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静默片刻,如实说:“好吧,其实我只是觉得无聊。”
萧泠音:“……”
萧泠音翻了个白眼,她这尊贵的公主殿下,一向是端庄大方,甚少翻白眼,只有面对谢慈的时候。她就知道谢慈没这么好心,谢慈竟然是在拿自己做消遣,打发时间。
“本公主忙得很,没时间陪你胡闹。”萧泠音轻哼一声。
谢慈哦了声,又问:“当真不喝么?”
萧泠音都已经迈出一条腿要走,听她这一问,动作顿住。坦白说,她也有些无趣,与谢慈喝一杯茶,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毕竟她们俩肯定不可能平静地喝茶,拌嘴吵架免不了,说不定还能打一架。
她改了主意,转过头,一脸高傲:“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本公主,本公主便给你个面子。走吧,去哪儿喝茶。”
坐在清风楼谢慈常来的雅间里,萧泠音环顾一圈,觉得很不自在,她道:“你那个小跟班呢?怎么不与她一起喝茶,反而要找我喝茶?”
谢慈知道她口中的小跟班是指田杏桃,纠正道:“她不是我的小跟班,是我的朋友。她外祖家中有事,不在京中。”
萧泠音哦了声,难怪,她正想开口嗤笑谢慈没朋友,唯一的朋友不在便如此灰头土脸。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自己如
今似乎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索性将话咽下。
只说:“本公主可是喝惯了好茶的人,这里的茶不会太次吧?”
谢慈反问:“我喝的茶会比你差?”
萧泠音:“……”
她抿唇,怎么看谢慈怎么不顺眼。谢慈怎么成婚了,也还是这么刻薄嚣张?转而想到她嫁的人是谢无度,又觉得也寻常。
即便她如此刻薄嚣张,也有许多男人喜欢。
“不知道他们喜欢你什么,难不成只是浅薄的皮囊?”萧泠音小声道。
谢慈却听得一清二楚:“或许吧,但你连浅薄的皮囊都没有。”
“我有丰富的内涵。”
“是吗?”
谢慈挑眉,轻蔑地审视萧泠音,眼神像在说:内在?
萧泠音被她的眼神气到,讥讽道:“那些喜欢你的男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此番武宁王出使北齐,可别也出什么事?”
谢慈听她提及谢无度,还是咒话,沉下脸色:“闭上你的乌鸦嘴。”
萧泠音当时气到,说话没过脑子,待说完了自己也意识到不妥。武宁王再怎么说也是代表大燕前去,若是出什么事,两国关系定然会发生变化。可话已经说了,她也不能收回来,只好梗着脖子僵持着。
谢慈别开眼,对她话里的“都”字格外在意,问:“你方才说,喜欢我的男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什么意思?”
萧泠音见她主动揭过,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嘛。你看,萧羽风喜欢你,出了事,后来我表哥喜欢你,也倒霉了好一阵子,差点有性命之忧,再到司马卓,他也喜欢你,结果他也死了。”
难怪那日梁清远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原来是因为这样?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谢慈撇嘴,再说了,那些人所谓的喜欢,根本也不是真心的喜欢,要么是为攀附权贵,要么是见色起意。再说了,萧羽风与司马卓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没好下场说不定是上天的报应呢。至于梁清远,那定然是他自己不走运罢了,还赖在她头上。
萧泠音又道:“虽说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武宁王出使北齐,北齐皇帝定然要好生招待他。以武宁王的姿容气度,谁知道会不会被别人看上?上回内司马珊可不就是跟见了肉似的。万一啊,到时候武宁王回来,还带回来几个美人……”
她故意膈应谢慈,男子三妻四妾在大燕很寻常,以谢无度的地位,指不定也会有三妻四妾,到时候谢慈肯定忍受不了。
“他不会。”谢慈笃定道。
萧泠音切了声:“男人不都一样,他先前与你浓情蜜意,因为你们方才新婚,可如今他离开你这么远,你又管不到,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
“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反正不可能有别人。”谢慈的确被萧泠音这话膈应到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他说不会就不会吗?”萧泠音见她被气到,更来劲。
谢慈阖上眸子,已经有些后悔找萧泠音喝这茶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嘛。不过她此番目的是为了找萧泠音麻烦,怎么能让萧泠如此得意?谢慈也挑萧泠音心窝子扎,萧泠音最喜欢与她比较,她便故意挑萧泠音比不过的事情说。
半个时辰后,萧泠音掀了桌子,怒而离去,二人不欢而散。
这当真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从清风楼回去王府后,直到这日用过晚膳,沐浴完躺在床上,谢慈还在生气。今日她与萧泠音的较量谈不上谁输谁赢,彼此扎了对方的心窝子,彼此都被对方气得半死。
夜色微凉,枕边空荡。谢慈翻来覆去睡不着,望向头顶的绸帐,想到萧泠音今日所说的话:谢无度前往北齐,北齐皇帝不知会不会给他赐美人?北齐那些贵女会不
会看他觉得欢喜?会不会都像那司马珊一般孟浪主动?
