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辰一把扶在了门框上,回头说:“无碍无碍。”
他那副样子滑稽又可笑,是苏暮雪从未见过的样子,她轻笑出声:“陛下慢走。”
“好,慢走。”人高兴的时候总会做些常日不会做的事,萧安辰也是如此,这还是苏暮雪第一次收下他的礼物,他怎能不欢喜,人欢喜,步子便有些乱了,出门时险些摔倒,下台阶时又险些滑下去。
要不是周嵩扶着,估计已经摔了,帝王从小被教导样庄重要谨言慎行要克制,此时的他完全忘了这些。
狗屁的庄重,狗屁的克制。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他还想唱歌呢。
周嵩心砰砰跳个不停,边走边提醒,“陛下,您慢点。”
萧安辰哪会听他的话,步子不知不觉迈大,像是吃醉了酒似的,都歪一下西歪一下。
“欸,陛下慢点,慢点。”
苏暮雪在后面扬唇看着,轻笑声就这么自然而然流淌出来,明玉走过来,看了看萧安辰又看了看苏暮雪,打趣道:“小姐今日很开心啊。”
“咦,小姐手里怎么有支簪子?”明玉笑着说,“让我猜猜是谁送的?哦,陛下送的,对不对?”
苏暮雪见她打趣她,笑着说道:“再乱说把你送回帝京。”
这话苏暮雪说好多次了,但一次都没真的送,明玉才不怕,笑眯眯问道:“小姐是不是很开心?”
苏暮雪:“……”
明玉又问:“小姐打算原谅陛下了吗?”
“……”这个问题苏暮雪暂时没想过,她捏了捏簪子,淡声道,“不知。”
明玉对她最是了解,她此时的样子已然不是那么生气,看来,原谅是早晚的事。
“对了,公子呢?”苏暮雪想起了薛佑宁。
“公子在房间等着小姐呢。”明玉回道。
苏暮雪随手把簪子插发丝里,转身顺着长廊走去,拐了几个弯后,来到屋子前,对着婢女摆了下手。
婢女们悉数退下,苏暮雪抬脚走近去,房间里没有薛佑宁,倒是隔壁书房隐约传来声音。
苏暮雪又去了隔壁书房,推门进去,看到案几前端坐一人,正在执笔书写着什么。
苏暮雪走近:“表哥。”
薛佑宁敛去眼底的怒意缓缓抬起眸,唇角勾着露出笑意,只是笑意还未达到眼底又生生顿住。
他直勾勾锁着苏暮雪头上的玉簪,脸色沉如深渊,“那是什么?”
“嗯?”苏暮雪顿住,随后抬手摸了摸,“哦,簪子。”
“方才没见你戴。”薛佑宁放下笔,站起身,走到苏暮雪面前,“谁送的?”
苏暮雪不太想让他知道簪子是萧安辰送的,避重就轻说:“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薛佑宁追问。
“表哥不识。”说着,苏暮雪抬脚走到案几前,拿起他写的字帖看了看,字迹工整,笔锋有力,她点点头,转身说,“表哥,你的字还是这么好。”
薛佑宁看不得那只玉簪,话也没说,抬手一把扯下。
苏暮雪大惊失色,惊呼道:“表哥!”
