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温顺,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继续侵犯她的想法。
可谢斯止没有,他放开手,低头一寸寸用目光描摹着她的五官。
秀气的眉,挺翘的鼻,红润的唇,还有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清澈的眼眸。
如果说在今夜之前,他的感情只是一种思念与情绪的体现,那么在这一刻,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了她很久,可许鸢一直垂着眼,漆黑的眼睫遮住了眸光。
“许鸢……”他语速很慢,仿佛在确认,又仿佛怕说出来被谁听到,于是只能轻轻的,再轻轻的,“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谢斯止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就像一个不懂爱的小孩,横冲直撞惯了之后,忽然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
可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更没人教过他,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他束手无措了。
“我不知道……”他拧起眉头,似乎有些困扰,“你呢,有哪怕一点,喜欢我吗?”
许鸢软薄的唇动了动,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谢斯止,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
谢斯止眼里的光一瞬间沉了下来,他的音调也跟着变冷了:“我不能做,谁可以?”
“我们说的是两码事。”
许鸢试图和他解释,她介意不是他的吻本身,而是他行为的表现形式。
——他那完全不顾她意愿的亲昵,和充满谎言、欺骗,宁愿弄伤自己讨好,也不肯真诚道歉的手段。
“我不喜欢你对我这样,那让我觉得……”
“为什么你从来不会对谢盈朝说这样的话?”
许鸢的话被打断了,顿了顿:“你和他不一样。”
谢斯止挑起眉梢,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可是越想,只会让心底的戾气变得更重。
“不可以。”他缓缓从床上站起,“这是我的回答。”
她的身体被一个男人牢牢占有着,她的心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只有他一无所有。
如果不这样做,他什么都得不到。
被他吻了一下就对他发脾气的许鸢,宁愿在医护室里坐上两个小时都不愿意理睬他的许鸢,如果他不用这种蛮横的方式闯进她的世界,让她的注意力归属于他,那么她的眼睛,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
他无法忍受。
“这种事,只要我想,就会一直做下去。”
“这或许是谢家基因里卑劣的一段,再或许,卑劣的是我本人,随便你怎么想都好。”谢斯止声音很冷,“但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用任何手段,任何方法,我想要的,只能是我的。”
许鸢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东西”两个字后,紧紧抿住了嘴唇。
深夜悄寂。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
……
早餐和平日一样,几个人各自吃各自的。
偶尔,谢铎和谢静秋会和谢盈朝聊聊财团的事物,大多数时候,气氛是安静的。
像一群生疏客套、且必须维持着最基本体面的陌生人。
许鸢吃得很少,谢盈朝看着她碗里几乎没有下去的白粥:“身体不舒服?”
“没有。”
“不舒服的话,今天福利院的义工就不要去做了。”
“真的没事。”许鸢笑笑,“只是昨晚睡得有点少,一会儿可以在车上补觉。”
谢斯止坐在她对面,他和她一样,只要了一碗简单的白粥。
他拿着汤匙拨弄着碗中的白米粒,对吃饭这件事本身显得很心不在焉。
“你们昨晚干嘛了?”谢静秋看着两人,大咧咧说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精神,难道是一起通宵了?啊——”
她转头看着谢铎:“你踩我干嘛?!”
