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听着彼此的呼吸,与对方聊天,而不是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掐断通话。
这一幕太久未见,程慕辞眼眶有些盈热。
“苡苡,U盘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盛苡犹豫了下,“嗯”了一声。
听她应了,程慕辞松了口气。还好,她还愿意看,只要不是一味地站在谢问琢那边,看都不肯看就好。
程慕辞接着道:“里面的东西都是这段时间我亲自查出来的。事已至此,我也不求什么别的,只想告诉你,他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他声音发苦。要查到这些谈何容易?被刻意遮蔽过的事情,想要掀开于阳光之下,并非易事。但这些他都没有说与她听。他想告诉她的,仅此而已。
盛苡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久久不语。
“我会去查验的,多谢你提醒……保重。”
总不会别人给她什么资料,要她信什么,她就信什么。那些资料上的信息是真是假,她自会查验。
程慕辞明白她的顾虑。可这同时也是在说明,她与谢问琢之间的关系日益好了,现在她与谢问琢的关系,远亲于她与他,所以对于他所说的谢问琢,她不会轻易相信,而是会先求证。
他苦笑了下,倒也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说:“你最近好吗?”
盛苡沉默了些许时候:“挺好的。”
“那就好。”他想,只要她好,那便好了吧?他自己在这边发朽,也无所谓了。事到如今,他可求的东西不多了。“如果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找我。”
他越说越哑,因为他发现,她就算有需要,她也用不到找他的地步。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联系,从今往后只会越来越少。
直到归零。
他这般客气,盛苡也与他客气了下,“好,谢谢。”
一不小心便沉默了。
他没有再说那些她不想听的话题,而除此之外,他们之间竟然是无话可说。
电话挂断之后,程慕辞仰头闭目,胡乱抓了下头发,神情痛苦。
他母亲端着水果敲门,看到的便是他这般模样。她站在门口许久,无声垂泪。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儿子最近的痛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毫无办法。
“阿辞,还能挽回吗?真的舍不得的话,你去找她吧,只要你能好受一点……”程母扶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程慕辞不知道她来了。他并不习惯于将薄弱的一面展示给旁人看,于是便拿了外套往外走,“我去趟公司。”
程母叫都叫不住。
这个家不大,盛苡不习惯有外人在,所以阿姨打扫完卫生就会走,并不住家。
阿姨打扫书房的时候,一般是不会乱动任何东西的,但今天有几张纸被搁在旁边,看着是废纸,只是她还是不敢确定能不能扔,于是便拿着出来问盛苡。
盛苡接过来看了眼,“没事,扔了吧。”
正好空闲,她顺势走进书房,想整理一下。
很多东西阿姨不敢动,所以还是稍显杂乱。
将几份文件一一理好后,她顺手放在旁边。
桌上还有几份被压好的文件。
她的指尖落到其中一份上面的时候,目光忽顿。上面的签名……
她拿着文件仔细看起来。
果然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名字。
程慕哲。
盛苡的眸光闪烁了下。她怎么会不认得,这是程慕辞的弟弟。
可是,谢问琢怎么会和程慕哲有合作?
他们两个,怎么会有关联?