薛佑宁把簪子握在掌中,微微用力,簪子断裂,他沉声道:“阿窈若是喜欢,表哥送你,这支不要也罢。”
“表哥怎可这样。”苏暮雪抢过他掌心的簪子,一脸凝重道,“表哥太让阿窈失望了。”
所有的戾气瞬间消失,这句话比任何言语都重,薛佑宁像是被重锤砸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解释道:“阿窈,对不起,我不是——”
“阿六。”苏暮雪打断薛佑宁未说完的话,用力唤了声,“带你家公子去厢房歇息。”
阿六现身,帮着薛佑宁说好话,“主子,公子连日奔波,身子不适,不是有意弄坏主子东西的,属下立马去给主子买来新的……”
“不必。”苏暮雪抬手打断,“带你家公子去歇息。”
薛佑宁还想解释,被阿六拦住。苏暮雪听着后面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低下头,掌心里映出那支段掉的玉簪。
她垂眸凝视着,少倾后,眼角有湿漉漉的东西滚落,心说:表哥你太让阿窈失望了。
那日,苏暮雪在书房端坐了整整半日,午膳未用,晚膳也未用,明玉担心的要命,劝了好几次都不行。
薛佑宁知晓后,也来劝,苏暮雪根本不想见他,让明玉把人拦住,就说她累了。
薛佑宁在窗外杵了好久,也说了很多话,都是小时候两人在一起时发生的事。
苏暮雪生病不舒服,哭喊着叫娘亲,是他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她心爱的风筝挂到了树梢上,是他不顾自身安危,爬到树上给她取下来。
她说想吃桂花糕,他便一夜未睡,亲自做给她吃。
他对她有求必应。
“阿窈,你可还记得,那年你曾说过,要一直同我在一起的。”这是薛佑宁的执念,也是他一生的心之所向。
苏暮雪低头看着断掉的簪子,脑海中浮现的是萧安辰把簪子送给她时的情景,局促不安里夹杂着期待。
他一向不做这样的事,选这支簪子应该用了很长的功夫,簪子在她掌心中转动,蓦地,有什么撞入到眸底深处。
是一行字:阿辰爱慕阿雪。
是萧安辰的字迹,那也就是说,这行字是他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苏暮雪指尖一缩,心也跟着缩了缩,某些无法言说的情愫冲撞出来。
“阿窈,表哥错了,原谅表哥好不好?”薛佑宁的声音再度传来。
苏暮雪回过神,压下那些莫名的情愫,伸手拉开抽屉,把簪子放进去,关好抽屉后,站起身,打开房门,看着站在眼前的人,轻叹一声。
“表哥,你知道的,你和我绝无可能。”
薛佑宁脸上血色尽褪,“为何不能?”
“表哥,外祖母不会同意的。”苏暮雪道。
“我可以说服外祖母的,”薛佑宁道,“只要阿窈愿意,我真的可以说服外祖母的。”
有些事苏暮雪原本是不想让薛佑宁知晓的,但见他这样执着,不得不说。
她转身回到房间,从暗格里取出书信,又走到薛佑宁面前,“表哥,你自己看。”
薛佑宁狐疑接过,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笺看起来,脸色血色全无,“这……”
苏暮雪淡声道:“你我是亲兄妹。”
薛佑宁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那日后半夜他离开了苏府,苏暮雪看着远去的马车叹息一声。
明玉道:“小姐,表公子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出事?”
“不会。”以苏暮雪对薛佑宁的了解,他不会做傻事,反而会去找寻真相。
……
薛佑宁走了,苏暮雪神情恹恹的,不知他再次确认真相的那刻会发生什么,他是否可是承受。
人心里想着事,便会无心顾及其他,例如萧安辰再次登门,苏暮雪没了那日的浅笑,见到他也是一副忧虑的神情。
萧安辰虽不知何故,但他不喜欢她这副恹恹的样子,趁她不备,牵上她的手朝外走去。
阿六来拦,被王拿剑挡住,“莫动。”
阿六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安辰带走了苏暮雪,苏府外有匹马,萧安辰轻轻松松把苏暮雪扶坐到马背上。
苏暮雪刚要说什么,他纵身一跃也坐了上来,伸手拉住缰绳,顺带把她紧紧圈在身前。
她后背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衣衫感觉到了他狂乱的心跳声。
苏暮雪挺直背脊朝前移了移,随后萧安辰也朝前移了移,再次贴上,她避无可避,扭头要同他讲什么,哪知他也凑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两人的唇触到了一起。
第89章
炙热的阳光拂上, 映得人脸氤氲蒙蒙的,这事发生的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 苏暮雪细密卷翘的长睫很快地眨了下,唇畔上传来灼热的暖意, 不经意间流淌到唇齿间。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攥紧, 随后又连眨了两下眼, 清澈明亮的杏眸里倒映出一张清隽的脸, 深邃的五官像是精雕细琢而成。
靠得太近, 似乎长睫都要挨上, 苏暮雪心脏不听使唤的快速跳起来。
砰砰砰。
像是有什么在重重敲击着胸腔。
苏暮雪征愣少许后, 反应过来, 下意识去躲,不过她好像忘了自己是在马背上,身子朝一侧倾去。
“小心, ”萧安辰惊呼一声, 眼疾手快的揽住她的腰肢,单手把人撼制在怀里。
苏暮雪后背触上他胸膛的那刹,她心跳再次加速,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脸上染了浓重的红。
“别动。”萧安辰清冽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惹的人无端心颤。
苏暮雪下意识又要躲, 还未偏移多少, 被萧安辰扣了回来, 他一手拉着缰绳, 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 脸贴着她鬓角悠悠道:“再动可真要摔了。”
从马背上掉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苏暮雪想想那幕便停止了挣扎,乖乖在他怀里坐好。
萧安辰见状,轻抿的唇角微微挑起,脸偏了一点,贴着她耳朵说道:“坐稳了。”
言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大呵一声:“驾。”
马儿疾驰驶出,带起一股劲风,苏暮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安辰察觉到她的异样,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空出一只手拉过氅衣裹住她的身子。
男子氅衣里带着独属于他的龙涎香气息,苏暮雪被氅衣紧紧包裹着,鼻息间都是他的灼热的气息。
她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换来他重重的呼吸声,风袭来,把他的呼吸声吹散,只留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落在耳中像是有猫爪抓过,又麻又痒。
这是苏暮雪第一次与人共乘一骑,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无措,或许都有,她眼睫忽闪着,问道:“我们去哪?”