谢铎立即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又不是故意的,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实际上就是故意的,他实在想不出谢静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当着谢盈朝的面调侃谢斯止和许鸢。
他踩了她一脚她不仅反应过来,还把他踩她的事揭发了出来,真叫人头疼。
谢盈朝瞥了谢斯止一眼,他眼下有层淡淡的黑眼圈。
注意到他的目光,谢斯止放下汤匙:“我刚回国,还在倒时差,没什么胃口。”
谢盈朝吃完早餐就去了集团。
许鸢把碗里的粥喝完,也离开了庄园。
每周六她都会去城郊的福利院做一天义工。
一开始只是为了短暂地逃离庄园,获得一些自由呼吸的时光。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被裴霁言知道了,于是他每周六也会去。
为了不让两个人太过显眼,他靠着自己在学生会的权力,把去福利院做义工这件事纳入了学生会的考评体系,因此每周都会有五六个学生来这里做义工,作为内定的下任学生会会长,裴霁言理所应当地过来考核监督。
其实他去福利院也不能总和许鸢待在一起,只有在义工的间隙才能和她聊上几句。
但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无论是一起照顾小朋友,还是晒晒太阳,都能令他开心。
许鸢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人了,好到让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谢斯止离开的这一年里,她其实有很多次情绪崩溃的时候,但能在周六和裴霁言说说话,会让她感到自己好了很多。
许鸢在车上补了一会儿觉,到达福利院已经是八点了。
一些先天残疾的小孩在老师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正在餐厅吃早饭。
许鸢换上院里的义工服,抱起一个没有手臂的小孩,喂他吃饭。
小孩很乖,今年才四岁,他很喜欢许鸢,会在吃饭的间隙,撒娇地朝她怀里蹭。
“你不要吃饭了吗?”
“要的。”
“那就乖一点,乱动会蹭脏衣服,等睡了午觉起来,我陪你去踢球,好吗?”许鸢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小孩听了她的话,老老实实地不再调皮了。
饭后是早课,这有专门的老师负责,不归许鸢管,她去到厨房帮厨,和阿姨一起准备孩子的午饭。
在庄园里,她不需要做任何事,佣人们会为她打理好一切,在这里却忙得团团转。
可许鸢很喜欢这种状态,就好像,能闻到自由的味道,是碧蓝的天空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往常,裴霁言早该到了,可今天直到中午了,他都没有出现。
中途倒是来了几个学生会的人,不过他们只是为了考评,待了一上午就匆匆离开了。
正在许鸢想着,是不是昨天谢斯止的事给他造成了什么困扰的时候,她看见福利院的门口停了一辆很眼熟的车。
谢斯止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色的T恤衬得他有几分阳光少年的气质。
院长似乎早就得到了他要来的消息,走出来热情地迎接他。
谢斯止和福利院的老师们依次打了招呼,很自然地问道:“我能为这里做些什么?”
院子安排他去花园里除草,他扣了顶草帽在头上就去了,简直像极了一个来献爱心的好好少年,如果他在转身之前,没有透过厨房的窗口朝许鸢投来一瞥的话,许鸢或许真的会被他乖巧的外表迷惑住。
孩子吃午饭也需要老师帮助,许鸢做完饭又去照顾小孩吃饭,直到午饭后孩子们睡午觉了,她才得空休息。
院里的葡萄架下有两张藤椅,许鸢拿了一本儿童绘本,趁着难得的空闲,边晒着太阳边翻阅。
谢斯止徒手把花园里的草拔完了,他走过来,在离她不远处的水龙头前洗手。
他洗得很认真,一点点搓去掌心的泥垢,洗了很久。
等到他慢悠悠洗完,许鸢已经快翻完半个绘本了。
头顶的阳光被遮住了,她一抬头,看见谢斯止挡在身前。
许鸢看着他,眼里满布着疑惑,似乎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问了丽桦,你来福利院这天通常要晚上才能回家,而我晚上要参加谢氏的内部会议,如果不在这里见面的话,恐怕又要半夜翻你的阳台了。”谢斯止说到这里,漆黑的睫毛轻轻扇动,让他看上去十分脆弱,“我的伤口还很疼,不适合剧烈运动。”
“所以,我就主动找来了。”他笑得阳光,“来要我今天的吻。”
眼看着少女眼底浮起了一抹诧异,他的笑容更甜了:“你该不会以为,只凭昨晚那一个吻,就能打发我吧?”
第30章
直到现在,许鸢才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少年。
他有一张再完美不过的、天使般的皮囊。
只要他想,他可以用招牌的笑容迷住任何一个女人。
不过在他漂亮的面孔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裴霁言呢?”
