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急的腿打颤,“快,快去救驾。”
……
萧安辰这一摔还真把腿摔断了,动弹不得,是被随行的护卫抬上马车的,帝王骨头断了是大事,刚用完晚膳打算和夫人做点什么的太医们,又匆匆回了皇宫。
昨夜发热不退,今夜摔断腿,萧安辰当真让太医们急的差点犯了病。
这这到底要闹到何时呢?
没人知晓萧安辰会折腾到何时,兴许很快,兴许再也不会好了,端看他自己如何。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其他人腿断都会嚎嚎大叫,唯有萧安辰,安静的好像摔断的不是他的腿。
太安静了,安静得很不正常。
“陛下,要是痛的话您可以喊出来。”太医说道。
萧安辰凝视着烛火,声音很淡地说:“你们说,是摔断腿疼,还是被火烧更疼?”
此话一出,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个无解的题,谁也不敢出声。
萧安辰冷笑:“怕是被火烧更疼吧。”
苏暮雪是在第二日知晓萧安辰动向的,是郑煊告诉她的,苏暮雪脸上神情淡淡,“晏州以后关于他的事不用再告知我。”
“你……真不担心?”郑煊试探道。
苏暮雪忆起了那年她生辰,大雪纷飞,她在雪中苦等他三个时辰的情景,雪花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冻得牙齿打颤。
明玉心疼给她找来裘衣,又把手炉给她,这时萧安辰从殿内走出,淡淡瞟了她一眼,低沉道:“才等这片刻便受不住了,阿雪还说可以为了朕做任何事,莫不是诓骗朕?”
苏暮雪把手炉还给明玉,抬起冻僵的手脱掉身上的裘衣,任冷风吹来,牙齿打颤道:“阿雪从不诓骗。”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的时候执拗起来,甚是苛责。
萧安辰像是没看到她冻僵,轻笑:“还是阿雪对朕最忠心。”
伴随着说话声而来的是他低沉的浅笑声,落在耳畔,让人心颤。
不过,那是曾经,现在不是了。
他的死活,她再也不会关心,摔断腿?哼,咎由自取。
“我为何会担心?”苏暮雪端起茶盏低头慢饮,“那人同我有何干系,嗯?”
郑煊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下,眸光落在她腕间戴着的玉镯上,他认出那是南蛮进贡的,后来陛下赏赐给了皇后。
郑煊轻抬眸,“既然不在意,为何你还戴着玉镯?”
苏暮雪低头去看,杏眸里的光渐渐敛去,眸底深处翻滚着疏离,她唇角扯出一抹生硬的弧线,声音淡漠。
“你说这个么?”苏暮雪声冷道,“扔了便是。”
“啪”,玉镯掉地上,顷刻间摔得粉碎,一如她和萧安辰之间的夫妻缘分。
“真舍得?”
“有何不舍得。”
苏暮雪饮尽茶盏中的茶水,“有些人,弃了便是弃了。”
第33章
苏暮雪这几日早出晚归, 郑煊来寒玉别苑寻了几次没寻到她人,便亲写了书信要福叔交于她。
信上言明的多是苏铭的事,细看下来便是, 苏铭没在刑部大牢,郑煊还多方打探, 苏铭也不在大理寺地牢。
苏铭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查无踪迹。
苏暮雪一早便料想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 料想是一回事, 事实如此便又是另一回事。
苏暮雪心绪还是难过了几分。
明玉见状劝慰道:“小姐莫急, 至少没有苏护卫的死讯, 这说明他人还活着, 只要人活着就总能找到。”
苏暮雪淡点头,是啊,只要人活着便有机会寻到, 她眼神示意明玉端来烛灯, 书信置于烛灯之上,轻轻一触,书信燃起,转眼成为灰烬。
风穿堂而过,灰烬还尚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风卷走, 飘扬开来, 之后再也寻不到。
晚膳后, 苏暮雪伏案书写, 明玉站在一旁研磨, 轻咬唇, 欲言又止,苏暮雪淡声道:“有话要说?”
明玉停止研磨,垂眸问道:“小姐当真要买下西街那几间铺子?”
