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答应了要让林氏母子团聚,常青山这个太守的位置,也该做到头了。
兰绝松了口气,与她相视一笑。
“卿二小姐。”突然有人唤道。
是一早就被她远远支开,去西市坊买杏花酥的阿九。
高大的男人远远站着,先是看她一眼,再看了看一旁同她并肩而立的兰绝,冷笑一声,凤眸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二小姐不是说今日出门,只是见长姐一面吗?”
第62章 、【62】
她跟兰绝站在花树下的模样般配极了。
……也刺眼极了。
卿柔枝没想到褚妄会直接走过来。男人一袭黑金刺绣长袍, 腰佩长剑,双腿笔直修长,冷着脸走到她旁边。
卿柔枝倒是没有半分异色, 冲他弯唇一笑,嗓音柔媚地喊他, “阿九。”
她极为自然地去拿他手上的杏花酥。指尖相触的瞬间, 他似是一僵,落在她面上的眸光微微一凝。
她似毫无所觉, 三两下打开那油纸包,拈起糕点一点也不见外地咬了一口。
卿柔枝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却突然被褚妄牵住。他修长的手指,强硬有力地插.进她的指缝之中, 与她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卿柔枝睫毛一颤, 不禁抬眼看去。
男人鼻梁高挺,五官精雕细琢的俊美,薄薄的春光照在半边脸上,好像神祇一般不可触碰。
当着兰绝的面,他直接与她十指相扣,目不斜视地径直牵走了。
卿柔枝也不挣扎,任由他握着她的手,随他往前走着, 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只觉这对主仆好生的怪异, 光天化日之下, 竟然毫不避讳地双手交握, 不像小姐与护卫, 倒像是出来私会的小情人。
卿柔枝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笑道,“阿九,你吃醋啦?”
他脚步顿住,眸光低垂下来,忽然抬手揩去她唇边沾上的糕点。
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视线立刻移开,蹙起了长眉。
“是不是呀?”
卿柔枝却朝他走近,身子几乎整个儿贴上来。
褚妄立刻把她的手松开,别开眸光,有些不自然道,“别在我面前撒娇,我不吃你这一套。”
卿柔枝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吃这一套啊。
她似乎有些沮丧,可再抬眼时,满满都是笑意,“谢谢你,你亲手买的杏花糕,真的很好吃。”
她的呼吸之间,好似都是那股杏花的香气,女人柳眉微舒,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道,“对我这么好,我都要喜欢上阿九你了。”
对此,褚妄没有什么表示,垂下眼睑,一脸冷淡,好像压根不相信她的鬼话。
卿柔枝被他送回别院,很久都没见人跟上来。转头一看,男人竟意外地不见了踪影。
奇怪,不是说时时刻刻都不准她离开吗,怎么反倒自己先走了。
……
“给我滚出来!”
伴随着一声暴喝,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竟是这两天都不见影子的常青山。
一见卿柔枝,常青山便吹胡子瞪眼,“阿九何在?!”
卫家被一伙金鳞卫抄了,混乱之中唯有卫芙蓉一人逃了出来,求助到常青山的府上。
卫芙蓉告诉他,他派去监视卿柔枝的那个护卫阿九,身份有异,只怕是混进他的府上,来查他的!
而当时常青山也刚好收到了一封信,明明郑刺史只剩几天的脚程。却被一道圣旨截了回去,只能改道而行,入宛京述职。
青云梯就这么断在触手可及之处,卫家还在这种时候出了事,思来想去,只能是别院这女人搞的鬼!
常青山恨的滴血,“本官一世英明,竟然会栽在你一个女子的身上,真是可笑,若非卫小姐告诉本官,建陵王世子来了南柯郡,还在秘密调查卫家的事,本官怕是等到斩首那天,都被蒙在鼓里!”
说着他抬手就要扇在卿柔枝的脸上,却被闻讯赶来的林氏死死拖住,“大人手下留情啊!”
常青山狠狠推开那扑过来的女人,把她推撞在桌角,额头豁出好大一条血口。
他指着林氏道,“你才跟她住了几天,胳膊肘就往外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来人,把她们两个绑起来!直接沉塘!”
卿柔枝道,“慢着。”
“你就不问问,阿九去哪儿了吗?”