她抿紧了唇,拿着文件的手缓慢放下。
好像有一些秘密在浮出水面。
她刚才同程慕辞说,她会去查证。而现在,事实已经在印证,那个U盘里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不由得她不信。
盛苡回过神来,将文件都收拾好,随后离开了书房。
谢问琢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一开始他只当她是出门,只当她是没看微信,但是直觉驱使着他去看了眼衣帽间。只是一眼,他就发现了端倪。
谢问琢面色一凛,一边给严助打电话,一边疾步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步伐,想先看看家中是否有异常。
这是他第一次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打开她的妆奁。
他送她的所有东西都在。
包括——他送给她的婚戒。
目光在落到婚戒上的那一秒,骤然一缩。
从他送给她开始,她就不曾摘下过的戒指,现在竟然躺在了这个妆奁之中。
他将其取出,握在手心里,拳心收紧,直到紧攥。
谢问琢冷然垂眸,转动了下自己的婚戒,没来由的,心慌不已。
将妆奁放回原位后,他扫了一眼卧室,抬步走去书房。
他知道出了问题。
但他现在迫切地需要知道,问题根源。
严助从未听过谢总这样慌张的语气,叫他去找人,叫他去拦截。
谢问琢一进书房就看见了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他凝思几秒,忽然想起什么,抬步上前,翻找了下,很快就从中抽出了一份和程慕哲的合作合同。
将合同放在白炽灯下,他捕捉到了纸张边缘轻微的痕迹——这是被人拿起过,而且可能,当时那人的手用了力。
他几乎半身的气力褪去。
一切答案,有了解答。
谢问琢一拳砸于桌面。
他太大意了。
一直以来,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从不叫任何端倪有出现的可能。他所做的一切他自己知道,而那一切都被他瞒得极好,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格外注重小心。
但不知是不是最近太过安逸,周围的一切给他萦绕出了梦境的虚幻感,叫他沉溺其中,竟是慢慢失去了警觉性,退化到今日竟然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只是一份合同。他昨晚看完签字之后没有多想,就放在了这里。可是就是那么刚好,她今天过来给他整理这些文件,也是那么刚好,她看到了这一份合同里所藏着的不欲叫她发现的东西。
谢问琢给她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已经关机。
微信上,他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更是一直没回。
将他包裹于其中的虚幻梦境,他感受得到,此刻正在从他身上抽离。
严助来接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脸上如结冰一般的神情,冷到零下。
他从未见过谢总这样……
严助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谢总说去哪,他就乖乖开车。
谢问琢给盛霁发消息:【小苡有联系你吗?】
盛霁应当还在睡,没有及时回,他也没客气,直接一个电话追过去。
严助从后视镜看见,他满脸戾气,浑身上下都布满刀锋。
盛霁接起电话,骂了他一顿后才没好气地说:“没有!……你们吵架了?”
他得到答案后也无心多说,敷衍了下后就挂断电话,继续打给下一个目标。
——苏棠因。
也是没有立时接起。
谢问琢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视线虚无地望着窗外。
这几日他们亲昵到,他快要沦陷在这场梦里。
不曾想,大梦乍醒。
天光被蒙上幕布。
一切忽成空。
作者有话说:
有宝说周四要双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去努力下?
第59章 揭晓(二更)
盛霁被吵醒了一次。
不过几秒, 又被吵醒第二次。
他拿过手机,挂断。
又响。
又挂断。
第三次,怀中的人也被吵到了, 不耐地呜咽了声。他终于抬手拿过手机,看也不看便道:“谢问琢,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谢问琢:“……”
饶是谢问琢, 也觉得这个场面确实不太一般。他说:“抱歉。但我这次,打的是苏棠因的手机。”
刚才之于盛霁, 他确实是知道对方八成在睡觉,打过去大概率会扰了他清梦。但关系摆在这, 事急从权,他不得不打扰。
而之于苏棠因, 他则是猜测她可能和盛苡在一起, 才打的这通电话。他并不知道她不在国内,并不知道她去了盛霁那里,和他也有时差,不然他不会打去扰人家睡眠。
这个意外,冲击得他有点懵。
谢问琢捏了捏眉骨。
盛霁比他还要沉默,僵硬地看了眼自己拿着的手机,皱眉。
苏棠因比他醒得更快,几乎是一秒钟就清醒了, 从床上登地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
双双沉默。
苏棠因咬牙,怒目而视。
盛霁一边看着她一边对话筒那边的人说:“昨天不小心把她的手机带回来了。”
谢问琢:“……”
他声音懒散地应了声,听上去是压根没信, “行。要是她找你的话跟我说声。不打扰了, 回见。”
不打扰了──
电话一挂断, 苏棠因就气愤地扑上去, “盛霁!”
她快气到发昏。他没事接她电话做什么!那可是谢问琢啊!被谢问琢知道了!