裴霁言没有出现,他却来了,一定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
谢斯止眉梢一紧:“你应该知道,提起他会让我生气。”
许鸢:“所以呢?”
谢斯止凝视着她,忽然笑了。
许鸢一直都是个倔强的人,他很清楚。
只是她那块倔强的骨头不会轻易展现在别人的面前。
能让她抛去了温柔和平静这样对待,说明他在她心里,至少也有一点特别吧?
他坐到她身旁的藤椅上:“原本是想在他来的路上制造一点事故,比如车祸之类的,能让他死掉不再碍我的眼最好了……”
许鸢秀气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蹙。
他淡淡道:“但这样做,你一定会生我的气。”
“裴家做医药生意,裴霁言也早就接触了家族事务,我只是请了几个人去裴家的医院闹事,就把他拖住了。”他咧着唇角,嘲弄道,“这样一点小手段他都摆脱不了,可见有多废物。”
许鸢沉默了一会儿:“你不也是吗?”
谢斯止:“我?”
“废物之类的。”许鸢不客气地说,“嘴上说着喜欢我,行为上也总是胡搅蛮缠,可对于我在庄园里是谢盈朝的女人这件事,你无力改变,如果说裴霁言是废物,那你也差不多吧?”
“你弄错了,我从没说过喜欢你。”谢斯止正色道。
他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我说的,是爱。”
许鸢一怔:“你懂什么是爱?”
谢斯止漫不经心说道:“我发现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理直气壮。”
他问:“你跟裴霁言相处,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是。”许鸢语气有些生硬。
“这么说,是在故意针对我了?”谢斯止笑笑。
她不回答,他没再招惹她,两脚踩住椅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藤椅上,惬意地晒太阳。
许鸢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绘本。
阳光从葡萄藤枯萎的枝叶间洒落,光斑落在他俊美的眉眼中央,又洒去了一些在许鸢手里的书上。
午后的日光懒洋洋的,时间缓慢而轻柔。
在这一刻,似乎世界上的其他声音、画面都静止了。
“许鸢。”谢斯止忽然叫她,“看那片云。”
沿着他视线望去,天空正中央漂浮着一团薄薄的,极其不规则的云片。
很难去形容它的形状像什么,一会儿成片,一会儿又是丝缕的,自由地飘散在无垠的碧空。
“一年。”他眯着眼睛看那片自由的云,“给我一年的时间。”
许鸢沉静地坐着,没有接他的话。
他也没有多说,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午休结束的铃响起,孩子们跑出来活动。
谢斯止小憩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他走到草坪中央,捡起一个足球,陪福利院的孩子们踢球。
身上的白色T恤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十分阳光,他被一群孩子簇拥在中央。
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碧蓝的天空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拉住谢斯止T恤的下摆:“哥哥。”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因为残疾才被抛弃。
那孩子的两只腿天生长短不一,踢球很费劲。
他羡慕地看着谢斯止:“我也想要像你一样,把球踢得这么好,可我天生就是个残疾人。”
谢斯止蹲在他身前:“就算残疾,也可以把球踢好,比如我。”
孩子看着他:“乱讲,你明明就不是。”
谢斯止笑笑,他低下头,任额前漆黑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你的残疾在身体。”
“而我的残疾……”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啊。”
孩子似懂非懂。
许鸢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书上,总时不时抬起头望向草坪中央。
在意识到自己总在看谢斯止之后,许鸢合上书走进了屋子,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没有再出去。
傍晚。
斜阳倾泻。
一天结束了,孩子们回到了教室。
谢斯止站在残阳之下,挡住了想要走出大门的许鸢。
他笑容里带着邪气:“是不是忘了什么?”
来接许鸢的司机就在门外不远处,许鸢看着他,眼珠清澈:“我没答应你。”
“我想做的事,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答应。”谢斯止朝她走近了一步,“今天忍受着那些小鬼头的吵闹扮演了一天知心大哥哥,真的很辛苦,我现在不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你可以反抗,但这样一定会把人引过来,至于后果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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