“买。”苏暮雪眼睫垂着,笔未停,光影里女子脸颊被灼光映得通红,卷翘的长睫压下半弯弧,隐约落下一排浅浅的影。
少倾,苏暮雪抬眸,灼光晃动,在她眼睫上缀下些许光晕,光晕蔓延至眸底深处,那双杏眸好似染了色,叫人一眼看去便舍不得移开。
她道:“不只西街那几间,北街那几间也一起买了。”
苏暮雪近日早出晚归便是为了此事,找寻苏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寒玉别苑也并非她久居之所,她还是要寻个自己的去处才好。
寻了去处,便是要寻谋生之计,云风国最尊贵的男人她都不想靠,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要自食其力,再不做那闺阁女子。
“都要买吗?”明玉疑惑道,“可买下后我们要用来做什么?”
“都要买。”苏暮雪杏眸里浮着光,脸上神采奕奕,“经营绸缎庄。”
明玉这才忆起,小姐未追随陛下前,曾在外祖母薛老夫人那住过三年,听闻那三年一直在帮着薛老夫人料理家中生意。
薛老夫人还曾在信中言明,希望小姐能长留身边,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小姐遇到了陛下,那年陛下还只是不受宠的皇子,身边无一亲信……
“可银两?”明玉道,“咱们手上的银两恐怕不足以支撑日后的开支。”
“无妨。”苏暮雪轻笑,“咱们可以找人一起。”
“一起?”明玉一脸诧异道,“小姐要找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暮雪放下手中毫笔,理了下衣袖,唇角始终挂着抹浅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玉眉梢抬起,“小姐是要找郑太医吗?”
“是,”苏暮雪淡声道,“眼下我只信他。”
“可郑太医愿意同小姐做这些吗?”明玉怎么看都觉得像郑太医那样古板的男子不会同女子做这些。
“不试怎么知晓行不行。”苏暮雪吩咐,“你去告诉福叔,我明日想请郑煊一同午膳,烦请他派人去告知郑煊。”
苏暮雪还有一个秘密,她对膳食颇有研究,当年在皇家别苑,为了活命,所有膳食都是苏暮雪亲手准备的。
那时她本以为会为萧安辰做一辈子膳食,只可惜,入了正曦宫后她再也没机会做过。
起初是萧安辰心疼她怕她伤到手,之后是她做了他也不吃。萧安辰做事一向不动声色,心机深沉得让人可怕。
若不是那次她突感不适膳间离席,也不会再回来时看到他一脸冷凝地凝视着她做的饭菜。
周嵩要给他布菜,他抬手推拒:“不用。”
周嵩道:“陛下这是……”
萧安辰冷声交代道:“告知正曦宫管事嬷嬷,以后皇后不许再进厨房。”
她以为他是担忧她身子,脸上噙笑刚要抬脚踏进,又听他说道:“朕不吃除御膳房之外的任何膳食。”
苏暮雪脸上的笑意堪堪褪去,原来,他担忧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身子,只是怕膳食有毒。
那时的她虽说难过,但到底还念着昔日的情分,佯装没听到,进了殿里。
现在想来,是她傻,真心换的不是真心,是狠心。
他对她,怕是从那时起便有了猜忌吧。
或许,不是那时,是更早。
是她久久收不到爹爹的书信,最后苏铭悄悄告知,书信早已被陛下派人拦下。
她细想了下,那时他们才刚刚大婚不久,他对她……当真是无情的彻底。
次日,郑煊准时赴约,着了一身白色长袍,长袍素雅没有多余的纹绣图样,肩上披着蓝色氅衣,同他平时暗淡穿着很不一样。
他步履稳健,不急不慢,恰巧今日有雪,他踏雪而来,倒有一番别样韵味,隐隐似乎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苏暮雪喜雪,也喜梅,喜它的出淤泥而不染,喜它的孤芳傲视,曾她以为自己也会同那白梅一样,然,行差一步,落的如此。
所幸,她悟了。
郑煊来时专门绕路去了城西的糕点铺子,买了些苏暮雪爱吃的糕点。
“阿窈。”他含笑道。
苏暮雪迎上去,看着他手中的糕点笑问:“给我的?”
郑煊点头,把糕点递给了明玉,明玉伸手接过,笑吟吟道:“小姐,糕点还热着呢,你要不要尝尝?”
“热的?”苏暮雪侧眸看向郑煊,郑煊耳后染了一坨红晕,轻咳一声,“阿窈吃吃看。”
明玉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取出一块递给苏暮雪,苏暮雪慢慢吃起来。
后方刘叁眼眸瞟向他处,心说,知道我们少爷等了多久才买到吗?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呢,衣衫都给雪淋湿了。
“阿嚏。”郑煊打了声喷嚏。
苏暮雪一边交代明玉准备热茶,一边带着郑煊朝小厅走去,小厅视野好,用膳时还能赏雪,是以,苏暮雪命人把膳食摆在了这处。
郑煊看着好满满一桌子菜,犹疑道:“这是?”
