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拾好之后,就去了前院。
她到达时刘徵正靠着软枕喝药,他亲自用左手端药碗,且他喝药和她一样的,都不要汤勺,就着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他将碗递给陈管家。碗刚给陈管家,看到不知具体几时进来的她一愣,而后眉宇死死拧着眉头对她说,“这药很苦。”
今日他的身体比昨日好一些了,嗓子还是有粗糙砂纸磨砺之感,但嗓音大一些了。
“药本来就是苦的。”赵菀玉走到床边柔声说。
可刘徵听了这话,眼神还是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并不满意她这样说。赵菀玉嗅着屋子里淡淡的药涩味,思忖了一会儿后,转身对陈管家说,“陈管家,以后殿下喝药时,拿些蜜饯过来。”
陈管家一愣,他家殿下喝药怎么会吃蜜饯,那都是小女郎喝药才爱吃的东西,他当即就想说蜜饯对殿下无用。可他猛地想到他家殿下也从来没对人抱怨过药苦呀。陈管家瞥了下自家殿下,看不出自家殿下此刻的想法,他便对赵菀玉应声是,“老奴知晓了。”说罢他拿着空荡荡的药碗出去了,又说,“老奴去取殿下今日的早膳。”
陈管家离开后,赵菀玉在床头的圈椅前坐下,刘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赵菀玉也低头看着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没昨日惨白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脚步声微微响起,赵菀玉往门口看去,是陈管家端着刘徵的早膳进来了。刘徵今日的早膳依旧是清淡养胃的白米粥,陈管家将早膳放在红木方桌上就退了下去。赵菀玉起身给刘徵盛了一碗粥,她用银勺轻轻搅动,等温度适宜之后,她端着粥碗走过去递给刘徵。
“殿下喝粥吧。”赵菀玉说。
可刘徵依旧没有接,只是掀起眼帘,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赵菀玉看懂了刘徵的未语之意,她说,“殿下已经有端碗的力气了。”她都看到了,刘徵喝药时是他自己用左手拿的药碗,这一碗粥不会比那一碗碗药重。
刘徵闻言薄唇轻动,“可是我不想自己端。”
赵菀玉一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刘徵眉头一拧,忽然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
“殿下,你没事吧?”赵菀玉脸色微变,立马俯下身来问道,声音很关切。
刘徵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无事,又坐直了身体,他脸色唇色本来就苍白,因为刚刚几声剧烈咳嗽,皮肤里透出了几抹淡淡的绯色,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他唇色苍白,满脸病容。
赵菀玉深深吸了口气,她也不去想刘徵是真的咳嗽还是故意咳嗽,在他床头坐下,然后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刘徵后背靠着迎枕,虚弱地张开了嘴。
今天刘徵倒是规规矩矩地用完了一整碗粥,这让赵菀玉松了口气。她叫小厮收走漆盘,又回过头来问刘徵,“殿下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困。”刘徵说,他是真的不困,昨夜醒来之后又睡了大半宿,这样算来,这三天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今早上清醒后现在一点都不困。
听他说不困,赵菀玉只好嗯了一声,感受到刘徵灼灼看着她的视线她迟疑了一会儿,就想告辞,这个时候忽然响起刘徵病弱的声音,“你去拿书架上三排四阁的书。”
这卧房在刘徵前院书房的第二进,屋子布局和她在春波院的屋子相仿,靠窗的一侧也有个书架,闻言她便走了过去,按照刘徵的吩咐将这本书取了出来。取了出来后她一怔,因为这本书不像是刘徵会看的,她看着书名,书名写的是玉娘记,这明显是民间姑娘解闷的话本子,刘徵也会看这类书打发时间吗?
赵菀玉拿着这本书走到刘徵的床前,问他是这本书吗?
刘徵随意地瞥了一眼后点了点头,道:“是它。”说完又看着赵菀玉,“躺在床上无聊,你能给我读一会儿书吗?”