常青山浑身一震,慢慢冷静下来,是,他从进门来就没有发现阿九的踪影。
该死!
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人,竟被换成了那竖子的手下!
“大人,我并不知道阿九的所作所为。否则我怎会留在这里,等你来抓我?”
常青山眯起眼。
卿柔枝继续道,“大人若想自救,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建陵王世子一向风流,只要太守肯将我献与他,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常青山冷笑,“焉知你不是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援?”
卿柔枝叹道,“整个南柯郡,都在大人的掌控之中,不是吗。那位世子的官儿再大又如何,他初来乍到,又年轻气盛,必定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弄不清楚。
只要大人稍加打点,柔枝相信这把火是绝对烧不到您身上的。”
郑刺史虽然走了,却来了一个更有权势的建陵王世子,他的喜好稍微打听便知。走马章台,实打实的风流纨绔。
常青山半信半疑,面露阴狠道,“你要是敢耍花招,你长姐的命……”
“柔枝自然是不敢的。”
她低眉顺眼,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常太守打量着女人娇媚的面容,心下稍安,“若你真有那等才智,替本官说服世子,本官定不会亏待于你。”
二人坐上马车,到了世子爷下榻的客栈,只见卫芙蓉一袭白衣跪着,而她所跪的人,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正坐在桌边,把玩着茶盏。
“常太守,你让本世子好等啊。”
他笑着说道,一扬袖,那盏茶竟被他掷了过来,生生砸在常青山脚边,碎屑四溅。
常太守眼皮一跳。
直到这时,褚慕昭方才施舍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却在看见他身后低着头的女人时,眸光一凛。
常青山见状,以为有戏,立刻喜上眉梢道,
“听闻世子爷莅临南柯郡,下官事务繁忙,慢待了您,特地前来赔罪。你,还不快过去,给世子爷倒酒。”
“是。”
慕昭目光在卿柔枝身上转过,笑道,“婢女?这般模样的婢女,太守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不过我怎么觉得姑娘你,有些眼熟呢?莫不是在哪见过?”
这话一出,卿柔枝便知道慕昭在试探她是否失忆,一身媚骨朝他挨去,
“不瞒世子爷,小女子在宛京时就听过世子爷的名头,道是文武双全,年少有为,心中早已对世子爷存了倾慕之心。您舟车劳顿,不如今晚就让小女子留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世子爷。”
慕昭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起身道,“不必了。”
卿柔枝一看他这模样,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只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跪下抽泣道,“还请世子爷,收下小女子吧。”
女子钗摇鬓散,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泪水涟涟,无端的惹人怜爱。
后颈骤然一寒,慕昭一哆嗦,惨白着脸跪了下去,低声道,“娘娘,您这一跪,我实在是担待不起。你就饶了慕昭吧。”
皇兄就在二楼看着呢,也不知这位继后,是不是故意的。
这,这是在拿他的小命激皇兄出面啊!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建陵王世子,这一刻竟然对着卿柔枝跪了下去,这场面,惊得常青山是嘴巴都合不拢。
卫芙蓉更是脸色惨白,心下几个念头急转。她一咬牙,悄悄起身走到常太守身畔,“大人,他俩一看就是串通好的,您是又着了那女人的道了!眼下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否则你我阖府性命,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她敢□□,自是有些胆识的,而常青山得知褚慕昭在这里,也早就在四周布置好了暗卫,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杀害朝廷重臣,可是要被杀头流放的重罪,常青山犹豫不决。
他所求的,不过是加官进爵,日后位居宰辅。但卫家倒台,必定会牵连出他。
常青山心中煎熬。
不过,就算胆大包天杀了褚慕昭……他也有退路。
手底下那帮子豢养的私兵,还有与西凉那边的关系,足以令他离开大越,也能一展宏图。
“太守大人……”
卫芙蓉还在催促,焦急无比,她的父兄全都被褚慕昭的人控制住了,只怕不日便要问罪,她只能兵行险招,“做的干净点,不会有人知道的。”
常青山汗出如浆。
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有人知道,凭借卫家的财力,他转投西凉,照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于是他抬起手掌,如同早前所约定的那样,可是他的手举了半天,却是一点动静都无。
“爱卿可是在找此人?”