明玉端着热茶走来,含笑说道:“这都是我们小姐准备的,郑太医要好好尝尝才是。”
“你……亲手做的?”显然郑煊没料到苏暮雪还会做这些,倒真叫他刮目相看了。
“吃吃看。”苏暮雪把人引着坐下。
郑煊倾身坐下,回道:“好。”
膳间两人相谈甚欢,说了许多从前之事,膳后,苏暮雪命明玉上来热茶,两人边饮边谈,话锋一转,苏暮雪提到了绸缎庄的事,郑煊微愣:“你要做什么?”
苏暮雪道:“开店,做生意。”
“你?”郑煊诧异,“你不怕被宫里人认出?”
“我当然不会亲自出马。”苏暮雪把之前写好的交给他,“我的计划都在这上面,你可细细看来。”
郑煊接过,展开,慢慢看起来,他看得很细致,几乎是逐字逐句,看完心里一叹,很早便听闻苏将军之女苏暮雪是少有的才女,不仅懂兵法还懂做生意之道,原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成想却是真的。
不过,郑煊还是有些担忧,蹙眉道:“你这样大张旗鼓,不怕宫里那位知晓?”
“他朝政繁忙,甚少出宫。”苏暮雪定定道,“再说我已是死掉之人,所有人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疑心什么。”
她顿住,眉梢轻挑,“你不是说宫里那位腿断了吗,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会康复,想必那时我已经寻到苏铭回了边关。”
“真要做?”郑煊问道。
“是。”苏暮雪神色坚定,“一定要做。”
“那需要我做什么?”郑煊心知她把这一切告诉他,定是需要他的帮忙。
“劳烦晏州跟我合作。”苏暮雪又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郑煊,“上面写着绸缎庄所需银两,算我从晏州手里借的,继时利息本金我会一并支付。当然,若我离开帝京时,晏州对绸缎庄生意感兴趣,也可把绸缎庄交于你手。”
郑煊看着这份清晰明了的字据,原本应该舒心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这样分明,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下并不痛快。
像是被什么遏制住了喉咙,呼吸有些不适。
“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需要分的这么清楚吗?”郑煊借着低头饮茶时,淡声问道。
“要的。”苏暮雪目光灼灼道,“你帮我逃离那里对于我来已经是再造之恩,剩下的,总归要说清楚。”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但郑煊这注定一时半会还不清,那么保证他的最大利益,是她能做到的。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自己还有你和郑府陷入危险之中。”苏暮雪定定道。
许久后,郑煊轻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郑煊把刘叁留下,供苏暮雪差遣。
苏暮雪做事不喜拖泥带水,很快买下了西街和北街的铺子,又让刘叁出面,招了几个掌柜和伙计。
除夕前半月,绸缎庄开张,新店赶在年前开张,生意很不错。
苏暮雪会挪出半日时间来看账本,剩下的时间便是想办法找寻苏铭的下落。
她出行都是着男装,这样方便行事,只可惜,在偌大的帝京找一个人,仿若大海捞针,苏暮雪跑遍了能去的地方,都未寻到。
郑煊见她日渐消瘦,叮嘱福叔在膳食上多下功夫,要把她照看好了,福叔点头应下,离开时回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郑煊坐在苏暮雪对面,看着她低头查看账本,今日的日光有些烈,光影投在人身上有些刺眼,郑旭见苏暮雪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随即动了动身子,挡住了倾泻进来的日光。
苏暮雪秀眉舒展开,嘴角轻扬,头也没抬地问道:“晏州,方才是想同我说何事?”
郑煊道:“最近几日陛下要出宫为百姓祈福,你这几日都不要出府。”
“祈福?”苏暮雪顿住笔,缓缓抬眸,“云风国风调雨顺,何处需要祈福?”
祈福是借口,让陛下散心才是正事。
郑煊道:“不管为何,总归你不要随意出府。”
“好,我知晓了。”苏暮雪应下。
萧安辰出宫为民祈福是在除夕前三日,郑煊那日一早醒来,便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想到了苏暮雪,命周贰也去了寒玉别苑,并叮嘱周贰一定要看护好她,不能出任何乱子。
百密一疏,到底还是出了些差错。
有线人来报,寻到了苏铭的踪迹,苏暮雪听罢,早膳也顾不得吃,命明玉拿来裘衣,穿戴好后,抬脚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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