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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作者:杳杳云瑟【完结】
  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闪出兰绝倒在血泊中的一幕,骇得她心跳骤停,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
  卿柔枝牢牢捂着男人,坚决不让对方发出半点声音,冷汗之下,他真的对兰绝动了杀心……
  若是弄出大动静,她躲在这里的事也瞒不住了。
  “这位兄台是?”兰绝无比敏锐地察觉出了另一人的存在。
  他似在隔着白绫与褚妄对视,后者勾了勾唇。
  “事情是这样的……”卿柔枝只好长话短说,冲兰绝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方才硬着头皮道:
  “就是这位恩公,从常太守的手中救了我。也是他将我护送过来的,我正不知该怎么答谢。”
  兰绝虽觉得奇怪,还是道:“多谢兄台。”
  等了半天,未等到对方言语,兰绝不明所以。
  卿柔枝立刻道:“他是个哑巴。”
  手心猝然一阵剧痛,她强忍着没撒手,一股酥酥痒痒的感觉突然传来,她连忙撒开了手。
  低头一看,只见掌心一道很深的牙印,还被他舔了舔,水痕晶莹。
  男人眉梢一扬,线条好看的薄唇微微一动,她又抬手捂了回去,转头笑道:“我先与这位恩公说几句话,兰二公子,烦请你再等等。”
  兰绝好脾气地点头。
  卿柔枝不容抗拒地拖着褚妄的胳膊,往一旁走去,确定走到兰绝看不到的地方,才松开他,好声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知道你娘子丢了,心中愤恨难以排解,但你把他杀了,不就永远找不回你娘子了么?”
  见他神色未动,她咬牙道:“你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想必是分外惜命的。难道想赔给官府不成?”
  褚妄这回终于有点反应了。他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有点道理。”
  片刻后,又淡淡道:
  “不过,你多虑了。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原来不是想杀了兰绝啊,那就好……不对,这个想法也很恶劣啊!
  卿柔枝有点无语地看着他,这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很容易就会被他带进沟里,跟着他的恶人思维走。
  在衣角上擦擦手心,直把那湿润的感觉擦去,卿柔枝看着他,严肃道:
  “你都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这也算是对他夺你娘子的报复了吧?你就不要这么小肚鸡肠……”
  见他眸光一寒,她连忙改口,“不是。九郎,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许是她声音轻软,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整个人异常的平静,像是被捋顺毛的狼,那种凶狠劲儿都藏了起来。
  只是黑眸一如既往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卿柔枝微恼,恨不得拿块布把他脸蒙上。
  他却突然道:“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何还要来拉我的手、捂我的嘴呢?”
  这人总是能找到最关键的点,问得她哑口无言,拉他的手?
  那是制止他拔剑。至于捂嘴……她总不能说,怕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
  卿柔枝红着脸,低头局促道:“一时情急,冒犯了。”
  说着她朝他福身,行了个礼。
  他却忽然俯身靠近,嗓音低磁道:“只要是你,怎么都不算冒犯。”
  卿柔枝一怔,却不如寻常少女般被撩得小鹿乱撞,而是在想,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往人身上扑吧?
  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不过,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俊美的男人,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要是家世好一些,指不定是个混迹脂粉堆的风流纨绔,只会伤女人的心。
  于是她眸光清明,道:“多谢九郎不计较我的失礼之举,九郎真是宽宏之人。我这就替你去打听你娘子的下落。你先站在这里不要动,我一会再来找你。”
  安顿好他,卿柔枝便朝兰绝走去。
  自然没看到男人那一瞬间的凝滞。褚妄凤眸微睐,头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脸色。
  ……
  “既然常太守在找你,你这几日,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兰绝轻声细语道,“等风头过去,我再亲自送你回去,太守那边,我也会解决。”
  卿柔枝看着他,这样的兰绝,真的会是那种拆人良缘的男子吗?
  “怎么了,有心事?”
  卿柔枝道:“如果,我想解除婚约,兰公子,你……会同意吗?”