忽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二楼被人投掷过来。那包裹在上边的黑布散开,一张沾着血污的脸赫然出现在常青山眼前,瞳孔涣散、口鼻涌血,正是他的贴身护卫!
常青山猛地退后一步,震悚无比地抬头看去。只见一玄衣男人凭栏而立,凤眸冷淡,袖口绣着的明黄龙纹极为刺眼,像是一把利剑插入了他的胸膛。
“陛下……”
常青山觉得,要么是他眼花了,要么就是在做梦,不然本该远在千里之外,高居明堂的皇帝,怎会出现在这样一间小小的客栈之中?
然而,建陵王世子的一句话,骤然粉碎了他的所有幻想。
“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人笑道,“朕微服巡访,至你南柯郡,却无意得知你常青山上行下贿,包庇卫家私售禁药,还有这些与西凉往来的书信,”
纷纷扬扬的纸片落下。
“你作何解释?”
常青山只是一眼,便抖若筛糠。
如此机密的信件,怎会在陛下的手中?
林氏……定是林氏那贱人告了密!
常青山一瞬间愤怒不已,蓦地看向卿柔枝,眼底凶光毕露,“是你,是你和那贱人联合起来,设局害我!”
卿柔枝看都不看他一眼,“大人,有句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常青山却是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抓起地上的刀,冲了过来。
可是还没碰到卿柔枝一根毫毛,便有一股凌厉的罡风扫过,他的脖子被谁用一只手掌,死死地扼住了。
惊呼声响起。
常青山并不算矮小,相反他身量在南柯郡的男子之间算是高挑,此刻,他却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崽那般,被高大的男人一路拖到那楼梯口处。
他的乌纱帽早就掉了,脑袋被按着,一下一下往地面砸去。
砰!
砰!
砰!
全场陷入死寂,人体和实木猛烈撞击之声,搔动着每一个人的耳廓。就好像那不是人的头颅,而是一个石墩子。
褚妄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一脚踩在他脸侧,俯下身。
男人森冷的声音钻进常青山的耳中,“谁准你同她大呼小叫的?”
常青山脸上血肉模糊,已经不成样子。他的血溅到男人的靴子,还有袖口裸露的那一截手腕,黑色的佛珠也沾染上了点滴。
男人眼底漠然,像是根本没看见,再度抓着他的头往地上撞去。
看着这副极富冲击力的暴力画面,卫芙蓉浑身叫嚣着跑,快跑!脚步却像是钉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常青山的哭嚎之声,淹没在下一轮的撞击中。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人声音却依旧往里钻,尖锐地疼,“你知道她是谁?你让她去陪郑光复?你满门多少人啊?”皇帝尾音上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郑光复满门又多少人?你把她送给郑光复。你们这些人的脑袋加起来,够不够朕砍的?”
鲜血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糊得常青山的眼睛都睁不开,一片黑红交错,剧痛令他舌根发麻,再也叫喊不出来。
浑浑噩噩地想,她?她是谁?是谁?
皇室之中,姓卿的女人……
常青山的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
莫非,是那位继后?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更何况继后她,她是先皇的女人,是陛下的——继母啊。陛下怎会为了一个这种身份的女人。千里迢迢来到南柯郡,还要为她,要他满门的性命?
他们……
难道他们……
常青山悔恨不已。
他只恨自己时运不济,惹上了这样一桩天大的祸事!招惹上了天子的女人!
不,不。他还不想死!
常青山浑身一个激栗,他的四肢抽搐着,如同烂泥一般伏跪在地上。
糊满鲜血的嘴里口齿不清道:
“陛下饶命,小臣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这一切都是卫芙蓉!都是卫芙蓉和她父亲怂恿小臣这么干的。卫芙蓉铁了心要嫁给兰二公子,视他未婚妻为眼中钉!并许下巨利,要小臣掠走娘娘,助她成事……小臣一时鬼迷心窍……”
卫芙蓉肝胆欲裂!
第63章 、【63】
她没想到, 常青山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他们卫家这些年,可是给了他不少好处啊。
她脸都吓白了,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嗫嚅着,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天子, 竟然真的是天子啊……起初不过猜测,抱着那么一丝侥幸的念头, 也许根本不是呢?毕竟当朝皇帝怎么可能屈尊,去给一个女子当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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