她当时驳斥萧泠音语气坚定而坦然,其实心里也没这么笃定。毕竟萧泠音说得对,男人嘛都那样,万一谢无度就背着她搞些花花肠子呢?
如今天高皇帝远,她也不知道谢无度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即便真与人有些暧昧苟且,回来后不告诉她,她又如何知晓?
从前谢无度是洁身自好,身边没什么女人,但……那时候他还没得手,如今都将她娶到手了,说不定就生出二心来呢?
谢慈越想越觉得不行,她猛地坐起身来,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她打算明日便收拾收拾,离开盛安去找谢无度。
她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自然不可能骑马赶路,要坐舒适的马车,也不能太快赶路。以这个速度,她朝着谢无度回来的方向走,到时候正好能与他遇上。
到时候他刚才从北齐出来没多久,若是真有什么,定然来不及遮掩!当然,谢慈更愿意相信,他什么花花肠子也不会有,心里只有她一个。毕竟她说过,她绝不容忍自己的夫君有他人。
若这是多想,她也能尽早见到谢无度,她看向这空旷的大床,天气越来越冷,被衾也越来越凉。只她一个人躺着,仿佛怎么也暖不热似的。
谢慈轻微的一声叹息重重坠地,她下了决心,明日便收拾东西出发。她慢慢躺回去,侧过身蜷曲着,将一旁谢无度的衣裳拢紧,抱在怀中,深深嗅了嗅。她一向觉得谢无度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连他穿过的衣裳上也沾染他的味道,但如今随着他的离开,那味道仿佛也越来越淡了。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十分喜欢谢无度,都有十一分了。
她好想念他。
第78章 第七十八
谢慈说做便做, 她这一宿睡得不算安稳,早早醒了, 梳洗装扮完, 便命兰时她们收拾东西。
“这个浴桶,要带上。到时候去驿站歇息,万一他们的浴桶不舒服, 我会用不习惯。”
“这身衣裳也带上, 天气渐凉,厚衣裳也得备着,夜里更冷,更得备着。”
“这身衣裳新买的,还未穿过, 带上。”
“这套头面配方才那身衣裳刚好, 带上。”
“这双鞋子既舒适又好看,说不定要走些路,正好合适,带上。”
兰时与竹时她们按着谢慈的指示收拾着,不知不觉东西便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竹时看着那堆东西疑惑不已, 问道:“王妃,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怎么好端端忽然要收拾东西?”
谢慈笑意不曾敛,虽还未出门,但仿佛已经想象出到时候谢无度见到她时的惊喜情景,道:“出去走走, 顺便给人送一个惊喜。”
竹时懵着,未反应过来, 大咧咧道:“王妃要给谁惊喜啊?难不成是田小姐?”
兰时稍稍一思索, 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拿胳膊肘捅了捅竹时,道:“别问这么多,王妃出去走走也不错。”
竹时一脸茫然,哦了声:“也是,出去走走也不错,这段时间王爷正好不在。”
谢慈只笑不语,也没多解释。
当日收拾好行李,已经近午时。用过午膳后,谢慈便命她们将行李装上马车,自己亦上了另一辆马车,往出城的方向去。
离开时,街市热闹,一如往昔。谢慈挑开帘栊,从马车中往外看,前两日她亦乘马车从这儿经过,彼时心情并不好,今日截然不同。只因她要前往见自己喜欢的人,不再是盲目而空虚地等待,时间仿佛也因此变得充实而忙碌,充满了期盼。
北齐在大燕北境,从盛京离开后,谢慈一路往北。
她的行进速度如自己所料,十分慢吞吞,从盛安到下一座城池,便花了不少时日。她一路过得舒适悠闲,好吃好喝,自然不知,她离开盛安后没几日,盛安城便出了大变故。
恭亲王谋逆,弘景帝被擒,盛安全城戒严,进出都难,里头飞不出一只鸟来,外头也进不去一只苍蝇。因而外头还没人知晓消息。
-
盛安城,皇宫之中。
弘景帝坐在房中,仍惊魂未定,这场变故来得突然,昨日夜里,他尚在睡梦之中,只依稀听得几声喧嚣风声,彼时还当是梦境中的场景,翻了个身。没多久,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寝殿靠近。他茫茫然坐起身,怨怼这脚步声吵醒了自己的安稳梦,沉下脸有些不悦,正欲发作自己的帝王之怒。做皇帝这么些年,他虽没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帝王的架子早已经摆了十成十。
“外头乱糟糟的,怎么回事?”弘景帝质问的声音并未得到任何回复,寝殿的门被人推开,有拐杖轻敲在地砖上的声响,一声一声叩醒他惺忪的意识。
弘景帝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王兄?”他狐疑地问一声,心里已经有一丝不好的念头,但仍不敢相信。
恭亲王手撑在拐杖上,不复往日里的和蔼可亲,一张脸严肃威严,很有上位者的气势。他睨一眼弘景帝,终于扯出一抹笑意,“圣上可有什么吩咐?”