盛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这一大清早的太平,算是彻底被谢问琢给扰没了。
他揽住人细腰就往怀里带,“我觉得刚才他信了。”
“呵。”苏棠因冷笑一声,推开他爬起来,“我回去了!”
苏棠因从散落一地的狼藉中迅速扒拉走自己的衣物。
盛霁拦都拦不住。
他给谢问琢发了条微信:【[微笑]】
谢问琢再次沉默。只是一想就能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
谢问琢:【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谢问琢:【……我也没想到你会接错。】
盛霁:【滚】
谢问琢识趣闭嘴。
再说了,他现在也确实没功夫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苏棠因在开车离开之后,就接到了盛苡安排人打的电话。
盛苡现在已经在飞机上,出发前她知道苏棠因还在睡,就委托了楚楚待会帮忙打。而现在正好是楚楚被委托的时间点。
盛苡无意间打了一个时间差。
苏棠因回到住处收拾了下东西,紧接着转场,赶飞机去了。
正好她现在不想看见盛霁,那就先出去玩几天吧。
盛苡到伦敦的时间比较久,她从这边过去快很多,可以提前过去安排一下。
苏棠因弯了弯唇。
她还正好可以逮着盛霁这个错处,放肆地在他的底线上蹦哒蹦哒。他先做错事情的,到时候就算发现了,他也不敢生气,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上次被盛霁威胁完,她还以为她们姐妹俩没这个“福分”了,没想到因缘际会下,她们说不定都能亲临现场。
苏棠因激动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
-
苏棠因去给盛苡接机,接到人后拉下墨镜端详了下她的脸色,又不紧不慢地将墨镜推回去,笑问:“还行,看着没有很糟糕。吵架啦?”
盛苡闷闷道:“找你了?”
“是啊。”说到谢问琢找,她就想起了早上的事情,不由有些心虚,“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接到楚楚电话,确实是不知道,怪不得我撒谎。”
苏棠因帮忙推着她行李,用胳膊肘戳戳她:“快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竟然会吵架——不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竟然会和你吵架。”
就以他对她的那个宝贝劲儿,恐怕是她要上天他都给她扶梯,哪有不应的事情?平常更是让她让到没边儿的吧?怎么做到的,竟然还能吵起来,苏棠因一时间还真想象不出来。
盛苡幽幽觑她一眼。他有她说的这么好吗?不对,自己有她说的这么不讲理吗?
苏棠因快好奇坏了,抱住她胳膊撒娇:“快同我说说。”
事情很多,也很复杂,并不好解释。盛苡叹了口气,“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
苏棠因看得比较开,“这个我倒是觉得挺正常。你想,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能闯到今天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不复杂呢?——要知道,逐昇可是能和谢氏叫嚣的。逐昇创立几年?谢氏又创立几年?转念想想,他要是不复杂的话,说不定我们今天都看不到他。”
要想在一群虎狼相争之地露出头角,谈何容易?更别提还是一举坐拥了那么高的地位,背后的手段自然不可小觑。
道理盛苡都明白,“我知道他是靠着自己的筹谋心机走到的今天,也知道他并不简单,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用在别人身上的那些心机也会用在我的身上。而且是在我毫无所觉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算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多意外的事情,只是我一时间,实在是不太能接受。”
她垂下眸,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太不讲理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演变成的这样。明明一开始她对他很客气的。大概这就是,被他宠出来的吧?
苏棠因握住她的手,“宝贝,今朝有酒今朝醉,男人不行就换一个。走,带你去酒吧!我们去那慢慢说!”
盛苡觉得,她跟着苏棠因,别的不说,酒肉是包了的。
“那那个Magic Mike?”
“必须安排啊!”
盛苡满意地弯起唇角。
两个女孩,走出机场,被阳光照洒在身上,明媚动人。
酒吧里,盛苡一手握酒杯,将他做过的好事一一与苏棠因说了。
苏棠因有猜到一点,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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