久,我看见了司马卓。”她睁开眼,问谢无度,“你……可有撞上他?”
“没有。”谢无度说。他不能告诉她,他不止遇上了司马卓,甚至于已经将他杀了。
“那还好,可能是他没找到我,便走了。也是奇怪,司马卓怎么会在那儿呢?”谢慈叹气,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害怕。
她说下去,讲到那个善良的车夫。
谢无度沉默片刻,还是告诉她:“他死了。我的人找到那辆马车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当时……很害怕。”
原来这就是恐惧的滋味。
他从谢慈身上学会的东西,太多了。
听见车夫死了的消息,谢慈眸色沉闷,心里难过。那个车夫是个好人,她还把她的首饰都送给了他,希望他可以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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