直到这一刻,弘景帝仍觉得这像一场梦。他身边没一个人伺候,被关在寝殿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心里慌得很,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他只好期盼着,或许敛之能收到消息,回来救他。
正想着,门被推开。弘景帝心里一惊,有些害怕地看向门口,是恭亲王。
恭亲王手中拿着一道圣旨,缓缓走近,似乎推心置腹一般:“十五弟,你不适合做皇
帝。”
弘景帝自己也知道,他看向那道空白圣旨,再抬头看向恭亲王。恭亲王道:“只要十五弟将这皇位让于我,我可保你性命无忧,如此一来,也对江山社稷和百姓更好。”
他说的话,弘景帝无法反驳。他张了张嘴,视线定在那道圣旨上。
盛安城变天的第五日,弘景帝禅位于恭亲王。恭亲王称帝,改年号为建平,消息传向天下。
建平帝心中怨怼玉章长公主当年不曾考虑自己,因而在即位之后,命人追杀玉章长公主。皇室众人,或被囚禁于皇宫,或逃散于民间。
谢慈得知这消息时,已经出发一个月余,快抵达大燕与北齐边境。谢无度临走前给她留下些人手保护,她出门时并未全部带走,留了一半在盛安,这些人中有人向谢慈传信,谢慈这才得知盛安城的变故。
她心中大骇,一来没想到恭亲王韬光养晦,竟有如此实力。二来,想到了谢无度。
谢无度一向被弘景帝倚重,如今弘景帝出事,新帝怎么可能放过他?原本出使北齐一事便有些不对劲,如今一想,更是蹊跷。谢慈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并不愚蠢,她稍加思索,便猜测这些事恐怕都能串在一起。
司马卓之死,与北齐狼狈为奸,将谢无度诓骗去北齐,而后趁机发动宫变,让弘景帝禅位。倘若如此,那谢无度只怕……凶多吉少。
谢慈手指掐在手心,深呼吸,不知道恭亲王与北齐皇帝到底达成什么协议,北齐皇帝会不会对谢无度不利?
她心突突地跳,命他们赶紧往前赶路。
不会的,谢无度一向聪明,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他们还约定过,他要早去早回,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谢慈在心里安慰自己,话一遍一遍重复,悬着的心却没能安下来一丁点。
赶路途中,没成想会遇上萧清漪。
萧清漪本是在汝州,被新帝的人马追杀,一路奔逃,眼看着要被追上。她一路逃命,没忘护着谢迎幸,但她们乘马车,哪里有人家骑马的跑得快。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倘若被抓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萧清漪不时回头观望,握着谢迎幸小臂,低声安抚她情绪:“幸儿,你别怕,没事的。”
谢迎幸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做计量。她想要荣华富贵,安稳生活,但比起那些,她更想要活着。现下的情况是……她若是与萧清漪继续一起,势必要与她一起死。
谢迎幸不想死。
眼看着身后马蹄声将近,谢迎幸咬了咬牙,狠下心道:“阿娘,你我母女一场,阿娘欠我良多,今日便一并偿还了吧。”
萧清漪脸色一变,不知她这话何意时,被谢迎幸一把推下马车。
见萧清漪摔下马车,那些追兵们火速上前,将人围住,当然也没放过前面奔跑的马车。
萧清漪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背影,一时心情复杂。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她待谢迎幸已经足够好,尽力地补偿她,但是在这样生死关头,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抛下,独善其身。她的女儿,与她的儿子,都没有一个好人。
她抬头,看向那些追兵。追兵们将她团团围住,萧清漪闭上眼,以为自己生命要结束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面目去见谢临。
但下一瞬,想象中的死亡并未来临。
有人远远投来一支箭,射在为首的那个追兵身上,他们一时间乱了阵脚。正在此时,有马车疾驰而来,将他们冲散。
萧清漪分明看见马车上伸出一双手,从那双手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谢慈。
萧清漪抓住她的手,被她拉上马车,马车一路往前疾驰。追兵们见状,反应过来,亦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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