不知萧安辰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回答她的问题时,他身子朝前倾了倾,下巴抵她肩膀上,唇畔贴上她的耳尖。
“别急,马上你就会知道。”
拐出前方路口,马儿驰骋在林荫小路上,若是平时,苏暮雪定会好好看一看,今日她完全没有心思,后背被男子炙热的胸膛烘烤着,动弹一下都不能,她心尖像是绕上了一团团麻绳,理不出任何头绪。
不多时,掌心里溢出一层细密的汗,日光不经意间照上,像是泛起涟漪的湖面。
她的心一如溢着汗的掌心,涟漪丛生,风一吹,涟漪更重,思绪更不明。
萧安辰到底要做什么?
她心说。
半个多时辰后,马儿朝郊外疾驰而去,随后停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草儿泛黄,远处树木掉了许多的枝叶。
在前面是一道绵长的河流,他们最终停在了河边。
萧安辰先从马背上跳下去,随后,他扬起头,伸手道:“来。”
苏暮雪垂眸睨着他冷白的手,陷入到沉思中,想起了昔日他们一起出游的情景,眉梢轻动了下。
“来。”萧安辰手往前递了递,“我扶你。”
苏暮雪思绪回笼,看了眼下面,太高,她不太能下去,犹豫片刻后,她把手放到了萧安辰手中,原本只是想虚虚扶着,岂料最后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跌进了萧安辰怀里,四目相对,她撞进了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脸倏然变红,颤着眼睫道:“我可以。”
即便萧安辰再不舍,还是松开了手,等她站稳后,他轻抬下巴看向前方的河流,发出轻叹声。
苏暮雪顺着他眸子看过去,隐约看到前方有座画舫,上面似乎传来丝竹之声。
“那是?”
萧安辰唇角勾起,淡笑道:“早就说过要带你泛舟游玩,今日天色正好。”
这话他之前确实说过,但细数下来,他说过的何止泛舟一事,他还说过,日后空闲一起放纸鸢。
他还说过,苏州景色优美,待到朝务清闲时,一起南下苏州。
他还说过,不只苏州,只要她想,天下哪里都去的。
他还说过……
他说过很多,但从未有哪件真正去做过,苏暮雪早已对他说的话不抱任何期望,他的心里可以有任何人但不会有她,可以有任何事,但那些事都同她无关。
她狂跳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沉寂下来,那些理不清的思绪好像也有了头绪,她同他到底还是不能的。
有了这层认知,她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萧安辰似是未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熠熠道:“我答应你的事,会一件一件完成。”
言罢,他牵起她的手上了画舫,里面有人在奏乐,有人在翩翩起舞,见到他们屈膝跪地。
萧安辰所有的心思都在苏暮雪身上,眸光紧紧粘着她,随意摆了下手,众人继续弹唱起来。
苏暮雪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当无意中看到从他袖子里掉出的小册子时,神情微顿。
册子敞开,露出上面的字迹,隔着远看不太清楚,苏暮雪弯腰捡起,打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今日要做的事,明日要做的事,后日要做的事,几乎记了整整一个册子。
每一件要做的事都是同她有关。
苏暮雪的心狠狠颤了下,她缓缓抬眸去看他,正好同萧安辰的眸光对视到一起,那个瞬间,她从他眼眸深处看到了自己的脸。
眸底泛着水汽,眼尾漾出一抹红,眼底湿漉漉的,卷翘的睫毛上染着雾气,她哭了。
连苏暮雪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哭,眼泪就那么流淌出来。
她一哭,萧安辰脸上的笑意尽褪,拉近她,捧着她脸,问:“阿雪,出什么事了?”
苏暮雪自从离开正曦宫后还从来没有哭过,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也没哭过,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萧安辰哄了许久哄不好,看着她腥红的眸,一个没忍住,低头凑了上来,唇贴上了她的眼角,吻得虔诚又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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