  空气一静。
  “果然,还是不行么……”莫名喃喃了一句,他沉默了,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发白。
  他的双手攥紧在一起,轻轻地一字一句道:
  “我让你厌恶吗?”
  坐在梅花树下的青年,洁白纯净得像是一轮月,他声音随风入耳,带着茫然、和想要抓住什么却用不上劲的无力。
  她心脏骤然一阵抽疼,总觉得,他变成这样,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印象中的兰二公子,是优雅、清傲的,他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这让她有种易位的错谬感。
  “我失去的那段记忆,跟你的失明,究竟有没有关系?”
  “柔枝。”他打断了她,毫无迟疑,“我会好起来的,”兰绝“盯”着她道,“在我好起来之前,能不能不提解除婚约的事?”
  “待我好了,我……会向你解释清一切。”
  又是同样的说辞。兰绝这样,让卿柔枝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同他拐弯抹角,索性道:“兰公子,你认不认识褚九郎?”
  兰绝一静:“与你同行之人,对吗。”
  卿柔枝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道:“没错。你跟他,可是有些旧怨?譬如,在这男女之事上……我瞧着,那不是一个好惹之人。公子,我们需得给他一个交代。”
  “他如何说的。”兰绝骨节攥得发白。
  卿柔枝难以启齿,抿紧了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要如何与对方说,她怀疑他勾引了褚九郎的女人?原本,她对此事半信半疑,可那人言之凿凿,兰绝的回答又是疑点重重……却听兰绝冷笑道:“我跟他,你相信他?”
  她一怔。
  他却又问了一遍,“你信他,是不是。”
  “他,救了我,”卿柔枝轻声道,“而且我总感觉我跟他,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比起你来,他给我更加亲近和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前世、在梦中,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好多回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兰绝想发火,想说,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可临了只剩沉默。
  南柯一梦。
  这是她的一场梦,又未尝不是他的一场梦?
  人总要为自己的贪欲和私欲付出代价。
  也许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得不到她的爱意吧。
  兰绝满口苦涩:“对,如你所想的那般,我带走了他的妾室。”
  卿柔枝不能相信:“那是他的心爱之人。”
  “心爱?”他似觉讽刺,“他根本不爱那个女子,却要将她困在身边肆意折辱,这样做,也能叫做心爱吗?”
  卿柔枝想了想,“那个女子呢?她也觉得难以忍受,想要同你离开吗?”
  “她……”兰绝道,“她只是没得选。”
  他的声音莫名变得认真,“如果她不是在那样的处境生活了许多年,她不会想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她本该是枝头的春光,温暖而明亮。绝不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鸾鸟。在一遍又一遍的哀歌中生机尽失;最终,心血干枯而死。”
  卿柔枝望着他的眉眼,还是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救她,是出于私心,还是仅仅觉得她可怜?”
  如果,他是觉得那个女子可怜,才带走了她,尚且有转圜之地。如果,他是真心悦爱那个女子,动了夺取的心思,那这之后的事,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兰绝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笑起来,“卿柔枝。”
  他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名字,“你就一点,怒意都没有吗?”
  他知道,褚妄必定没有将真相如实相告,或许捏造了个什么莫须有的女人出来,抹黑于他。
  卿柔枝皱眉,不明白一向理智的兰绝,为何会变得这般不理智:“你真的做了这种事,便不该一错再错。你不要你的名声了么?”
  兰绝忽然很想问问她,夺人爱妾,便是不要名声。杀人放火呢?
  “一个妾罢了,”他脸色出奇地冷静下来,呡了口茶,“再纳一个便是。”
  “你!”卿柔枝站起身来,齿寒无比,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你究竟把人藏在哪里了。”
  兰绝淡淡道:“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我要怎么找出来给你?”
  “她死了?”完了,这要怎么同那人交代?