赵菀玉比刘徵生病次数多,当然知道养病时无所事事有多无乏味,当即应了声好,虽然这本书不像是刘徵看的,但她也不能说全然了解刘徵,便坐在床侧,声音温和地读了起来。
她看着书,刘徵看着人,她就坐在一臂之遥的地方,低垂眼睫,面向她的侧脸洁白堪玉,有灿烂的日光从门缝里偷跑进来,刘徵看见了她眼底的青色。
刘徵想到那一日,他为她受伤的那一日,当她发现他伤口有毒时,她眼底的害怕担忧不安,为他受了毒伤而心神难安,因他生死难料而恐惧担忧。
虽然有些不应该,但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他有了剧烈情绪起伏的她。想着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愈发幽沉,也越发不知道她读的是什么。当然了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听书,只是看她欲离开后找出的留下她的理由罢了。
赵菀玉能察觉到刘徵看着她的视线,她逼迫自己别看他了,直到刘徵忽然叫了她一声。
赵菀玉抬起头,刘徵微微绷直了脊背想起身,“我想更衣。”
更衣是要如厕的意思,赵菀玉合上书抿了下干涩的唇瓣,“我去叫赵九。”
但还没有站起身刘徵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病的时候我帮过你。”
赵菀玉记忆瞬间飘回一两个月前她生病后刘徵要扶她去净室的样子,她低着头说,“我力气扶不动你。”说完就起身,不过只走了一步就愣在了床头,因为刘徵伸出左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赵菀玉心乱了下,这个时候刘徵忽然又松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去叫赵九吧。”
听到这句话,赵菀玉抬起眼皮看了眼刘徵,刘徵神色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赵菀玉心里涌出一股道不明白的感觉。她撇下这股感觉,快步出去叫了赵九进来。
刘徵看起来精神尚可,其实抹在剑刃上的毒很厉害,也就是林大夫医术过人,加上刘徵身体好和意志顽强,才能熬过来,现在其实还是虚弱。等他从净室出来,赵菀玉就想让他继续休息,这个时候,赵锐进来禀道:“殿下,李松明大人求见。”
赵菀玉知道这个人,这是齐朝刑署里李大人,也是众人皆知的二皇子心腹。
果不其然,她看到刘徵对赵锐颔首,“让他进来。”
赵菀玉想说她先回去,但想起那日在前书房的发生的一切,她低着头准备悄悄直接退出去,但刚走了两步,刘徵的声音忽地响起,“菀菀,给我倒杯水。”
刘徵养伤,不能喝茶,只能喝白水,赵菀玉给他倒了杯水,刘徵慢吞吞地接过,而这时那位李松明大人也到了内室,她叹了口气,默默地垂眸站到了一边。
李松明和刘徵年龄相仿,刚刚及冠,见刘徵果然已经脱险,他松了口气,正欲启唇,忽地看到床边沉默立着的赵菀玉,他微微一愣看向刘徵,见刘徵不曾出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我尚未查出是谁下此毒手。”李松明神色愧疚地说起正事,几日前事刘徵遇刺后他就立马追查,而现在竟然一无所获,那些刺客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刘徵靠床头而坐,得到这个答案不是很奇怪,要杀他的人他心中有数,而且这次看来是孤注一掷,依旧未能成功,该着急的应该是对方。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刘徵问。
李松明静默了两瞬,低声说出了他的筹谋,“既然找不到证据,就不找了,我们可以做些证据。”反正幕后之人不是齐后就是太子,而且这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手,是太子的可能性大一点。
刘徵听到李松明如此道,目光闪过赞赏,又缓缓道:“做些三皇子派人行刺我的证据。”
李松明微微呆愣,三皇子对刘徵的威胁可没有太子大,但对上刘徵锐利的眸光,李松明明白了殿下的一箭双雕之意。他颔首应诺,他会做些三皇子下手的证据,可三皇子没有下手,那么让三皇子以为是太子行刺二皇子,然后将这些脏事嫁祸到他头上轻而易举。
三皇子和太子虽是一母同胞,可太子之位只有一个,尤其是这半年来,两人的和谐只剩下表面。现在太子又出征郑国,齐后显而易见地想为长子铺路,同为齐后之子,三皇子可不是甘心于闲散宗室之人。
李松明想明白了,赵菀玉脑筋飞速转动,她也想清楚了刘徵这一石二鸟之计。她不由侧眸看向床上那个气色疲弱的青年,想起青年对她那些单纯热忱的行为,又把他和工于心计的政客联系在一起。
李松明汇报完这几日朝中大事,就告辞了。
李松明离开后,刘徵示意赵九离开,这才看向赵菀玉,咳嗽了两声后声音虚惫地问她,“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赵菀玉在看刘徵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了?她虽然漂亮但齐国美貌女郎不在少数,且刘徵聪明能干出生高贵,爱慕他的女郎如过江之鲫,其中应该不缺漂亮女郎,所以他到底喜欢上她什么了?赵菀玉很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可终究咽了回去。
“殿下脸色不好,还是休息吧。”赵菀玉说了最想说的话。
刘徵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乖顺地应了声好。
不过虽然刘徵刚刚受了难,但能够什么都不想只养病的时间还是不多,毕竟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幸好他年轻底子好,气色还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日赵菀玉正给他读书,读的是本兵书,陈管家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说了一件事,“夫人,凝安公主想见你一面。”
赵菀玉听到这个消息犹豫了一下。
刘徵躺在床上,心里的想法一览无余,“不想见就不见。”
赵菀玉合上书看着刘徵说,“我想去见一见她。”
见赵菀玉这样说,刘徵看了下自己的伤口,很想自己陪赵菀玉一起去,可他清楚若是他执意要陪她去,赵菀玉可能就不会去见赵凝安了。赵凝安毕竟和她有血缘关系,是以他叮嘱道:“那让赵九陪你一起去。”
赵菀玉没有推辞。赵凝安已经被关在大牢里半个月了,齐国大牢赵菀玉领教过,幽暗凄冷。但赵凝安和当初的她不同,不曾关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牢里。
她的牢房是亮着烛光的,她被关押了半个月,脸色蜡黄,乌发枯燥,可神色很平静,见她来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复杂地盯着她。
半晌之后,赵凝安先开口了,她盯着她背后跟着的侍卫和月见说:“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两人隔着铁门,赵菀玉不会打开折扇门,那么赵凝安也不可能伤害到自己,赵菀玉便微微颔首,扭过头来示意月见她们去拐弯处等着她。
然而赵九听到这吩咐,并未直接退走,而是示意狱卒拿来桎梏手腕的枷锁,然后叫他们打开狱门,给赵凝安带上脚链和木枷后,赵九合上狱门,对赵菀玉说了句话,“属下必须保证夫人的安全。”这才退了出去。
刘徵到底是有多担心她的安全,看完赵九的行为赵菀玉不由得想到。想完之后见赵九离开,赵菀玉才抬眸望向赵凝安,问:“你要说什么?”