  惊怒之下,她不免扬高了音调道:“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兰绝唇角轻扯,自暴自弃地道:“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完美无缺,品行高洁?你从来没试图真正地了解过我,又如何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你对我的情感,浅薄地停留在那些虚名上。你从前喜欢我,也不过是喜欢兰二公子的名号。却不是我这个人。”
  “你从未喜欢过我。”
  她没想到他会同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的是具体的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想要你。”他语气平常得完全不像是在剖白心迹,“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是想要与你共度一生的。”
  所以,要他如何才能放手?大概只有死掉吧。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却又重返人间,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了他跟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绝不会放手。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卿柔枝震在了那里,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地告诉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
  她嗓音干涩:“我,也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在我心中,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卿柔枝怔怔,听着他的声音,脑子里莫名想到褚九郎说,我家娘子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与此刻他的神情,又是何等相似?原来这世上,也会有如此浓烈的情感吗?
  “那她怎么办?那个女子……”
  “交给我,”兰绝笑笑,隔着白绫,她似乎能够感觉到他温柔的目光,如同春风轻拂,“柔枝,交给你的未婚夫来解决,好吗?”
  “你是个女孩子,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来扛。试着相信我一次,好吗?”
  眼眶骤然酸涩,她掐着手心,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便轻轻道了声:“好。”
  兰绝道:“想来天色已晚。快去歇息吧,其他人,交给我来应付。”
  “嗯……”卿柔枝有点不放心,但看着他沉静的侧脸,还是选择相信他一次。
  卿柔枝走后,兰绝一个人在寒风中待了许久,直到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了卿柔枝坐过的位置。
  “我以为,陛下不会来。”兰绝斟了一杯酒,推到那人面前。
  褚妄指尖抚过酒盏,凤眸微睐,叹道,“兰卿那番言论,当真是听得人潸然泪下。”
  “真情而已,”兰绝颔首,“陛下见笑了。”
  盯着那清澈的酒水,褚妄忽然想起一些旧事,他握着酒盏,一饮而尽,“我厌恶你的眼神,”
  他嗓音清淡,道,“父皇看不出来,反倒是我看得真切。表面光风霁月的臣子,背地里却对君妻思之若狂,啧,当真是父皇的左膀右臂。”
  兰绝笑道:
  “陛下当然会厌恶兰某,因为你从始至终,都把她当成了你自己的私有物,不容任何人觊觎。与陛下的皇位、陛下的江山、陛下的权势一样,都是费尽心机、可供谋夺之物。但陛下可曾想过,你心中无足轻重的存在于旁人而言,却是山巅之雪,穹顶之月。是想要精细呵护的宝物。”
  褚妄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嗓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我耐心有限,你最好长话短说。”
  兰绝道:“陛下不妨与兰某打个赌。”
  一片漆黑中,他嗓音缓缓:“陛下百忙之中,还肯拨冗巡幸南柯,想必已经探查得知,鸾美人服用了忘忧。此一味药,药效甚奇。不仅抹去心中所有忧愁与烦恼,还会反复忘记,为她带去痛苦之人。就算再次相识,也会在分离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与那人形同陌路。”
  此事,褚妄早就得知,就因为这个该死的忘忧,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男人眼底渐渐漫上阴鸷。
  兰绝却似浑然不知。
  “裘雪霁对兰某说,若恨一人,在他身边感到痛苦,服用忘忧后,就会选择把对方遗忘,反复从心上抹去,换得轻松与解脱。但如果……”
  他顿了顿,“如果能够捱过忘忧的药效,清楚记得对方的一切。那么那份感情,便不是恨,而是爱。”
  兰绝心间酸涩,“爱到了极致,爱到不求一丝一毫的回报。之所以会痛苦,则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能爱、不该爱的人。”
  可她醒来,对他的第一句话是,“兰二公子。”语气惊喜又羞涩,独独没有,陌生和茫然。她爱的人,并不是他。
  “赌什么。”褚妄嗓音略沉。
  “忘忧无解。”一片漆黑中,兰绝嗓音缓缓:
  “就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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