赵凝安艰难地低头,看了下令她限制她行为赵菀玉的枷锁,虽然她原本也没打算伤害赵菀玉,可刘徵的人未免太过于小心谨慎了,看来刘徵真是把赵菀玉放在心上了,想到这赵凝安的表情可以说是诡异了,她隔着铁栏看向门外的赵菀玉,赵菀玉一袭深蓝绣云纹披风,气色红润,她低低地笑了下,“我很嫉妒你。”
“嫉妒你运气还能这么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人。”她神色逐渐扭曲,“我本来以为告诉他你的过去,他会渐渐情淡,但他反而更心疼你了。”
一个月前刘徵晚上回来讲他母妃就很让赵菀玉怀疑赵凝安对刘徵讲了些什么,但一直不确定,此刻听到赵凝安如是道,赵菀玉终于可以确认,的确是她在刘徵面前说了些什么。
“你想说的就是这?”赵菀玉神色有点冷。
赵凝安闻言,奇怪地勾动唇角。接着她猛地上前似乎想要冲到赵菀玉面前来,然而一根根铁栏杆围成狱墙阻断了她的念头,她只能在牢内喋喋道,“我要死了。”
她扯了扯干涩的唇,“我是被我爱的父皇杀死的。”说到此处,赵凝安眼睛变得湿润,甚至有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赵菀玉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见赵凝安一面,因为同情她。虽然赵凝安从小就爱找她的麻烦甚至欺负她,可最初的原因不过是看不惯她颇受赵麟宠爱,而都是父亲,但赵麟却不够疼爱她。后来赵麟对林妃移情别恋,对她也不如从前,不过赵凝安想要在她面前炫耀欺负她已变成了习惯。而尽管那个时候,赵凝安通过撒娇讨好,卖乖体贴已经成了赵麟最疼爱的女儿。
“但你也别得意。”赵凝安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凶狠,“我父皇疼了我那么多年,利益面前还是抛弃了我,刘徵现在虽然对你一往情深,但谁说的准以会不会移情别恋。”
第45章 要求
“住嘴。”赵菀玉终于知道了赵凝安想要见她的真正目的,她觉得她不应该同情她,“那个人不配和刘徵比。”
话音落下,她不想再听赵凝安说话,直接抬脚离开了天牢。赵凝安看着赵菀玉越来越远的背影,天牢肮脏昏暗,她一袭深蓝色衣裙走过昏暗血腥的牢狱,依旧不染尘埃。
赵凝安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不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徵的确不是她父皇那样的男人,可为什么不是她运气这么好呢?为什么!
赵凝安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赵菀玉也不关心她的想法,她回到皇子府,沐浴更衣后才去见了刘徵。一进门就发现刘徵正在和赵九说话,不过她进去时两人已经说完了,见她入内赵九便退了出去。不知赵九刚刚说了什么,刘徵眼神尤其亮,特别是落在她身上时,好像有什么忍不住的开心事。
看到这样的刘徵,赵菀玉脚步不由得一缓,赵麟是不配和刘徵比,刘徵不是薄情寡信之人,可当年母妃身边的嬷嬷也不是,人的未来还这么长,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不开心?”刘徵的好心情在见到赵菀玉出神时戛然而止。
赵菀玉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想到赵凝安,是有那么一点。”
话说完,她走到了刘徵的面前,神色又带了点好奇,“殿下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菀玉和赵凝安不欢而散的事情刘徵是知道的,毕竟赵九刚刚就给他说的这件事,一想到她心里不容忍别人诋毁他,刘徵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丁点。
“下个月是我生辰。”刘徵说。
刘徵的心情如此愉悦赵菀玉还以为是和朝政有关呢,没想到是生辰这样的小事。可经刘徵这样一提,赵菀玉也想了起来,刘徵生辰在五月十八,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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